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個看護室。
之所以是大概，是因為林夜並沒有在看護室內見到這麽多的防暴玻璃，四四方方的，將被看護的人圍在正中間。不算大的房間裏有著不下於五台的監控器，或許林夜看不到的角落裏還有更多。
這不是看護室，準確的來說應當是監控室，監控著的是一個白色的惡魔。
大概吧。
因為林夜很難在心裏說服自己，被監控的對象是個惡魔，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透明的防暴玻璃內是純白色的世界。白色的櫃子、白色的床鋪、白色的被褥，已經在被褥上睡著的純白色女孩。按理說這樣密集的純白色會讓人感到很不適應，大概會讓一些人聯想到光汙染。但眼前的場景卻沒有讓林夜感到一絲違和或者別扭，大概也是因為女孩本身並不純白色的。
她有著淡金色的長卷發，可以一路蔓延到腳踝。也是因為她睡著時會抱著膝蓋，將身體盤起來，從而顯得嬌小的原因。
林夜曾經聽人說過，有著這樣睡姿的女孩，大都是因為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所以在睡覺的時候，身體會不由自主的將脆弱的內心保護起來。所以說惡魔的內心也會脆弱的嗎？惡魔也會有缺乏安全感以及害怕的時候嗎？
或者說，林夜還是很難相信麵前的這個女孩是惡魔，雖然她的頭頂的確有著屬於惡魔的犄角。
“為什麽會這樣？”林夜問閃靈。
“你是指什麽？”
“就是……這裏的一切。”林夜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雖然他前世並沒有去過精神病院，但也知道就算是精神病院裏的重症監護室，也不可能有著類似於這樣的地方，“你們這是在監視她，還是在照顧她？”
“兩者都有。”閃靈低聲道，“夜鶯雖然是薩卡茲，但卻對白色.情有獨鍾，這裏的一切布置都是為了穩定她的情緒。然而隻是這樣還是不夠的，她體內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我們不希望她傷害到別人，也不希望她傷害到自己，隻能這樣做了，這也是我來羅德島的重要原因之一，能夠給她，並且願意給她提供這樣治療場所的地方並不多。”
林夜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他又看向了防暴玻璃內的女孩，發現女孩的床邊還有著他不認識的儀器，大概是在監控女孩的身體狀況，幾根黑色的線纏在女孩的手腕上，看起來有些突兀。
“看起來，她的睡眠質量應該還不算太差。”林夜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廢話。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不是一句廢話。
“夜鶯的睡眠質量不可能好的。”閃靈搖了搖頭，“我們必須要每天給她注射安神的藥物，才能讓她安然入睡。”
“安神藥？”林夜很是驚訝，“可那種東西不是對身體……”
“對身體有害，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但我們也隻能兩害取其輕了。”
“……你還說過她已經沒有記憶了。”
“嗯。”
“那現在的她不就像是一張白紙嗎？”
“白紙？”閃靈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林夜一眼，“怎麽可能是白紙，非要比喻的話應該是一張畫滿了雜亂線條的稿紙，你可以把這些線條理解為混沌思想以及情緒。夜鶯身體上的問題，以羅德島現在擁有的醫療技術還是能夠控製的，但是在精神方麵，暫時還沒有人能處理好這些線條。然而這些線條還像是病菌一般的在夜鶯的大腦中瘋狂生長，遲早有一天會將這張稿紙填滿，而到那一天，也就是夜鶯的……”
閃靈的話沒有說完，但點到為止，林夜已經能夠明白事情的緊迫性了。難怪閃靈一刻也不願意等了，雖然林夜也沒有辦法說自己能感受到夜鶯的痛楚，但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著閃靈：“我該怎麽做？”
閃靈沒有說話，而是掏出了身份卡，在防暴玻璃旁的門禁識別器上刷了刷。
防暴玻璃便在輕微的聲響中緩緩分開。
而後閃靈又拿出了一個藥瓶，在林夜麵前晃了晃：“這是能夠將夜鶯從休眠狀態下喚醒的藥物。”
林夜點了點頭，正準備從閃靈手中接過的時候，閃靈又收了回去。
“你真的想好了嗎？”閃靈問道。
林夜愣了愣：“什麽意思？不是你帶我來這裏的嗎？”
“是的，但是選擇權還是在你自己的手裏。”閃靈輕聲說道，“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關掉這裏的監控攝像頭，也就是說，一旦你做出了決定，那麽接下來你做的一切都會被記錄下來，都會被所有人看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夜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失敗了的話，就該離開羅德島了嗎？”
閃靈搖頭：“還沒有到那種程度，你救了我的命，如果你想要留在羅德島的話，我可以幫忙，甚至你也可以繼續當你的心理醫師。”
“但不會有人相信我。”
閃靈看著林夜：“事實上，在羅德島，心理醫師一直都是個擺設般的職位。在梓蘭兼任的時候，也很少有人會去找她做心理谘詢。”
“因為大部分幹員的內心都是封閉的。”林夜點頭，“梓蘭和我說過了，很少有幹員願意分享自己的內心。”
“但你不一樣，你有機會證明自己。”閃靈說道，“準確的說，隻要你踏進了監控區，就肯定會證明自己了。”
“要麽證明我的確是個特殊人，要麽證明我的確是個騙子嗎？”林夜笑了笑，“挺有意思的。”
閃靈搖了搖頭：“我從來不覺得你是個騙子，因為我從你的身上切身的體會過了，就連巡林者也有類似的感覺。但夜鶯不一樣，我不確定她的問題是不是一個出色的心理醫師能夠解決的，所以你可以好好的考慮……”
林夜直接從閃靈的手裏拿過了藥瓶。
“看來你很有自信。”閃靈露出了笑容。
“不，正相反，其實我超級沒底。”林夜苦笑，“什麽心理醫師，我明明是個徹頭徹尾的理工狗，工作了兩年也就個絕育手術做的比較熟練而已。至於你說的能力，好吧，我承認自己的確有著一些難以解釋的天賦，從小就討小貓小狗的喜歡……但我也不認為這是什麽了不得的能力，上次救下你，說不定也隻是你自身的意誌力出色而已。”
“你是這麽想自己的？那你為什麽還要進去？”
林夜深吸了一口氣，將藥瓶握緊。
“因為你和我說過，這裏有個很需要我幫助的人。”林夜說道，“對於醫生來說，有這句話就已經足夠了，哪怕我隻是個寵物醫生。”
說完後，他踏入了監控室內。
那一刻，門禁識別器掃射到了他的身份卡，警報頓時響了起來。
“實習醫師林夜！您已經逾越了您的持有權限，請立即後退！請立即後退！”
林夜回頭看了閃靈一眼，閃靈也在注視著他。
這就已經開始了。
事到臨頭，林夜反而感覺輕鬆了不少。
“反正我隻是個獸醫而已。”他走到了沉睡著的夜鶯麵前，扭開了藥瓶，而後輕輕的說道，“醒來吧，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