第60章 同學（1）
老地方就在城關高中旁邊的老商業街上，是一家山寨西式餐廳。
說是山寨，是因為雖然老板在裝修上下了極大的功夫，又是英式大吊燈，又是大鋼琴，又是各種五顏六色的油畫加牆紙，搞得花花綠綠，努力營造出一派英倫氣息，可是他家的每一道菜幾乎都充滿了大排檔風味，一上來就漏了底。
在這兒，馮祚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吃到十成熟的牛排和泡椒牛蛙味的蝸牛，而在餐廳裏很容易就能發現點了酸菜魚，毛血旺，炒豬大腸，就著啤酒，翹著二郎腿大吃大喝的食客，把老板極力營造的高雅調子搞得稀巴爛。
馮祚來得早了一點，很容易就弄到了一個靠窗位置——那也是從前他們兩個經常坐的地方。
從這個位置很容易就能看到高中，馮祚突然覺得有點不真實，也就是那麽一眨眼的時間，自己已經離開象牙塔快一年了。在校門口抓校牌佩戴的教導主任還在，那個經常破壞他逃課上網吧計劃的保安也還在，那個他從裏看到外的租書店也還在，一切記憶都是那麽鮮活，好像自己應該還在上課一樣。
不過，應該也沒人會懷念自己這個爛人吧。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嗨，好久不見，啊，你倒是結實多了嘛，不再像以前那樣是個肥宅了。”
伴隨著略帶笑意的輕鬆語調，一個身著淺灰色毛衣的秀美女孩坐在他的對麵。
馮祚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說實話，剛剛那一瞬間相當驚險，他的蝴蝶刀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在暗中甩出了刀刃來，剛剛差點在一瞬間反手一下就捅上去了。
而且他到底是什麽時候做出戒備的，明明根本就沒有想過這樣的動作………..
“你也是，好久不見，變漂亮了很多，林聆。”馮祚定了定心神，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聊天上。
大概是因為在大學裏呆了一整年的緣故，相比一年前，她的氣質變得非常好了，透著一股成熟女性的氣質，衣著打扮也變得精致講究起來，對男生來說也更有吸引力了。
“說得我好像以前很醜一樣。”林聆故意板起了麵孔。
“準確來說，是從前就很漂亮，現在更漂亮了。”馮祚不敢大意，立刻啟動最高戰備狀態應戰。
“唉，好煩，套路都已經被你搞清楚了。”林聆故意歎了一口氣。
“沒辦法，人總是在套路中成長的。”馮祚也故意長歎一聲。
一通玩笑過後，兩個人終於開始聊正題了，馮祚要了一紮啤酒，而林聆則要了水果茶。
“咦，你之前不是都喝可樂的嗎？”
林聆有些奇怪於馮祚麵前的“冒泡飲料”。
“啊啊，那東西太甜了，現在覺得有點喝不動。”
馮祚小小抿了一口啤酒，苦澀的**順著食道滑入腸胃，酒精的刺激讓他的思維神經稍稍活躍了一些。
“大學生活怎麽樣，還算愉快嗎？”
“呼，事實上完全沒有，”林聆搖搖頭道，“選了一個累得要死的金融專業，每天都是沒完沒了的專業課，選修課，為了湊一個半個學分累死累活，看過《蝴蝶效應》嗎，我現在真想穿越回去，掐死填誌願時的自己。”
馮祚不禁微微發笑，林聆還是像當初一樣，文靜的外表下有一顆狂野的心。
“你呢，最近在幹什麽，聽說你沒有複讀，直接出來工作了？”
馮祚突然覺得說話變得艱難起來。
該怎麽說呢，是說自己參加了一支雇傭兵，還是說自己殺人無數，又或者說自己從亞洲一直打到非洲角，走完了一大堆驢友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行程？
“哦，在親戚開的一家安保公司幹活。”馮祚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淡些，好像在聊一件隨隨便便的小事。
“安保公司，就是培訓保安的那種公司嗎，你吃得消那個嗎？”林聆明顯露出嚇一跳的神色。
“放心放心，不是外勤，我就打個雜而已，他們幹重的，我幹輕的。”
“也是，看你的身板好像也不是受了苦的模樣，”林聆輕輕笑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笑得如釋重負，還有些傷感，“那我吊了那麽長時間的心終於能放下來了，那麽，這一杯，先致青春吧。”
馮祚本能的察覺到，好像有什麽不妙正在發生，可是他又說不出來。他擠出笑容舉起酒杯，和林聆碰了一下。
“嗨，話說回來，小聆，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我覺得我以前真的做錯了很多事兒，可是卻完全沒有意識到，現在我才發現，我一直像個傻逼一樣活著，渾渾噩噩，浪費著時間和生命，還有………你。”
林聆纖細的手腕托著下巴，默默聽著馮祚的話，白皙的臉上淡淡的沒有太多表情。在馮祚說完最後一個音節後，她的嘴裏露出微微的淺笑，然後舉起飲料杯。
“那麽，這一下，致終於成為了一個男子漢的某人。”
“哦，哦，哦，謝謝。”
心裏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了。馮祚強撐著把酒杯舉起來，和林聆碰了一下，玻璃製品的撞擊在空氣中發出幹澀的聲音。
“你看，我現在有一份挺穩定的工作了，收入不算高但也還算說得過去，絕不會再像個敗類一樣問你要錢了，以前欠你的那些，我想我可以補償給你…………或許，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馮祚鼓起勇氣，磕磕碰碰的終於把憋了快一年的話說了出來。
林聆依然在微笑，可是笑容中的悲傷更深。
“說實話，三年來我一直在等你的這些話，現在能聽到我真的很高興，但是很可惜，這已經太遲了。”
這一瞬間，馮祚覺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冰窟窿。
“為……..為什麽不給我個機會，我明明已經……..”
“馮祚，我給你的機會，真的少嗎？”
馮祚一下啞口無言，無數的記憶碎片一下湧入了他的腦海。
“馮祚，這次月考你考得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當然是墊底啦。”
“哇，你這樣怎麽可以？”
“無所謂啦，混著開心就行，跟你一樣天天往年級前五十衝累不累。”
“…………..”
“馮祚，你這學期是完全放棄了嗎，學校都開始放通知‘通緝’你了！”
“切，才高二而已，努力個毛線，高三再衝又不遲，唉，你有帶錢嗎，借我一點上網。”
“…………”
“馮祚，現在已經是高三下半學期了啊，你怎麽還在往網吧跑，啊，還有那麽多小說，你是要開書店嗎？”
“好了好了，嘮叨那麽多好煩，我的事你別管了。”
“…………..”
“知道嗎，在你失去人生的同時，就已經失去我了，而有些東西一旦丟失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林聆再次舉起了杯子，她的眼裏已經充滿了淚水。
“那麽，最後一杯就致我的初戀吧，再見，馮祚。”
馮祚機械地舉起了酒杯和林聆碰了一下。
林聆最終還是沒有控製住情緒，她一下把杯子丟在了桌上，然後離開座位一路狂奔出去，片刻之後，她超大的哭泣聲才從餐廳門口傳過來，惹得無數食客探頭張望，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馮祚呆呆地坐在那兒，酸甜苦辣各種滋味一起從喉嚨裏湧上來，讓他整個口腔都充滿了辛辣的感覺，他終於忍耐不了，一把抓起酒杯一飲而盡。
“服務員，上酒來，先來一箱青島！”
於是，馮祚就坐在那兒，一罐接一罐，一罐接一罐，連配菜也沒有叫，就那樣硬生生喝了一整天，直喝得天昏地暗，日月變色，最後喝到餐廳打烊，服務員實在忍無可忍，七手八腳把他了丟出去。
寒風一吹，馮祚晃晃悠悠扶著電線杆爬了起來。
本來隻是心涼，現在可好，直接是從裏到外涼了個徹底。馮祚發出含混的咒罵，搖搖晃晃向家的方向摸去。
走過一個街拐角，馮祚眼睛一斜，發現有四五個混混正把一個女生堵在角落裏，動手動腳的，活得像是群剛從動物園逃出來的大猩猩，他們的身體圍成一堵人牆，剛好把外麵的視線阻隔住，讓人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麽。
非常標準的街頭欺淩模式。
無數路人來來往往，卻都自動無視了自己身邊的暴力事件，畢竟現在見義勇為也是要成本的，而且大多數人也不想做賠本生意。
酒精一下化為滿腔怒火衝上了馮祚的腦門，讓他變成了一個超級暴躁的人。
“嗨，那邊的王八蛋，幹什麽呐！”
幾個混混扭頭看了他一眼，發現是個醉漢，幹脆就懶得理他了。
這下，馮祚更加活了，一下衝過去，扳住了兩個混混的肩膀把他們拽開了。
可是，這姑娘好像有那麽點麵熟是什麽情況？
“我問你們在幹什麽，聾了啊！”
一個膘肥體壯的混混仗著一身蠻力用力推了馮祚一把，指著他的鼻尖罵道。
“媽的，哪兒來的醉鬼，給老子滾遠點，不然打斷你的腿！”
“好好好，要打斷我的腿是吧？”
馮祚獰笑著，把一條腿支了起來。
苦哥之前教的格鬥踢技，他隻學了個馬馬虎虎，但是對付眼前幾個二混子，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那我就先把你的腦袋踢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