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腕處寸關尺三脈傳來的脈象虛弱,楚瑾將女子的手放回被中蓋好,叫莫瑀去廚房端來一碗糖水。

這姑娘身子虛弱,又因為多日未食腸胃已經變得脆弱,其他油膩之物下去隻怕傷肚傷胃,需用白粥慢慢調理幾日才能好。

可她昏迷不醒,強行將白粥灌下去恐生意外,楚瑾便先用糖水抵一陣子。

若非她脈象虛弱,情況實在危機,楚瑾不會在其昏迷之時喂食糖水。

用衣物遮蓋著的人雙唇發白,身材纖細頭發微黃,楚瑾掰開她的眼睛,見她眼結膜附上一層蒼白之色,是貧血與營養不良之兆。

除此之外,僅是從破爛衣袖中露出的肌膚已經全然是青紫的傷痕,他輕歎一聲,隱忍下心中的怒火。

“整個太守府沒有密室。”張清英又仔細勘察了一遍太守府,並未找到什麽差錯。

莫瑀將溫熱的糖水端來,楚瑾輕輕吹了幾下,讓莫瑀將**的人扶起來。

楚瑾先是試探性地用羹勺潤濕了她蒼白的唇,不想姑娘舌尖嚐到甜意,掙紮在死亡邊緣的身體做出了強烈的求生反應,下意識主動汲取著糖分撫平饑餓。

見人作出吞咽的動作,楚瑾又小心喂了一小勺糖水,一碗糖水喝去一半楚晟才推開門進來,他匆忙灌下一杯茶,滿頭大汗道:“暗地裏探過了,未聽說過有什麽女子走丟,倒是聽說了另一件事。”

他喝得嗆口,掩唇咳嗽了幾聲才繼續道:“三年之前南陽郡河壩決堤造成流民成千,其中有部分湧入城中被普寧寺收容。”

“普寧寺?”楚瑾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皺起眉,看著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人麵色更加冰冷。

饑餓將阿蘭從昏睡中煎熬醒,她緩緩睜開眼,隻覺得麵前的光刺眼到極致。

她一時餓得前胸貼後背,臉與手臂之上的傷卻比昏迷前好不少,疼痛消減去許多。

她迷茫地看向四周莫名有些熟悉的布局臉色突變,幾欲恐懼到尖叫,正好端來白粥的楚晟及時察覺她的想法,手疾眼快將她嘴捂住。

目光觸及到房內小榻上那個昨夜救了自己的男子,阿蘭眼含淚光點點頭示意自己不會再尖叫,楚晟才將她鬆開。

將身上衣衫攏緊,阿蘭蒼白著臉色從**硬撐起來,噗通一聲向張清英跪下,她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落個不停,張清英蹙眉將她扶起:“沉屙未愈,氣血又虛,想必你餓極了。”

楚晟將放涼的白粥遞給她,並不急著詢問發生了什麽。

隻是那女子哆嗦地被楚晟從地上扶起來坐到凳子上,一邊捧著潔淨的碗勺,淚水盡落了進去,她拿起羹勺往嘴裏送粥,又將鹹澀的淚都吞咽回去。

入秋天氣本該幹燥,被這淅淅瀝瀝的雨一打又變成了濕冷,捏著楊尚寄來的信,楚瑾手指極盡克製用力,指尖都顫抖得泛白。

莫瑀剛從張清英口中得知普寧寺與程安和的勾當,準備與楚瑾商量何日將他正法,見楚瑾捏著一封信眼底怒色難藏,便先詢問道:“何人來信叫你這般氣惱?”

“那姑娘說了什麽?”楚瑾先問道。

將事情簡練幾分,莫瑀快速道:“三年前普寧寺以收留流民為由將百姓招進去,一開始隻是普通的灑掃做活,後來有人察覺同行的女子不見蹤影,住持以太守府安排了新活路為由打發去,後來女子一批一批地被他們以送去工坊以工代賑為借口送出去,實際卻是又拐了個彎被關到了普寧寺暗室。”

暗室之名一出楚瑾已然知道這群女子的命運是如何,他靜靜聽著,莫瑀握拳道:“屆時適齡美貌女子便……被送去習教那些風月伎倆,送給程安和做玩物,若是容貌不佳就轉送給西山上土匪。”

“若年齡尚小……”莫瑀忍著將程安和大卸八塊的衝動平靜道,“送與喜幼童的官員,亦或留著等待她們長大。”

權色交易,籠絡成結,程安和多年以此討好著往來各路上級官員,任誰試過那經過**多年的女子,都得心意**漾墮入其中。

更別提這些女子本就是豢養的玩物,無論如何折騰都無礙,若是死了也隻能算她們自身沒福氣。

實在喜歡的,放個小利或給程安和行個方便,自然就能領一隻心意的寵兒回家,不過藏在何處,日後如何,除了被帶走的人沒人知道。

“人證物證俱在,”莫瑀沉眉道,“即日就可將他拿下。”

“不……現在不行,”楚瑾搖搖頭,他抿唇將手上那封信交給莫瑀,“你看這個。”

有力的墨跡穿透了信箋,莫瑀隻覺得一陣窒息之感將他裹挾,四周的陰暗從濕冷的角落聚集,凝聚成張牙舞爪的魑魅魍魎,將人吞下後骨頭嚼成了渣。

“你想留著程安和做引子,從土匪那裏抓名單?”莫瑀輕聲道,西山土匪窩牽扯甚廣,官匪勾結必定有其他人從中獲利,他知楚瑾心思,卻不讚同道,“太危險,你若想做,待陵州兵馬到時再說。”

“不,”楚瑾堅定地搖搖頭,他沉聲道,“若是待陵州的兵馬到了,你就不知道。”

“衣冠楚楚之下,還有誰滿身鮑魚之肆的腥臭。”

他特意叮囑大伯兵馬來得隱秘,就是為了打土匪一個措手不及,官匪勾結在預料之中,隻是牽扯到這麽多郡縣還是令他震驚,若不能一次將所有毒瘤都拔出,他不知道待他們離開之後還有誰會東山再起,成為下一個程安和。

“你想如何?”莫瑀握住他的手,認真承諾道,“若有危險的事隻管交給我。”無論楚瑾想做什麽他都會拚盡全力,哪怕是隻身闖進土匪窩。

莫瑀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與楚瑾不謀而合,隻是這一次楚瑾也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告訴你一件事情。”

“你說。”莫瑀乖順地低下頭將耳朵湊過來。

瀲灩眼裏笑意溢滿,楚瑾挑眉輕聲道:“我真是天上飛來的神仙,這土匪窩我闖定了。”

最近幫助莫瑀完成政事的進度都很好,入賬的屬性點洋洋灑灑,比之前做反派時多太多了,一共積累下來幾百點,從前可望不可即的神奇道具似乎也是觸手可得。

‘你終於想起來要用我了,’係統主動將冰藍色麵板打開,替楚瑾翻著上麵各種滯銷的道具,‘仁慈恩主的匕首,惡毒的藥,香肌美人丸,清倉賣呀,統統10點。’

‘……仁慈的匕首是什麽?’楚瑾默默發問,一邊揉了揉呆愣在他麵前的莫瑀的額頭。

‘童叟無欺,是一把神奇的捅不死人的匕首,被捅得越狠第二天精神越好,’係統歡快地播放了一陣新店開張時常用的音樂,又接著道,‘惡毒的藥,吃了以後可以讓周圍五百米內所有生物認為你心腸歹毒,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副作用,效果是一個月。’

‘香肌美……’

‘好了閉嘴,我不聽了。’楚瑾及時打斷,係統卻不管不顧繼續:‘你真的不需要嗎,我覺得你很需要這個吧。’

‘這是一顆能讓你身形與聲音都暫時變成絕世美女的藥丸,但是並不會改變你的性別,隱藏身份闖土匪窩的最佳選擇,怎麽樣?’

‘……買了。’楚瑾默默點擊了確認。

刺史突然說要去城郊練兵幾日,程安和隻點頭哈腰稱是,派去查看的小廝遠遠看到那在軍中飛舞的白發,就回去如實匯報。

張清英和楚晟近日一直拖著程安和問東問西,說是刺史考察他多年政績準備上報。

把他嚇得擦擦冷汗,將自己陳年做過的幾件事翻來覆去說了幾次,想討好卻發覺二人油鹽不進,終日惶惶之下半點去找普寧寺中女子的興趣也無,隻能每天對著張清英和楚晟笑臉相迎。

一條路過西山的羊腸小道上,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人帶著薄薄的麵紗垂首低眉跟在一黑發男子身後,二人亦趨亦步隻是都風塵仆仆,像是從哪裏逃難來的夫妻。

“夫君,”那美人開口,聲音不似平常女子嬌柔甜美,反而帶著一點沙啞的性感,卻更讓人沉醉,一雙美眸中水光瀲灩,似乎因為連日的跋涉疲憊不堪,便蹙眉軟聲撒嬌道,“我走不動了,想找個地兒歇歇腳。”

被叫做夫君的男子臉上的表情一滯,回神後眼神閃躲,隻湊近攙扶起美人,手卻像不敢碰一樣虛虛隔著一點空隙,耳後根都紅透了:“去前麵歇歇。”

楚瑾靠在莫瑀肩頭勾唇一笑:“夫君與我好生疏,也不肯摟緊我的腰。”他好似真傷心垂淚,那張雌雄莫辨的臉上將英氣與淩厲鈍化成溫軟與嬌柔,垂淚之時我見猶憐。

好幾天才緩緩從打擊裏走出來,莫瑀伸出手臂緊緊錮住楚瑾的腰,啞聲道:“摟緊了,就不會飛走了嗎?”

“不會走,要陪著夫君,哪裏舍得走,”楚瑾笑意盈盈仰頭,在四下無人裏輕輕吻了下莫瑀的側臉,“我也想,哪天能堂堂正正叫小瑀一聲夫君。”

“怎麽……才叫堂堂正正?”莫瑀不自覺滑動了一下喉結,開口問了個明知故問的問題。

楚瑾低眉輕笑一聲,瞥眼看向莫瑀道:“應該要拜過天地以後,就能稱得上堂堂正正吧。”

“夫君,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