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烏鴉被卡在高壓電網上, 掙紮過的羽毛沾染著焦糊的血肉,電網之內,是森嚴的高牆, 鏽紅色的大門上,有一串猙獰的哥特字母。

阿卡姆瘋人院。

篤——篤——篤——

富有節奏感的聲音在走廊中響起, 是誰在用牛皮長靴的靴底敲擊地麵,擾得人無法安眠?

喬納森·克萊恩用通紅的眼球望著四周, 他的嘴唇幹涸, 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 臉色青黑, 長期的驚悸和高度亢奮的精神令他無法陷入睡眠,並且一重又一重地陷入幻視之中。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牆壁四周響起, 他看見細小的藤蔓從牆角的裂縫中鑽進來;他看見牆壁上的黴點長出了青苔, 並且以肉眼可見地驚人速度擴大;他看見監視窗裏出現一雙綠色的眼睛,有人用戲謔冷漠的語氣和他說。

“恐懼和絕望的滋味怎麽樣,克萊恩?”

最可怕的是, 他常常感覺到大腦中的異物在發芽和生長, 它在吸食著自己的腦髓,揣度自己的想法,一旦吸收惡念, 它就會一點一點的延伸, 最後脫殼而出, 讓他的大腦成為一個物理意義上的花瓶。

咚咚咚!

牢門被重重敲擊了三下,一盤簡陋的三明治被從特殊窗口丟進他的房間, 也打斷了他剛才又一輪回的幻視深淵。

喬納森·克萊恩, 曾經的稻草人狠狠地戰栗了一下, 然後晃了晃腦袋。

去掉了麻袋麵罩和防毒麵具, 他其實是個瘦削憔悴的中年男子,蜷曲的棕發黏在凸起的顴骨上,灰藍色的眼珠子讓人聯想到死去的魚眼球或者別的什麽。此刻他的臉上滿是冷汗,左眼貼著一塊髒兮兮的紗布,這是醫務人員的傑作,畢竟阿卡姆並沒有義務為這些作惡多端的神經質罪犯提供良好的生活和醫療條件,隻需要確保他們“活著就行”——正如蝙蝠俠雖然嚴格遵循著不死原則,但他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會把那些罪無可恕的罪犯打個半死一樣。

喬納森抬起頭,從監視窗裏看見了守在門口的黑人警衛,這讓他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現實。他從地上撿起那個三明治,靠坐在床邊咀嚼著。

[血刺藤]

這就是這些天令他如鯁在喉,寢食難安的人。

他強迫症般的在腦海中重演他們相遇的那一幕,分析他曾說過的話,做過的東西,最令他在意的是那一句——“你奪走了我的一切”,這意味著他們恐怕並非初次見麵,而是有著宿仇。

那雙綠瑪瑙似的眼睛,他很熟悉,就仿佛什麽時候曾經見過。

到底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什麽時候……

克萊恩在記憶宮殿中搜尋著這雙令人過目難忘的眼睛,但無奈的是他今生犯下的罪行說是罪惡滔天也不為過,直接加間接害死的人數不勝數,以至於這項搜尋任務多次以超時失敗告終。

但克萊恩知道,那份記憶就在那裏,他有一種預感,血刺藤是不同的,他是特殊的,他的出現意味著一些他現在還沒有意識到,但絕對意義深刻的東西。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鈴響起,驚動了整個病院所有的人。

門口的警衛像是從對講機中收到了什麽信息,緊張地用警棍敲了敲門,吼了句“老實呆著!”,就離開了原地,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一陣接著一陣,像是警衛們紛紛朝著一個地方湧去,而那個地方,應該就是導致警鈴響起的地方。

克萊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也並沒有興趣了解。此時此刻,他隻想待在他自己的牢房裏思考他的新死敵的身份,對其他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更何況,他的三明治還沒吃完呢——所以,他倒是難得同意了警衛的觀點,決定在床邊老實呆著。

但很快,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又發生了,門禁突兀地由紅轉綠,那緊閉的牢門忽然朝裏自動打開來。

克萊恩停止了咀嚼三明治,他站起身來,不明所以地走出牢門張望了一眼,然後並不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例外——他和好幾雙眼睛警惕的視線相撞了。

看來,今晚是有人要在阿卡姆開個狂歡派對啊。

警衛們似乎都被抽調到別的地方去了,很快,犯人們從警惕變成了瘋狂,他們大吼大叫著從牢房裏魚貫而出,匯成橙色的洪浪,朝著出口的方向湧去。

哦,那真是蝙蝠俠看了都會頭疼的畫麵。

稻草人站在牢門口,搖了搖頭。

砰!

一聲槍響給這已經沸騰了的瘋狂氣氛澆了一道冷水。

穿著黑色皮夾克和軍用長靴的高大男人戴著全包圍式的紅色金屬頭罩從出口處走進來,然後從裏麵將門禁恢複。

“都回自己的房間裏去,誰還在這條走廊上,老子就崩了誰。”紅頭罩的聲音很冷酷。

“你誰啊,你以為你是蝙蝠俠嗎?我們為什麽要聽你的?”總有刺頭長著自己高出幾英寸的個子,覺得自己有資本反抗。

砰!

第二聲槍響和大個子剛落下的話音無縫銜接。

“我是紅頭罩。”男人回答,“我【不是】蝙蝠俠。”

他著重強調。

“咚”的一聲,中槍的大個子轟然倒下。

“……”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響起,很快,走廊裏除了躺倒的囚犯和站在門口的稻草人,連個人影都沒了。

四周傳來此起彼伏的牢門關閉聲響,犯人們從裏麵自覺地把門關上,生怕有人在屁股後頭跟著他們進來,有著電子磁力鎖的門鎖自動重啟,那一水的綠燈又轉為一水的紅燈。

唯有一個例外。

克萊恩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熟人,笑了笑,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裏,卻沒有闔上門,這一舉動就好像在說,“我就知道你要來找我”。

果不其然,紅頭罩將那個中槍的犯人丟進了他胸口的囚衣編號對應的牢房裏,用手粗暴地將門拉上,然後來到了稻草人的房間。

那個坐在**的男人正吃著自己剩下的三明治,看見他走進來,那胡子拉碴的憔悴臉龐上露出了一種意味不明的笑。

“你真的殺了他嗎?”

“不然呢?”紅頭罩冷笑一聲。

克萊恩用手擦掉嘴角的麵包屑,語氣隨意,“你也開始用那些過家家的玩具了。”

別人隻注意到了犯人倒下時候驚恐的眼神,傷口處的血跡,但他看到了更多。

這個距離,即便是小口徑的子彈,造成的傷口和出血量也不應該僅僅如此。

答案昭然若揭,這是一枚具有麻醉功能的橡皮子彈。

“子彈自帶血包,很聰明。”克萊恩用雙手撐著膝蓋,感慨道,“蝙蝠俠一定很引你為傲。”

紅頭罩的反應是拎著他的領子把他甩到牆上,摁著他的腦袋在水泥牆壁上摩擦,他那狠戾的動作令稻草人左眼上貼的紗布被掀了開來,醜陋的血痂在摩擦中溢出鮮血,在牆上留下一道一字形的扭曲長線。

他將大聲慘叫的稻草人丟到地上,用膝蓋壓住他的鎖骨,冰冷的頭罩貼著對方的臉發問,“我隻問你一遍——那些剩下的庫存在哪兒?”

血液從稻草人眼睛的傷口流到他的口中,將他的牙齒染紅,他笑得很瘋狂:“你忍不住了對嗎?人身上有206塊骨頭,每一塊都如蟲豸咬噬的疼痛,那是一種什麽感覺?”

“如果你再不說實話,我很樂意讓你體驗一下這種感覺。”紅頭罩語氣森寒。

克萊恩用剩餘那一隻渾濁的藍綠色眼珠看著他,語氣不緊不慢,“我可以告訴你庫存在哪兒,但是你可以給我什麽?”

“我可以直接殺了你!”紅頭罩將槍口抵在克萊恩的胸口的心髒上,“這個距離就算是橡膠彈也會讓你嚴重內出血而亡。”

“殺了我,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剩餘的拉撒路池水在哪兒。”克萊恩搖了搖頭,用舌頭發出安撫小狗似的嘖嘖聲,“別緊張,傑森,這個忙不會傷害到任何人,不如說,這隻是個非常簡單的,小小的請求。”

他的眼中露出了不同尋常的野心和瘋狂,“我要你去幫我查清楚,血刺藤的真實身份,並且我要一管血刺藤本人的血液樣本,要不被汙染的、用一次性針管從活體中取出的新鮮樣本,留在地上或者武器上的那種不算。”

“血刺藤?”紅頭罩在口中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又是哪個倒黴蛋。”

“是個罪犯。”克萊恩微笑道,“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

“罪犯……”紅頭罩似乎意識到什麽,哼笑了一聲,“他就是那個讓你這麽狼狽的家夥吧,獨眼龍。”

“……哥譚大學地鐵站C出口的寄存櫃,密碼是83270275,那裏的藥水量可以讓你在支撐一陣子。”克萊恩直接略過了他的問題,語速飛快地說出一個地址,“不過你動作可得抓緊了,記住,不要殺了他。”

狠狠給了他一個槍背,這是紅頭罩的回答。

將膝蓋從昏迷的克萊恩身上抬起來,傑森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將門關上。

他溜進阿卡姆病院費盡周折,本來已經做好要把稻草人揍個半死然後從他口中嚴刑拷問出答案的準備,但現在來看,對方卻早有預料。

這個結果不好不壞,至少他現在知道稻草人的軟肋了,對方似乎有一個相當忌憚的人。

血刺藤。

聽起來像是某種植物,會和毒藤女有關嗎?

紅頭罩一邊在通風管道裏穿梭,一邊思考著,但他的動作依舊輕盈無聲,十分隱秘。

自己的潛入毫無破綻,他有這種自信。

這也是當他被人從管道口用鉤瓜揪出來的時候,措手不及差點摔了個狗啃泥的原因。

“該死……”

他從地上爬起來,用萬分慎重和警惕的目光看著麵前裹著披風的黑漆漆。

“你來幹什麽?”

他的語氣確實是不怎麽禮貌,但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對方的反應比他更加火爆。

“你做了什麽!”蝙蝠俠依舊站在那裏,神色克製,語氣也僅僅是比平常高昂了那麽半個聲調,但傑森就是明白,他現在出離的憤怒。

而且很快他明白了原因。

小醜越獄了。

作者有話說:

//下章預告:蝙蝠俠大戰紅頭罩(x),蝙蝠父子脫口秀(√)

//稻草人在諾蘭係列電影裏是由西裏安·墨菲飾演的,我覺得這是最帥稻草人了好吧,這麽憂鬱古典的美人小時候因為太瘦弱所以被欺負的畫麵那就是完全可以腦補出來啊喂。

//祝大家情人節、元宵節快樂!明天上夾子啦,夾子上就不更新了,咱還是保持一周六更穩妥些,寶寶們周三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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