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把這些交給你,我也放心,”楚瑾將印章拿出,仔細斟酌了一番,又將幾箱銀票一並交給竇青,囑咐道,“若是有難處,千萬別自己擔著,扔給賀崇天就是,他反正是閑得慌。”

“要是他處理不好,便給我寄個信。”

留在朝玉京暗莊的那枚玉的位置,楚瑾也一同告知了竇青,彼此信任不需多言,竇青自然明白莫瑀和莫南喬之間恩怨,隻緘口不言謹記在心。

楚家這頭交代完,莫瑀正從宮中出來,他向皇帝討了個恩典,要把蒼狼軍這一百多人帶走。

他們跟著去安州比在京城更自在,又比在邊疆要輕鬆一些,再建功立業幾年,做武官還是卸甲歸田,由他們自己選擇新的人生。

都是過命的兄弟,折損一個都會讓莫瑀痛心,他和孟長青一樣護短得很,絕不能把自己人留在京圈給莫南喬欺負。

在書房裏整理好要帶的東西,莫瑀將暗格中的藥打開看了兩眼收包裹,他從另一個暗格裏拿出許久不曾看過的珠子,準備將它一起帶走。

屋子裏的光線似乎有些不對,莫瑀收珠子的動作一頓,忽然抬眼看向書房內屏風後。

許久不用刀也並未生疏,莫瑀從書案上抽刀出鞘,屏風後的人聞著這一聲刀響連忙從屏風後撤出來。

“刀劍無眼,不要老是喊打喊殺!”辰厭嚷嚷道。

男子的麵容熟悉,莫瑀一瞬愣神,卻被辰厭趁機出刀攻擊麵門,他臉色一凜,持刀與辰厭在不算寬敞的書房中對戰。

兩刀相交,人未相識刀已認,如出一轍的路數和風格讓莫瑀心下有數,他飛身拉開距離,有些不確定看著辰厭問道:“……師父?”

一模一樣的刀法,莫瑀看著突然激動得紅了眼的辰厭,心下五味雜陳。

他忘記了多少重要的人,多少人又因為被遺忘而難過。

“你……好小子,算你有良心,”辰厭揉揉眼笑道,“你和楚少爺相認了嗎?”

莫瑀收回刀聽聞這話,臉色微紅道:“嗯,相認了。”還比之前認得更深入了一些,喜歡被親和被摸哪裏大概是知道清楚了。

就是不知道下次深入了解一下彼此是什麽時候。

“你這收拾東西的,上哪兒去啊小石頭。”辰厭坐在書桌上看著莫瑀身旁的包裹問。

“去安州,”莫瑀聽著小石頭三字隻覺得熟悉,他心裏軟了些,雖然沒有記起過去,但那些溫暖卻在潛意識裏留存著,“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

“……剛回來就要走,”辰厭沉默片刻後問,他為難地撓撓頭,往屋外走了,“我有事先走了,晚上再來找你。”

他這徒弟腦子本就不好使,現在偏偏還失憶了,若是去了那虎狼之地被那些壞官欺負了還得了。

本就因未盡多少師父的責任釀成了無數遺憾和悔恨,這一次說什麽也要讓小石頭好好的。

目送辰厭離開後,莫瑀又摸了摸包裹裏那個小盒子。

要昏睡三天。

在這去安州的路途,不知道能不能安穩度過。

莫瑀收拾完後從楚家後院翻身落了進去,剛好和正在整理芍藥花田的楚瑾麵麵相覷,楚瑾將新的芍藥種下,收好手上的小鏟子起身站了起來。

他目光意味不明看著一臉乖巧的莫瑀道:“我看你翻牆比走正門熟悉多了。”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莫瑀走近他,楚瑾故意別過臉道:“偷不如偷不著,你還是走吧。”

“不要,”莫瑀輕笑一聲拉過楚瑾的手,“我以後還是要八抬大轎娶……”

“咳咳。”

楚瑾正眼中含笑聽著,從院門處傳來幾聲十分刻意的咳嗽,他轉頭看去,楚晟身後站著剛到京城的陳煥,親眼目睹二人相擁的場景時表情明顯有些接受不了。

雖然陳煥在心裏時常說少爺想要的一定要為他拿下,但真明白楚家這條要絕後,他還是覺得兩眼一黑,他拉拉楚晟的袖子,心裏鼓起勇氣升騰起幾分不現實的念頭。

他還沒開口,楚晟就滿心同情道:“沒可能,陳叔,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陳煥臉上的表情抽了抽,眼中的光終究灰暗了下來。

楚晟心裏一陣舒爽,終於有人和他有一樣的感受,多日來的鬱悶可算得到了疏解。

“陳叔,”楚瑾臉色微紅拉過莫瑀,“最近身子還好吧。”

本來還不錯,現在恐怕是不好了,楚晟在一旁默不作聲想。

無妨,楚家還有自己,楚晟在心裏安慰陳煥,這二房還不至於完全斷了傳承。

係統檢測到楚晟的想法,將他的命因代入天命程序2.0進行計算,看到結果後在楚瑾腦子裏發出一聲輕蔑的笑。

‘……感覺你越來越有人氣了。’楚瑾暗中道。

‘不斷完善,是人工智能與傳統計算機的不同,我的發明者阿貝爾博士給我設下的程序就是不斷學習更新,’係統難得多話道,‘他是我的創造者,你是我的完善者。’

‘所以我是你半個爹?’楚瑾樂道,係統思考了兩秒,裝作死機不說話了。

它來這個世界是為了收集人類情緒和邏輯,將這些東西帶回它的星際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人類不能沒有情緒,高度進化的後果讓人們高度一致,變成精神實體,而再無新。

這不是人,更像冷冰冰的數據。

阿貝爾博士是未能完全進化為精神實體的半人,他畢生想尋回人類世界的基礎邏輯和情緒,於是創造了它,將它丟入萬千低等世界中的一個。

它像剛出生的嬰兒,依靠著楚瑾學習著一切。

物似主人型,它的世界觀念與楚瑾相似。

它也試著從別的人身上汲取知識完善世界觀,可惜每個試驗版天命程序應用到一些子世界時,很快就造成了混亂和戰火,子世界承受不了太多的動亂,便自動銷毀了。

唯有以楚瑾為原型的程序,在某個試驗版子世界中仍然安穩地進行著。

陳煥半晌無語,隻默默點了點頭,似乎一時無法接受這結果,歎口氣轉身走了。

楚瑾衝楚晟佯裝惱怒道:“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我看小瑀也沒進來,誰知道是不走正門的人。”楚晟無奈道。

罪魁禍首認錯態度良好,眉毛聳拉下來,黑眸露出幾分自責,楚瑾便心軟得不想追究,隻揉揉莫瑀的頭安慰道:“無妨,我不會因為旁人言語左右心思。”

“畢竟想了那麽多年,怎麽舍得放開。”

“受不了你們了,”楚晟聽得牙酸,眼見二人又要開始目中無人親昵,晦氣一樣拍拍腿走了,“我去看看河晏收拾好沒有。”

從前沒覺得這倆人看著礙眼,如今覺得哪哪都不順,剛踏出正院,楚晟長歎一聲,感覺呼吸都輕鬆了幾分。

“河晏,”楚晟走進自己的院房,見張清英蹲在地上,他走過去驚道,“你種的什麽?”

“從京城幾個舊友那裏討了些牡丹苗,”張清英起身接過楚晟遞過來的帕子擦擦手,“知你喜歡便多挑了些顏色,往日回來想必能開滿整個院子。”

楚晟心下一片感動,他露出笑意糾正張清英道:“不過隻有白牡丹才能入藥,這些漂亮牡丹我倒是用不著。”

“入……入藥?”張清英愣道。

楚晟點點頭,心想自己還能比張清英多懂點賬本之外的事實在難得,便拉過張清英往書房去,一邊講白牡丹根的藥效,一邊將往日曬幹的白牡丹根皮拿出來。

名貴的白牡丹被剝皮曬幹裝了滿滿一小罐子,張清英拿著罐子沉默無語,楚晟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就這麽多了,你都拿去吧。”

玉衡不愛喝這些,就不給他留了。

“嗯,”張清英哭笑不得道,“謝謝你。”

翌日,莫瑀領著一百多蒼狼軍士兵出城去往安州,浩浩****的隊伍趁天沒亮就走了,未發出一聲嘈雜擾亂民眾清夢。

隻有半夜宿醉醒了的恩客從花樓廊外爬起來,往樓下看一眼,肅穆的隊伍悄無聲息,嚇得以為是什麽鬼兵過境,兩眼翻白昏了過去。

在隊伍的盡頭一架馬車也慢慢悠悠跟著,趕馬車那人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還不正經地翹著二郎腿,車內三人閉眸睡覺的睡覺,睡不著的就彼此大眼瞪小眼。

陳煥和雪鳶幾個,老人和女子吃不消行軍速度,便讓他們之後再慢慢過來。

‘這本看膩了,換本。’楚瑾閉著眼,在腦海裏翻看著係統給的醫書,他完成了積累財富的任務,目前屬性點大把的有,先財大氣粗地將健康值升到了六十,盤算著剩下的八十點,擠出十點用於學習。

疑難雜症,蝗蟲防治,水患防治,他看似在休息,實則忙個不停。

偶爾累了,會偷偷翻一下係統送給他的《如何與同性戀人進行×行為》。

每次看到一半就憋紅了臉退出。

甚至一時半會對莫瑀的警惕性大大提高,平時正常的黏膩和親吻都會讓楚瑾擔驚受怕。

二十一歲的青年如狼似虎,係統總是像模像樣地念叨,轉而又會嘿嘿笑幾聲,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路途修整,莫瑀打算在一家客棧停三日。

他將虎符交由楚瑾,抱著楚瑾道:“等我醒了,我就知道我們的過去了。”

“我想要想起你的全部。”並那些無法躲避的傷痛。

但是沒關係,我想到你會因此得到一個完整的我,願意勇敢地接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