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陛下讓你進宮向本宮學著些,你便好生待著,本宮脾性雖然嬌縱,但也不會隨意責罵人。”楚凝煙垂首淺酌了一口杯中補藥,立馬斂眉讓身邊的宮女遞來蜜餞。

柘霜開的藥讓她惡心,但她為了龍嗣不得不喝下,莫宏因為楚瑾的獻藥對她也滿意幾分,來瑤華宮日子便多了。

可她這些年肚子一直沒動過,一咬牙便找了宮人口中神秘莫測的欽天監監正。

那滿頭銀發的男子神情雖笑卻渾身冷清,將一紙藥方給她。

楚凝煙問柘霜代價,對方隻是笑著搖搖頭道:“萬事萬物,早已命中注定。”

“而臣收取的代價,娘娘總有一天會給。”

坐在一旁的張清漪低眉順眼,倒是很讓楚凝煙滿意,不知楚瑾和莫宏說了什麽,將張清漪弄進宮中陪侍。

左右陛下不可能娶自己侄女,她放心。

欽天監處,柘霜難得嘴角笑意帶上溫度,他替張清英和楚晟斟好茶,張清英看著他滿頭銀發逐漸變得灰敗,捏緊拳頭道:“你又窺天命。”

“師父說過……”

“我知道,”柘霜安靜看向他,不在意地笑道,“窺天命者終為天命盡,雲遊道人的話我一直記得。”

楚晟從未聽張清英談起過柘霜,隻安靜喝茶不說話,這茶香極佳,像是張清英最喜歡的碧螺春。

“我再替你算最後一卦,”柘霜輕聲道,“最後一卦,是我欠你的。”

張清英蹙眉要拒絕,三枚銅錢已經從空中落於掌心,柘霜對楚晟道:“這位公子,還請你回避一番。”

楚晟點頭退向屋外,張清英氣笑了,他道:“你連我想算什麽也不問,便要浪費壽命算一次卦嗎?”

“怎麽會不知道你想要什麽,”柘霜眼眸微眯,他視線看向屋外,將酸澀之意盡收斂進眸底,低語道,“你現在想知道的,不安的。”

“不就是從今以後,會不會與相伴之人分離嗎?”

這個相伴之人並未言指,但楚晟的回避已經讓張清英明白,他不解道:“你為何會猜是子檀?”

“噓,”柘霜看向掌中銅錢排布,若有所思地看了張清英一眼,他緩緩道,“卦象顯示……”

說不想卜卦的人呼吸都放慢了,明顯十分在意這結果,柘霜輕笑一聲將掌心收攏:“天機不可泄露,我一人知曉便不會破壞它,你要是知道了,反倒不好。”

“我隻告訴你,隨心而行,方不後悔。”

張清英半晌無語,隻低聲道:“幫我看著清漪一些。”

“自然,安心走吧,這裏有我。”柘霜點頭道。

欽天監的殿內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柘霜攤開掌心,隨手將卦象打亂。

卦象顯示,他們終會殊途。

一人尋天大地大自在,為官為俠四海作家。

一人尋安穩喜樂富貴,求權求財金玉良配。

很奇怪,這樣的卦象又預示向了同一個點。

分開的盡頭,是同歸。

“這群人,怎麽一個個命相都這般離奇,”柘霜喃喃自語道,“像是被什麽打亂了原本的軌跡。”

從紫宸殿退出後,楚瑾整理好身上的衣袍,望向一旁重新當值為禦前侍衛的曹恒道:“好好做吧。”

“多謝楚大人!”曹恒躬身感激向楚瑾行了一禮,他知道張清漪如今同在這宮中,表麵禁錮實則保護,自己雖然放棄虛高的官職,卻能得到禦前侍衛這一職位。

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在這宮中,若楚凝煙帶著張清漪來看莫宏,他也能默默看一眼心上人。

看看她近日是否安穩,寢能安眠否,食能無憂否。

便足夠。

楚瑾今日來是向莫宏辭行,他與莫瑀親昵之事從不避人,莫宏也聽說他二人走得近,知楚瑾想隨莫瑀去安州心下大喜,那處本就落後荒涼,楚瑾醫術不錯,倒能照顧著莫瑀一些,便準了他與莫瑀同行。

此時正七月,雖然前些日子流火漸去,近時卻又有幹旱跡象,從京城前往安州需時半個月,讓楚瑾憂慮重重。

旱極必蝗,不知道安州的官員是否有組織百姓預防蝗災。

“想什麽,皺眉半天了。”楚瑾一人行至宮道,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他側頭仰目看向莫瑀,勾唇笑道:“想什麽也要管,是不是太霸道了。”

“嗯,不想讓我知道,”莫瑀低頭輕輕咬了咬楚瑾的耳垂,“想一些讓我不高興的事,比如,今夜去和誰喝酒?”

“是,”楚瑾知莫瑀想讓自己輕鬆一些,便順著他戲言道,“想著和誰去喝,想得頭疼,將軍替我選一個吧?”

“不必選了,我看我就挺好的,”莫瑀摟緊他笑道,“選我吧,還能替你寬衣暖床。”

“好吧,合算,就你了。”楚瑾想伸手替莫瑀將額前落下的長發拂開,他視線忽然觸及莫瑀背後二人,一時僵硬了身子麵頰微紅。

莫瑀想親親楚瑾的臉卻被抵開了,楚瑾瞪著他咬牙切齒道:“你是故意的。”

莫瑀不可能不知道背後有人,還故意對他這幅樣子,楚瑾越想越氣,被人捏捏腰間的軟肉哼笑道:“誰讓你等著他倆不睡覺。”

“讓我好生氣,我非要他們認清楚你是我的,不能和某些人一樣,對你心懷不軌。”

酸言酸語聽得楚晟差點分裂,他才剛從張清英口中得知莫瑀的身份辛秘,轉頭又見莫瑀和楚瑾摟摟抱抱。

一時間印象裏溫潤如玉的君子麵色紅潤,眸中情意款款,卻是對著從小看著長大的少年,讓楚晟如遭雷擊。

他整合著腦子裏的信息,始終不能將楚瑾和好男色聯係在一起,更別提如今莫瑀身份明著是將軍,安州刺史,暗裏是皇子。

太亂了,他瞪眼發呆,被神色自若的張清英戳了戳:“回家吧。”柘霜讓他同莫瑀一同前往安州才答應保住張清漪,雖不解其中意,但張清英還是願意相信柘霜的話。

他用壽命替張清英卜卦多次,是一直放不下過去,無法原諒自己。

贖罪,但張清英從未覺得他有罪。

隻是如今,他二人終究不能再毫無芥蒂地同行。

“玉衡……”楚晟呆呆看向楚瑾想聽解釋,對方紅著臉垂眸移開了視線,攬在他腰間的手卻越發收緊,莫瑀看著張清英二人道:“若是一同去就快些收拾吧,明日就啟程。”

張清英點點頭。

“去哪?”隻有楚晟一人摸不著頭腦,他受夠了這種被信息隔離的感覺,咬牙有些忍無可忍眾人的謎語,突然溫熱落到他頭頂,楚晟納悶看去,張清英垂眸看他,嘴角淡笑道:“去安州。”

“你也要去,和玉衡一起去安州?”楚晟愣了。

“不是我,”楚瑾嘖嘖兩聲,實在看不下去楚晟這幅傻愣愣的樣子,“是我們。”

“嗯,”張清英眸中露出笑意點點頭,“是我們,你也要去。”

莫名其妙被安排去了安州,楚晟突然皺眉歎了口氣,楚瑾看著他問:“歎氣做什麽?”

“你不知道,”楚晟摸摸鼻子移開臉,“陳叔之前就一直要來,這下估計已經到了。”

陳煥不放心楚瑾,若楚瑾要去安州,他定是要一起去的。

很怕陳煥知道這倆人的事,會不會接受不了。

“這京城的事交給誰?”莫瑀問楚瑾。

他手上人脈權力眾多,若是離京隻怕多年經營全部毀於一旦。

“放心吧,”楚瑾笑道,“你可別小看賀崇天。”

他也是同宸王串通一氣後才知道,賀崇天背靠的是宸王府。

這京城地界的幾大勢力,隱隱以楚家,賀家,以及散落的鬱氏一族凝聚成的宸王一脈,與一家獨大的張家背後的太子黨形成了對抗之勢。

盤根錯節,隱而不發。

京城賀府上剛從朝玉京歸來的賀崇天正準備推開房門,他窺到門上縫隙冷笑一聲一腳將門踹開,置於門上的水盆哐當落下,屋子裏的地毯被水浸濕,賀崇天眉頭隱隱有怒意,強行維持理智道:“你到底幾歲了?”

從門外傳來嘿嘿笑聲,辰厭拍拍他的肩道:“少爺你變機靈了,小時候老中招呢。”

“你剛到京城?”賀崇天問道。

“是啊,”辰厭收斂臉上嬉笑之意,眼中期盼道,“你說他回來了,我想來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