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八月十五,是中秋節。

這一日和平常沒什麽不同,至多也就是薑府裏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但就是這頓團圓飯,說是“一起”也不甚準確。因著薑玉娥被送往莊子上“養傷”,薑玉娥得到明年開春去寧遠侯府上,她其實年紀還小,但因著楊氏怕拖得太久,對薑玉娥反而不利,隻得先讓薑玉娥嫁過去再說。

薑幼瑤大約終於也是知道了此事再無轉圜餘地,便是不死心,成日被薑老夫人禁足也做不得什麽,不到月餘就消瘦了許多。原來的嬌豔可人如今看著竟像是風吹就倒,楚楚可憐。

不過這樣一來,薑元柏反而是更心疼了些。吃飯的時候薑梨便注意到,薑元柏對季淑然母女的態度溫和極了,應當是覺得周彥邦一事委屈了薑幼瑤,在補償薑幼瑤。

薑梨見他們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倒也沒什麽別的感覺。盧氏卻是看不過去,故意堵季淑然似的道:“今晚的中秋燈會,大夥兒都要去吧。”

“幼瑤就不去了,”季淑然道:“幼瑤得了風寒,這些日子還沒好,出去了倘若吹風更是麻煩,你們去吧,我在家陪著幼瑤就是了。”

薑老夫人還沒有解薑幼瑤的禁足,因著薑幼瑤的性子和對周彥邦的感情,難免放她出去會找周彥邦。薑老夫人希望薑幼瑤死心,如果薑幼瑤一味糾纏周彥邦,也會讓寧遠侯府的人輕看薑家。

薑幼瑤自己也不願意出去,雖然被禁足也很令人氣惱。但隻要一想到出門去,眾人都要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她,薑幼瑤就覺得屈辱極了。周彥邦一事,雖然和她並無關係,卻連累她也成了這件風流韻事裏的笑話,可憐的未婚妻。與其在外麵瞧著別人的眼神鬧心,還不如自己呆在府裏,眼不見為淨。

“我也不去了。”薑元柏道:“我還有朝務處理。”如今他覺得委屈了薑幼瑤,一心想要補償這個小女兒,季淑然母女都不去,薑元柏斷然沒有拋下妻女獨自前去的道理。

盧氏眼珠子轉了一轉,道:“你們都不去,梨兒怎麽辦?總不能讓梨兒一個人去吧?”

一邊的薑元平輕輕咳了一聲。

“無事的,”薑梨笑道:“我也並不很想去。”

“梨丫頭和你二嬸一道去吧。”薑老夫人突然說話了,她道:“你今年剛回燕京城,中秋燈會也很好,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薑老夫人都發話了,薑梨自然不好推脫什麽,雖然心裏千般不願,也隻得應承下來。這下子,弄得薑元柏倒是兩難,一麵是剛回京不久的長女,一麵是受了委屈的幼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不過最後,他還是決定留在府裏。薑梨看起來既懂事又大方,薑幼瑤卻從沒吃過什麽苦頭,日後有機會,再補償薑梨就是。

見長子仍然隻顧著季淑然母女,冥頑不靈的模樣,薑老夫人心中歎息,搖了搖頭,吃過飯就回去了。反倒是薑景睿最高興,等老夫人走後,一個勁兒的對薑梨擠眉弄眼,散場後,還故意走在後頭,和薑梨道:“還說你不想去,老夫人一句話還不是得乖乖跟著?”

薑梨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懶得理會他。薑景睿就自顧自的說開了:“到時候你定會大開眼界的,這一路上的吃食、糖人、還有燈謎,聽說金滿堂今晚還要唱堂會,到時候帶你開開眼,喂,你別走哇——”

薑梨遠遠地將薑景睿拋在身後,步子越走越快,真是躲都躲不開。想著今晚不出門省的觸景傷情,偏偏薑老夫人說話,她要是回避還顯得太刻意了些。不過出門也並不是沒有好處,外麵的人看見她出來看燈會,薑元柏和季淑然薑幼瑤等人卻不在,大約也要在心裏指點幾句。

在外人麵前,薑元柏總要顧忌著幾分,努力把一碗水端平吧。

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著薑老夫人發話,用過晚飯,天色暗下來後,薑梨就得被迫和二房的人一道出行了。

薑老夫人不在,她腿腳不方便,留在府裏逗薑丙吉玩兒。大房裏就隻有薑梨一人出門,二房的人都是齊的。三房楊氏和薑元興也沒出來,薑玉娥除了這等事,如今薑元興出門見了同僚都要低著頭走,當然不會出去丟臉。薑玉燕更不可能出去了。

桐兒和白雪也跟著薑梨,兩個丫鬟都是第一次逛燈會,不時地發出陣陣驚歎。薑景睿故意落在後麵,和薑梨並排走著,道:“你怎的一點也不好奇?我看你身邊的兩個丫頭看起來都要比你高興。”

薑梨的神情很平淡,和平時不一樣的平淡,薑景睿發現,她甚至稱得上是漠然。雖然唇角帶著慣常的微笑,但就算是花燈暖融融的燈光,也不能照亮她的笑容。

不過這幅帶著點清寂的美麗卻吸引了不少遊玩的公子哥兒,一路上,薑景睿光是發現偷看薑梨的少爺們,就不下七八個。

燕京城的大街小巷,酒樓茶肆,到處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都是百姓們自己親手紮的。每個地方的習俗都大同小異,譬如燕京城的花燈,就和桐鄉的河燈一樣。隻是花燈是掛在繩索山那個的,河燈則是漂流在水麵。

有六角形的,也有做成燈台模樣的。心靈手巧的人不在少數,別看平日薑景睿大大咧咧的,對這些美麗的東西竟也十分感興趣。不時地拉著薑梨說這個好看,還是那個好看。薑梨頗為無語,隻覺得比起自己來,薑景睿才像是個真正的豆蔻少女,一臉天真爛漫,溫柔憧憬。

待看到一個兔子模樣的花燈時候,薑景睿就死活走不動路了。連前麵二房的人都沒跟上,非要買下來。奈何這個做兔子花燈的老板也是個倔性子,隻說這燈不賣,除非有人猜出上麵的燈謎,作為回禮送給對方。

薑景睿一看到識文斷字的就頭疼,薑景佑他們又早早的走到前麵去了。便一把扯住薑梨的袖子,道:“你不是校考第一嗎?來!猜這個,幫我贏了這盞兔子燈,我給你五十兩銀子!”

薑梨對薑景睿這種行為十分看不上眼,本想拒絕,但聽到他最後一句時,還是改變了主意。五十兩銀子也不少了,薑景睿不愧是個紈絝子弟,還真是揮金如土。願意用五十兩銀子換這麽一盞沒什麽用處的花燈。可惜一文錢難倒英雄漢,薑梨也沒想到,她會有出賣自己才學換銀子的這麽一天。

不過,有銀子總比沒銀子好,君不見天下多少讀書人,才高八鬥,一文不名。

她便停下腳步,仔細的看向薑景睿十分青睞的這盞花燈。

紮花燈的人也是有幾分手藝,這樣動物形狀的花燈本就難紮,這人卻紮的栩栩如生。身子用雪白的布帛包裹,裏麵是竹子做好的骨架。一對帶著粉色的長耳,眼睛用兩粒紅豆點綴。隨著裏頭燈火搖曳,兔子的眼睛也顯得靈動幾分,好似下一刻就要跳起來似的。

的確是一盞很漂亮的花燈。

再看向花燈底下木牌上寫著的燈謎,薑梨本是微笑著看著,卻在猛然間,微笑僵住,神情巨變。

隻見燈謎上一行細小的字,赫然寫著一排熟悉的燈謎:眾裏尋他千百度。

刹那間,薑梨的耳邊,似乎又回響起那個深情的聲音,他說:“這個字,就如我對你一般。”

前塵往事盡數落於眼前,薑梨灼傷般的縮回手去。

薑景睿催她:“怎麽了?快猜呀!”

“我猜不出來。”薑梨冷冷的道。

“怎麽可能?”薑景睿道:“你可是明義堂的魁首,這燈謎又不是紅色的,便不是最難猜的,你怎麽可能猜不出來?”

薑梨道:“猜不出來就是猜不出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她轉過頭拔腿就走,仿佛厭惡那盞燈至極,甚至不願意多看那盞燈一眼。

薑景睿始料未及,卻又舍不得那燈,一時之間竟沒有追上薑梨。等他追上來的時候,人群裏早就沒有薑梨的影子了。薑景睿當即就心道糟糕。

順著人群,薑梨在慢慢的走著。

盧氏他們已經走到了最前麵,薑景睿又在後麵,人群摩肩接踵,很快就會將人擠散,既不在原地,很容易迷失。

薑梨並不很害怕,她認得燕京城的路,眼角也瞥到最近出的城守備的位置,一旦真有什麽問題,能第一時間就向離她最近的城守備呼救。

她也不願意去找盧氏或是薑景睿,隻覺得這是個難得的獨自的時刻。自打回京以來,她是薑梨,雖然已經習慣了這個身份,但偶爾時候,她也會記起,她原來的名字,叫做薛芳菲。

生怕過薑梨的日子過久了,就忘記了自己本來的名字,還有想要做的事。沉溺於這個身份帶來的尚且安逸的生活,這不是她想要的。今夜的燈謎,像是一味苦澀的濃藥,澀的心頭發麻,卻也令人短暫的清醒。

因此,能撅棄掉做“薑梨”的時刻,這麽一個人待著,也很好。

桐兒和白雪卻不知道薑梨心裏在想什麽,眼見著人群裏再也看不到薑景睿一行人的身影,桐兒道:“姑娘,咱們還是去尋二老爺他們吧?什麽都瞧不見了,等會子找不著回府的路怎麽辦?”

“無事。”薑梨道:“我記得路。”

“人太多了。”白雪也勸:“咱們身邊一個侍衛也沒帶,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薑梨瞧了瞧自己,如今薑二小姐樹敵最狠的,也無非是季淑然母女。但季淑然母女便是要對她下手,也不會挑人這麽多,眾目睽睽之下。薑幼瑤且不說,季淑然卻是十分縝密,半點把柄也不會給人留下。不過凡事都有意外,也不能以常理推斷,倘若這對母女喪心病狂起來,一切也是有可能。

她便歇下心頭還想獨自去走走的心思,道:“說的有理。”

白雪和桐兒皆是鬆了口氣,薑梨正要往前去尋盧氏的身影,無意間卻是瞥到不遠處有一人:“葉世傑?”

自宮宴過後,薑梨很少去明義堂,薑玉娥一事,到底是影響了薑家姑娘的名聲。薑老夫人讓平日無事盡量少出門,等避過這陣子風頭再說。是以薑梨也沒有機會再同葉世傑碰上一麵。

此刻,就在不遠處的一個買花燈的小攤販麵前,葉世傑和一個中年男子似乎正在挑選花燈,一邊說話,看起來分外熟稔。

薑梨猜測是葉世傑認識的人,想著打聽葉世傑近來的狀況,尤其是李濂有沒有再次拉攏與他,便打算去穿過人群,往那頭的葉世傑身邊走去。

卻不知自己動作的這一幕,全都被另一人盡收眼底。

望仙樓上,孔六正瞪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出神,他其實不大愛看這些花啊燈啊的,亮晶晶的晃人眼睛。不過比起呆在國公府看無聊的朝務,當然是熱鬧更好看些。何況這熱鬧裏,還有許多令人賞心悅目的姑娘,能讓黯淡的夜色增添光彩。

隻是今夜,孔六在賞心悅目的姑娘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影子。

“哎,是薑二小姐!”孔六站起身,興奮地衝姬蘅道:“你快來看,是薑二小姐,沒想到她今晚也出來看燈了。不對,她怎麽一個人?身邊一個薑家人也沒有,這是偷溜出來的?”

正在品茶的陸璣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道:“哪有偷溜出來還帶丫鬟的,外麵人這麽多,大概是和家人走散了吧。”

“走散了?”孔六眉頭一皺:“外麵人這麽多,歹人不少,年年都有女子被歹人擄走的,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難免惹人注意,要是出事了就不好了。”

“那你當如何?”陸璣好奇的看著他。

“我送她去找她家人啊!”孔六說的理所當然。

“孔六,”陸璣道:“你別癡心妄想了,別說那是首輔家的千金,就是普通的姑娘家,也看不上你這樣年紀大的。”

“我年紀大?”孔六立刻暴跳如雷,“我正是最好的年紀,你懂什麽?我這年紀怎麽了?你才大,你他娘的胡子都這麽長了!”

陸璣卻是一點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又伸手點了點外麵,指給孔六看:“不是我說,你怎麽比得上年輕的少年郎,你看,這薑二小姐,可不就是去找葉少爺了麽?”

這話一出,不僅是孔六,就連一直在旁邊玩扇子的姬蘅,也忍不住往樓下瞥了一眼。

果然見在穿流的人群中,薑梨和身邊的兩個丫鬟正在往對街走去,因著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一條街的距離竟然也走的十分艱難。不過難得的是她的方向感極好,一直朝著一個方向,並未被接連而來的人流衝散方向。

而她前去的目的,毫無疑問,正是站著一名俊朗不凡的少年,葉世傑。

她想往葉世傑身邊走。

陸璣笑道:“這對表兄妹的感情極好。”

“這不廢話麽,人家是親戚。”孔六一時忘了陸璣嘲笑他年紀大的事,專注的看著薑梨和葉世傑二人。

姬蘅也站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看了幾眼,突然一合扇子,道:“文紀。”

黑衣侍衛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眼前。

“請薑二小姐上來。”

陸璣和孔六都沒想到姬蘅會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俱是齊齊看著他,目光難掩詫異。

“就說我請薑二小姐看金滿堂唱堂會,給她安排最前麵的位置。”

孔六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

……

人群實在很擁擠。

燕京城雖然比桐鄉大了許多,同樣人也多了許多。桐鄉最熱鬧的時候,亦比不過眼下燕京城的一半。很難想象平日裏一條窄窄的街道,今日穿越也是如此艱難。

總算是要到達對麵了。

正當薑梨心中暗暗鬆口氣,想要帶著兩個丫鬟往葉世傑那頭走的時候,忽然,有一個黑衣人,攔在她們麵前。

桐兒嚇得差點尖叫,白雪也舉起了拳頭。那黑衣人卻像是麵無表情似的,一字一句道:“薑二小姐,國公爺請您看金滿堂唱堂會,在望仙樓安排了最前的位置。”

“國公爺?”薑梨道:“姬蘅?”

文紀有些詫異,薑二小姐竟然麵不改色的直呼大人的名諱,他點了點頭。

薑梨蹙眉,桐兒小聲道:“姑娘,這人突然冒出來,什麽國公爺,莫不是唬人的……”

“不是唬人,”薑梨回答,“他是肅國公的人。”

這下子文紀心中更驚訝了,他確定薑梨並沒有見過自己,但薑梨何以說得這麽肯定。下一刻,就聽見薑梨淡淡的聲音傳來:“肅國公喜美惡醜,這暗衛長得如此漂亮,定然是肅國公的人無疑了。”

文紀分明站的很穩,聽清薑梨說的話刹那,也差點滑了一跤。

倒是桐兒,此刻認真的抬起頭來打量起文紀,待看清楚文紀的臉時,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道:“真的!姑娘,他比咱們府上的侍衛長得好看多了!和二少爺差不多好看!”

文紀:“。…。”

白雪拉了拉薑梨的袖子,小聲道:“那姑娘,咱們還去嗎?”

薑梨看向文紀,文紀看不出來什麽表情,她心裏思忖幾番,終於還是歎了口氣,道:“去吧。”

桐兒還是有些害怕,薑梨卻很無奈,她曉得,就算自己說不去,拒絕了肅國公,姬蘅也會有辦法來讓她去的。之所以這麽有禮,不過是因為他想要顯得有禮一些,但這個人骨子裏,留著獨斷專行的血液。

沒有人能拒絕他,因為他總有自己的辦法。

識時務者為俊傑,薑梨隻得道:“走吧。”

她和桐兒白雪一道隨著文紀往望仙樓走去。

葉世傑正和葉明軒一邊挑花燈一邊說話,偶然的一回頭,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背影。他差點脫口而出薑梨的名字,但還沒說出口,那身影便隨著人群一道淹沒,再也看不見了。

葉世傑疑心是自己看錯了,怔怔的看著出神,葉明軒付過銀子,一轉眼看葉世傑看著人群發呆的模樣,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葉世傑收回目光,搖了搖頭,心裏暗道大約是錯覺。便是薑梨今夜出來,也不會獨身一人,總會有薑家人跟隨的。

他實在魔怔的過分。

……

望仙樓是燕京城最大的酒樓。

薑梨作為沈家婦的時候,曾與沈母、沈如雲一起經過此樓。那時候沈母和沈如雲十分羨慕,她倒不是很在意,相比起沈家人,她的**一向淡薄的要命。不過那時候起,她就知道,望仙樓是銷金窟,是上等人來的地方。

前生沒能踏足的地方,今生卻能如此大搖大擺的走進去,還是稱為“座上賓”被“請”進去,雖然此請非彼請,到底也是名正言順的。

一樓的堂廳裏,已經來了一些人,不過薑梨被請到的地方,卻是二樓。

二樓的茶間裏。

首輔府已經十分奢侈了,但望仙樓比薑家還要講究。光是鋪在地麵上的毯子,便是波斯長絨繡花毯,頂間點綴著寶石。屋子裏點的熏香薑梨聞不出來,卻是極舒服極芬芳的味道,用薛昭的話來說,就是“一看就很貴”。

在“一看就很貴”的望仙樓二樓茶室,文紀幫薑梨撩開簾子走了進去。

薑梨見到了裏麵的人。

出乎她的意料,裏頭除了姬蘅以外,還有兩個人,一人是個留著山羊胡的青衫文士,對著薑梨微微一笑,薑梨並不認識此人,隻是微笑回禮。還有一人薑梨是認識的,是當初在校驗場校考“禦射”一門的考官,上輕車都尉孔威,人稱孔六。

孔六見了薑梨表現的很高興,粗著嗓子招呼了一聲:“薑二小姐。”似乎有心相與薑梨攀談幾句,然而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合適的言語,便隻能幹澀的誇獎道:“薑二小姐的馬騎得不錯,箭也射得好!”

活像是在誇獎他收下的兵士。

陸璣和姬蘅都異樣的看了他一眼。

孔六撓著頭,嘿嘿一笑,不說話了。

薑梨這才看向姬蘅,這年青人今日穿了一聲淡紅的長袍,雖然淡,卻越發襯的他容貌濃豔。他的皮膚比女子塗了脂粉還要白皙,嘴唇比四月的桃花還要紅潤,於是白的越白,紅的越紅,偏生一雙眼睛又是透亮的琥珀色,整個人都不沾人間煙火,他站在哪裏,哪裏就是一幅畫,即便是懶洋洋的把玩手中的金絲折扇,也美麗的隨時可以入畫成謎。

“國公爺找我,是有何事?”薑梨問。她實在摸不清姬蘅找她來做什麽?

姬蘅瞧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他說:“我們好歹也算有些交情,薑二小姐不必生分。今日中秋,路上遇見有緣,金滿堂在望仙樓唱堂會,請二小姐共賞而已。”

薑梨納悶,他們哪裏還算有些交情了,要論交情,都是些孽緣。姬蘅見過她在青城山上算計靜安師太和了悟,也曾見過她攛掇沈如雲,攪渾周彥邦和薑玉娥的一池春水。而她也撞見過姬蘅和李家的人來往的秘密,彼此熟知對方的秘密,在某些時候,說是互相想要置對方於死地也不為過。姬蘅偏偏說的一臉雲淡風輕,好似他們有多年的君子之交似的。

簡直匪夷所思。

而且他們也不是什麽“路上有緣”,分明是姬蘅派人來,沒有給她第二條選擇的“請”上來的。

薑梨道:“多謝國公爺好意,不過我不愛看戲。”

“二小姐要想將來戲唱的更好,不妨多多琢磨名伶。”姬蘅含笑以對。

薑梨簡直差點笑不出來,姬蘅這話,好似又在提醒她宮宴這事。這真是,她做錯的一件事,便是不該被姬蘅抓住小辮子,成日這麽要挾!

孔六左右看了看,對姬蘅和薑梨之間這種微妙的氣氛十分費解,不過他倒是還算和氣,對薑梨道:“薑二小姐,方才在樓上見你,身邊一個侍衛也沒有,也沒有你的家人,可是與家人走散了。每年燈會上走失的女子不在少數,歹人也多,便是有城守備,也並非萬無一失。不妨等看完這場堂會,我們找人護送你回府,讓你和家人會和。免得生出意外。”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孔六看起來比姬蘅真誠樸實多了,薑梨也很難生出惡感。而且孔六說的話也不無道理,眼見著夜色越暗,街道上的花燈越來越亮,出來賞月的人群也越來越擁擠,眼下獨身在人群裏穿梭,實在不是一件明智的事。眼見著桐兒和白雪麵上也露出擔憂的神情,薑梨邊拿定了主意,暫且按孔六說的這麽辦。

她瞬間揚起一抹笑容,十分溫純的模樣,道:“多謝孔大人。”

孔六有些受寵若驚,又忍不住得意的看了一眼陸璣,怎麽樣,他沒有嚇著小姑娘,他年紀還不算大吧?

陸璣撇過頭去,懶得看他這幅蠢樣。

正說著的時候,樓下突然響起戲班子獨有的開場聲音。

金滿堂的堂會,就要開始了,這是開始的第一出戲。

------題外話------

喜歡小兔子花燈的二少爺薑景睿有一顆少女心?(????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