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楚家地處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往來門客不多,楚家這位家主楚子恒是極為會做人,當日宸王私下造訪,後花園中歌舞酒宴皆不出錯,雖小而全,不欲張聲勢,正是酒意酣暢,有人從正門裏闖進來大叫不好。

當時宸王侍衛拔刀前去查看,並家丁抓獲欲行不軌之事的賊子兩枚,押往堂前時楚家家主臉色極難看,指著被壓著跪下的賊子道:“二者何人?”

那兩人不說話,頭一歪就沒了生息,宸王施施然看完鬧劇,那楚家主才惶恐賠罪,解釋道:“府上來了兩個小賊,幸得王爺護衛出手,已安穩了。”

宸王問:“平白無故,陛下清明聖潔,這皇城根下怎麽會有賊子呢?”楚家主欲找台階下,此時從門外又闖入兩個哭爹喊娘之人,正是楚凝煙之前收容的安州二人。

一通聲淚俱下,句句哭訴那賊子不拿金偷銀,要拿的是他二人性命!

楚子恒大驚道:“大膽,你二人什麽身份,那兩個賊子為何會要無緣無故取你性命,休要胡說!”宸王卻抬手示意楚子恒住口,他端坐於上位自有一股威嚴之態:“為何如此肯定,你是否又知因何要來殺你?”

那二人跪在地上不住磕頭,害怕道:“小人齊鳴,安州祁川籍,上京為尋親求糧,不想親已故,遂被困於此不得出,饑寒交迫,偶得皇娘娘相助才到這府上,不知哪裏得罪過人,隻是今日那兩個賊子直直拿刀向我弟弟,對我二人窮追不舍,這才妄言應是為我二人故。”

另有旁家丁與女婢作證言其狀不假,宸王無視楚子恒的臉色點點頭道:“若有殺,必是視你為威脅,此處不可久待,你二人隨我回宸王府去罷。”

楚子恒想攔下,可又不能說自家府上比宸王府更安全,隻好眼睜睜看著女兒交給他的人形功德飛去了宸王府,臨走時還帶走了那兩個賊子的屍體。

翌日皇帝果真宣人來請那二人進宮,楚子恒隻得親自跑了一趟宸王府,宸王聽說此事後立刻隨二人一起進宮麵聖。

天子之前怎敢有戲言,一句欺君之罪就足以誅九族,莫宏信二人在他麵前不敢說謊,便對二人說話沒有半點懷疑,楚凝煙因此事有功,能在其旁聽說佐證,宸王見莫宏不發一言,開口道:“皇兄,昨日臣弟去楚府,不巧遇上刺客。”

天子腳下竟有刺客,莫宏如同被打臉一般氣得通紅,他怒道:“這京城裏治安竟如此?北軍統領又是做什麽吃的,一年俸祿就這般屍位素餐!”

待莫宏火氣消退些,宸王才道:“這事怪不得北軍,可真是恰巧了,臣弟去那夜就是安州齊家兄弟上楚府的日子,更有言,那兩刺客是衝著他們來的。”

莫宏疑惑道:“他二人平頭百姓,能有什麽刺客要抓他們?”他忽的想起什麽,臉色黑得能滴出墨汁,手背上的青筋浮起,握在龍椅把手上氣得不停抖動。

“你可有抓到刺客?”莫宏沉下臉問,宸王恭敬行禮道:“臣弟昨日的護衛已經將人抓住,不過這刺客狡猾,頃刻就自盡了。”

“身上的東西搜了嗎?”莫宏不放心問道,這殺人滅口的把戲來得太快,可見下手之人在京城眼線之多,勢力之廣,隻是想想莫宏就有種榻側有他人安眠的威脅感,今日敢為安州災情刺殺兩個百姓,明日又會不會為了座下這把椅子將刀對向他呢?

作為帝王,一點威脅都不能有。

宸王再次拱手彎腰道:“臣弟已搜過兩個刺客的身,除去藏於舌下的毒藥外再無其他痕跡,隻是這刺客的衣服有些特別。”

“哦?你且說來。”事情有所轉機,莫宏立馬打起精神問道。

“他們的衣服不是京城所出,而是一種苗疆特產的絲綢,火燒不爛,水澆不濕。”宸王說完,莫宏的臉色已是大變。

沒人比他更明白這種東西,南疆世代向帝王俯首稱臣,每每在立定太子之後就會送上十二暗衛保護儲君安全。

怪不得這折子沒能遞到朝堂之上,莫宏心下涼了一片。

他被後怕帶來的寒意激得一顫,不知何時自己的京城已經被兒子鎖在了掌下,一時竟然如盲人,對一切無所知。

他決意收回莫南喬對奏折的權利,令人重新審查安州近日有無奏折送來。

在太監將消息帶來之前,莫宏一直寬慰自己莫南喬恭順敬德多年,許是出了差錯。

可當那從安州來的信使點頭稱是,齊家兄弟人證,太子暗衛的衣服又做不得假,莫宏這才明白莫南喬打的什麽主意。

他氣得胸前不停起伏,差點就背過氣去,還好楚凝煙及時替他拍背緩口氣,莫宏穩住身子,狠聲道:“逆子,逆子,和他那個母後一個德行,都是些混賬!”

楚凝煙聽得心裏一喜,眼見太子失勢,越發賣力地伺候起莫宏,打定心思要爭一爭這個儲君之位。

畢竟乾坤未定,怎知這把椅子上最後會坐著誰,誰又能冠上皇太後的尊榮。

賀崇天用的招式陰,偏又一切順理成章,這安州的兩兄弟沒錢窮困是真的,離家也是真的,不過不是來找親戚,是來乞討苟活的。

這京城地界兒眼瞧著貴人多,隨便砸一個子也能把他們砸死,可惜他們想得好,不知越有錢的人越扣,從指甲縫裏掉不出金粉,隻有泥垢子。

要不是今日鋌而走險演出這場戲,隻怕明天就得餓死在街頭,而那南疆的絲綢,卻是賀崇天一手從楚家布業裏掏的,楚瑾知他性子,索性直接把鑰匙交給了他。

珍寶裏南疆絲綢恰有幾件,賀崇天知用得上便留了個條子以示借用,來日用珍奇寶玉來換。

莫宏隻知曆代儲君有暗衛,可他忘了自己的位置怎麽來的,在鬱家還未退出京城時,宸王德賢勢大,才是百官看中的儲君。

那南疆的王是個人精,早早就送來六名暗衛討好宸王,彼時先皇亦對此默認,心下暗喜自己擇儲君的眼光世人可證。

隻是天有不測風雲,鬱家的垮台從世交林家開始一夜就走向了下坡路,男在官位者非貶即殺,女在外嫁者非病即死,一時人丁凋零,罪名摞疊再起不能。

母族不足以支撐宸王即位便罷,可是聲名狼藉,再立儲君恐遭禦史口誅筆伐,先皇無奈之下隻得立莫宏為儲君。

南疆王聽聞消息,暗自慶幸自己送去的暗衛不是儲君規格,六名暗衛隻做一份大禮,真正的儲君,仍是用十二名暗衛討好,過往站錯隊的事便隻口不提,世上除宸王外鮮有人知。

時值十一月冬,安州刺史上報安州災情,帝派軍送數萬糧草至安州,淑妃楚氏有喜,擬皇貴妃之位,恰逢太子莫南喬病,帝暫放參政之權,又愛子心切,允諾太子於家中暫歇三月,待病愈再歸。

而京城中另一件對於權貴中可大可小的事,便是北軍統領換了人。

回南陽之前柘霜又約過張清英一次,照例算上一掛,這次柘霜什麽也不說,隻是盯著這卦象似乎在笑,張清英不明所以,忍不住問:“到底怎麽了?”

“天機不可泄露,”柘霜搖搖頭,又提起了張清漪的婚事,“你真要急著走,你可知清漪婚事就在半月後?”

“這麽早?”張清英一愣。

柘霜輕抿一口茶水,想必張順誌知曹恒權握於手,不如就順水推舟將張清漪嫁出去,免得徒生變故,他抬眸道:“不留下來送她嗎?”

自然是要送的,當日十裏紅妝,張清英親自將妹妹送往曹家,他騎在馬上神情冷淡,心下卻恍惚。

從娘親小屋裏打扮好的妹妹眉目灼灼,鳳冠霞帔朱砂唇,處處是新嫁娘的嬌羞,他盯著看卻覺得心下悶,出門去見楚晟在一旁等他,心下才好受些。

將張清漪的手鄭重地交給曹恒,這新郎官激動得像當場要行個大禮,珠簾麵紗撩起,他瞧見裏頭的人含羞看他,當時眼角潤濕,心下感激楚瑾知遇之恩。

大紅燈籠高高掛,京城少見的迎來一場喜事,帝王加持的婚禮格外隆重,叫蕭條的秋冬都火熱幾分,楚晟坐在喜宴上等張清英,張順誌今日嫁女,私下結交的官場權貴個個到場,他風光無限,自然喝得臉紅酒酣。

張清英與他向來說不到幾句,楚晟也未曾和這位大人有過接觸,張順誌今日卻逮著他說了許多閑話。

楚晟聽不懂張順誌言語裏雲裏霧裏的心腸,他頭暈眼花,討厭與不認識的人多接觸,起身離開更是不禮,隻好強撐著坐著勉強賠笑。

正是話到一半,張清英打理好事務從後院出來,見張順誌不停和麵有菜色的楚晟說話,楚晟往後躲,張順誌這老狐狸好似看不懂拒絕一樣湊上去,甚至拿起一杯酒要強行往楚晟嘴裏灌,張清英眉頭一跳,快步走過去將張順誌攔下。

“他不愛喝酒。”張清英撒起謊來叫人摸不透,張順誌瞧著他護雞仔一樣的姿態難得笑了笑,他將酒杯一舉遞給張清英:“你妹妹今日出嫁,你這做哥哥素日不沾酒的,這杯喜酒你不喝,也不讓你友人嚐嚐?”

“清漪出嫁,這一杯喜酒我自然是要喝的。”張清英斂眉接過酒杯一飲而下,楚晟連阻止的話都來不及說出口。

“好小子,好小子,哈哈,我知你不喜歡你老子我,倒是對妹妹偏得多。”張順誌喝醉般大笑,他伸手拍拍張清英的頭,被張清英一把推給了一旁待命的小廝,他的語氣生冷,像隻是說著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首輔醉了,扶他回房。”

作者有話說:

二更失敗遼,明天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