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租憑的船停在稍微熱鬧的地方。

新來的小丫頭,見月色薄涼,又靠河邊,便拿著毯子走近船艙,看見路樂樂正著紅

色的外套躺在小榻之上,瀑布般的頭發散落了一地,露出精致如瓷器的白皙臉龐,而緊

擰的眉看起來十分的疲倦。

也難怪,這三日來,一直不曾見過著書童模樣的主子休息過,整日的要照顧那蒙著

眼睛的公子。明明看著她累得說不出話來,眼底有隱隱的哀傷和痛苦,然而麵對著那公

子,主子總是強顏歡笑。

甚至此時,她都和衣而睡,出於警惕的狀態。

“小雞。”小丫鬟剛要走進去,便聽到她翻了一個身,用溫柔而親昵的聲音喚著這

個名字,甚至下意識將手環在胸前,像摟在一個嬰兒似的。

“姬魅夜,你憑什麽這麽對我?”突然,她身子一縮,雙手用力的揪扯著身前的毯

子,用痛苦而絕望的聲音質問,言語中甚至包含著一種噬骨的恨意,嚇到小丫鬟慌忙放

下簾子退了出去。

也在同時,簾子後麵傳來一聲尖叫。

第二百零一章

小丫鬟手裏的東西差點跌在地上,忙回身要進去,卻不想一個身影在趕在了她前麵,

掀起了簾子。

鼻息間有淡淡的墨香味,小丫頭身形微微一凝,忙彎下身子低聲道,“然公子。”

“噓。”他將修長的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聲音不要太大,然後朝她伸出手,“將

毯子給我吧。”

他的聲音非常的輕,猶如湖麵上的煙雨那邊飄渺,似乎風一吹,便散了去。小丫鬟

忍不住抬起頭,在清幽的月色下,竟然看到一張清美如畫的臉,還有一雙湛碧色的眼眸

,寧靜而深邃,像天山上那一灣天池,隻是……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上去覺得下麵

掩藏著深深的哀傷。過於蒼白的皮膚,白色的衣衫讓他看起來十分的纖瘦,宛若女子般

秀美。

就她知道然公子身子不是很好,而且就這三天便見他吐血好幾次,每一次都嚇得主

子麵色慘白,費了好些勁紮針讓他醒了過來。而且,讓她奇怪的是,他每次醒來都會拉

住主子的說問,你叫什麽名字。而主子的總會苦澀的道,“我叫路樂樂。”

路樂樂,小丫鬟笑了笑,主子的名字可真是有趣。不過,

那個時候她也知道,然公子患了一種奇怪的病,一旦暈倒,就會忘記身邊的人。

堙“路樂樂?”然公子會扶著額頭,深思許久,“你是新來的丫頭麽?可有看到禮

兒?”

那個禮兒似乎是然公子唯一記得的名字。

今天下午,然公子剛剛咳了血,興許這個時候,能記得主子的名字吧。

然公子從她手裏拿過毯子,摸索著船窗,慢慢的走了進去。

透著簾子,小丫鬟看著路樂樂已經醒了過來,正痛苦的半跪在地上,一手捂住胸口

,一手放在地上撐著自己的身體,而那雙寶石般的瞳孔空茫的盯著地上某處,依稀間有

淚痕滑過。燭光如豆,微弱的光線下,她臉上發白像經曆了一場可怕的噩夢,久久無法

回過神來。

小丫頭悄然的看去,見然公子蹲下身子,抬起白玉般的手輕柔的拂過主子的臉……

那一刻,小丫鬟心裏一震,忙退了下去。

然公子……雖然不記得主子,然而為何那動作竟然如此的深切,而那明明看不清事

物的眼眸她竟然看到一種無法言語的深情?

“樂丫頭。”泱未然將路樂樂的臉捧起來,“你做噩夢了?”

“沒有,沒有。”路樂樂擠出一個笑容,將他扶起來,“你怎麽醒了?莫不是睡得

不好?”

“看來你也是累了,我一直都在寫東西。”泱未然笑了笑,湛藍色的眼瞳落在路樂

樂臉上,“樂丫頭,怎麽每次聽你說話都這麽開心?每天就這麽多開心的事情麽?”

“是啊,很開心。”她笑得有些苦澀,“這麽晚了,你不想休息麽?”

“不想。”泱未然搖了搖頭,將她冰涼的手握住,“樂丫頭,我腦子裏有什麽東西

,好像……好像我忘記了很多東西。我隻記得禮兒了,但是,應該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我一時間想不起來了,你告訴我可以麽?”

“還有一個人?”她微微愣住,“是什麽人?男的還是女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了。每次醒來都會忘記很多東西,今兒下午趕車的小凳子還笑話我,

我睡一覺都將你給忘記了。那個人,我更是不記得了,就是覺得有這麽一個人。”

“你想多了……沒有任何人了。”她搖搖頭,“還是早些休息,明天我們就可以達

到清和,在那裏我們看得到禮兒,看得到三生石。”

他的三生,應該是許給了花葬禮……

“樂樂,你真是一個好丫頭……”他記憶很模糊,對陌生人向來抵觸,然而對這個

看不清,每次醒來都能聽到她聲音的女子卻是倍感的情切,甚至,他就想呆在她身邊,

哪怕聽聽聲音,“樂丫頭,真是抱歉,每次都要將你忘記,我會試著記下你的。”

“好啊。”她笑了笑,然後將他扶起來,“若你不想睡,我也沒有睡意,倒不如去

船頭看看。說不定羽見就要來了。”

“羽見?那好吧。”他反手拉住她,“樂丫頭,你身體太冷了,要多穿點衣服。”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那晚之後,她就發現,她成了一個幾乎麽有溫度的人。也

或許是,心冷了吧。

天空有煙火一閃而過,然後隻有一道,此時,路樂樂心裏一驚,想起了剛才那個噩

夢。

姬魅夜從天而來,銀絲飛舞,笑容邪魅,纖纖十指銀絲交纏,而末端,每條銀色上

都吊著一個人——銀絲穿過他們的頭顱,讓他們形同木偶,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眼無助的

望著她。

而第一個人,則是她熟悉的莫管家,第二個人,則是羽見,第三個人,是泱未然。

“樂樂,快過來。”他在空中望著她笑,那銀色頭發慢慢變短成了可愛的卷發,而

那張傾國傾城的邪美臉孔變得分外的可愛,眼瞳一眨一眨的,就連笑容也那番的純良無

害。

然而,他胖乎乎的手指一動,引線猛的絞斷了泱未然的頭顱,鮮血飛過,濺落在了

她的臉上。

手心聚滿了汗水,她心裏前所未有人的不安,感覺到他要來了……姬魅夜,你要來

了,是不是?

此時天空劃過一道煙花,意味著有一方已經遇到了姬魅夜,而全軍覆沒。

遠處馬蹄漸近……

第二百零二章

路樂樂看了看又坐在案桌前俯首撰寫手劄的泱未然,琉璃燈的微弱落在他的青絲上,

讓他蒼白的臉看起來多了一分紅暈,密長的睫毛宛若蝶翼一樣不停的閃動。

還有三日……如他所說,他們不能在十日之內根本就無法跨越滄瀾江,也無法一同

看到那南疆的西番蓮了。

而這三日,她還能為他做什麽?她深吸了一口氣,望著天空中那一晚殘月,咬了咬

唇。或許,她還真能為他做些什麽吧。

悄然的後腿了幾步,她已經看到遠處閃動的黑影,轉身要下船,手卻突然被人拉住

就“樂樂,你要去哪裏?”泱未然放下手裏的筆,抬起湛藍色的眸子凝望著她。

雖然明知道他看不到,然而她仍舊感到有些心虛。

“公子天快亮了,我需要去準備一下,然後出發,早些趕到漓洲——你忘記了,那

裏的三生石,或許你就能看到禮兒了。”

他神色微微一愣,嘴角竟然揚起一抹她看不懂的笑意,似無奈,似苦澀,而手卻沒

有放開。

堙他的手始終都是那樣溫暖柔軟,而她的手,在那夜之後,就已經在沒有溫度了。

“公子,你手劄寫完了,熬了一夜也該睡睡了。

”她笑著哄到,“不然,明兒

你坐在船上,又得招來一群芳心失落的女子。”

“我說了,不想睡。”他打斷了她的話,收起了笑容,臉反而沉了下去,眉宇間有

淡淡的哀傷,“我知道我快死了,也知道我中了一月相思。”他垂下眉,語氣很平淡,

一隻手緊緊的握著她,一隻手放在自己的手劄上,翻開了已經幹涸的字跡上,指尖在那

些清秀雅致的字體上來回的摩挲。

路樂樂的手一抖,她根本就沒有告訴他一月相思的事情。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羽見一身黑衣已經走了過來。

莫不是他告訴泱未然的?應該不是!目光落在了他的手劄上,看著那鬆煙墨留下的

猶如雕刻的字跡,路樂樂恍然明了,在泱未然失去記憶之前,他也忙於寫下這些手劄,

當時她並沒有好奇裏麵的內容,現在聽他如此說來——裏麵的內容定然是關於一月相思

的相關事宜了。原來,知道自己會忘記,所以在之前他寫下了一切?!

“樂樂。我隻剩下三日了,也希望這三日能記下更多的東西。”

她搖搖頭,心裏一陣難過,知道他內心的想要記下他們所有的人,也知道他心裏承

受著某種煎熬,特別是在他咳血突然想起花葬禮已經死去,看著他樣子,她恨不得做一

次儈子手,解除了他的痛苦。

三日又如何,即便他不睡覺,不咳血,不暈過去,他仍舊記住他們。這樣的掙紮,

此時想起來更加顯得無奈了和心酸了。

而此刻,他應該又記起花葬禮死去了吧。這樣反反複複痛苦的記憶……

“好。”她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盡量平淡,“羽見來了。我去接他。”說著,她還

是轉身離開。

因為她真有些不忍心看下去了。

月色中,羽見的臉有一種駭人的蒼白,現在的他們就想等待著死神來臨的人,無助

的,有些絕望。

“情況如何了?是哪邊出了問題?”當時她安排了十幾對人朝不同的方向分散,一

旦哪方遇到了事故,就點燃煙花報信。

“莫管家。”羽見聲音很輕,故意不要太大聲讓泱未然聽到,而語氣中還帶著沿途

趕路的疲勞。

路樂樂身子晃了晃,手指用力的扣住船欄,“那我們現在馬上離開這裏,我想,姬

魅夜很快就會找到這裏了,我希望能熬到三日之後。”

姬魅夜曾直接說明了,泱未然死後都不會放過他。而她答應了泱未然,無論如何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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