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裏就這麽過去了。

薑梨呆在這宅院裏,趙軻和文紀自然與她沒什麽可說的。陸璣和姬蘅不在,聞人遙倒是個話嘮,但詢問薑梨的談話,卻又讓薑梨難以回答,隻好佯作不知。

黃州薑梨前生是沒有來過的,隻曉得盛產一種酒,十分出名。雖然姬蘅沒說,但薑梨也曉得,這座城內危機重重,並不像表麵上的太平。成王也許在其中做了一些布局,以作為他的保留安排。一旦他開始舉事,黃州必然會受牽連。

不知道成王什麽時候舉事,但薑梨以為,不會等的太久。因此,姬蘅不在的時候,薑梨也沒有提出要去街道上走一走的意思,不僅是因為她現在力氣還沒恢複,還因為不知什麽時候就撞上了潛藏的危險。想來聞人遙也明白這一點,否則他這般愛湊熱鬧的性子,不會一整日都呆在宅院裏不曾出門了。

從白日到晚上,酒菜是趙軻出去買回來的,就在這座宅院附近。薑梨沒什麽事可做,好在這宅院裏有個書房,書房裏還被薑梨找著了些書。雖然是些無趣的話本,但也好過沒有。

看看書,發發呆,一轉眼就到了晚上。

外頭燈火亮起來的時候,姬蘅和陸璣二人仍舊沒有回來。婢子過來問道:“小姐可要休息了?”

薑梨看了看天空,星星都藏進了雲中,外麵臨近的街道,似乎還能聽到酒樓裏歌姬的歌舞聲,隻是聲音已經不如最開始那麽響亮了——夜到深處,一切安靜下來。各人睡的睡,休息的休息,整座黃州都陷入了寧靜。

“我還不想休息,你先出去吧。”薑梨搖了搖頭:“我累了就上塌。”

那婢子便退了出去。

說來也怪,往常這個時候,薑梨多多少少,也會有些睡意了,今日卻是精神的出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軟筋散”的緣故還是其他,亦或者是單純因為姬蘅不在總覺得不夠安定。總之,她是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好在到了這個時候,昨日裏吃下的軟筋散,已經過了十二個時辰,她也徹底的清醒了,不再如先前一般無力。

薑梨睡也睡不著,隻好在屋子裏走來走去。那屋子裏原先大約就是黃州的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這間屋子也應當是女兒家睡得。紅帳軟床,十分香軟。薑梨在梳妝鏡前坐下,昏暗的燈火下,臉上還是斑痕點點,雖然褪去了一點紅色,但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鏡前還放著一個巴掌大的朱色簍子,裏麵放著一卷細線,還有一把剪刀。剪刀應當是女孩子做針線活的時候用的,十分小巧。大約姬蘅買下這宅子的時候很快,人家搬離也搬得很快,沒來得及把這把剪刀帶走。

薑梨掂了掂剪刀,不是很重,用起來也很順手,就將它收進了袖中。

她原先那些磨得尖尖的簪子,還有薑景睿給的匕首,什麽的全都被成王的手下擄走時,給清理的幹幹淨淨。又因為是那女子動的手,搜身的時候十分仔細,完全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東西。沒有東西防身,總覺得少了些什麽。但現在的她也沒有時間去尋新的簪子了,隻得暫且放著。

雖然有文紀和趙軻在,凡事還是多一重保障為妙。

薑梨收起剪刀後,又走到了窗前。她不知道姬蘅什麽時候會回來,已經是深夜了,也許他今夜根本不會回來。聞人遙早就回屋休息了,他屋裏的燈火看樣子也已經滅了,但薑梨仍舊沒甚麽睡意。

而且因為太過冷清,她甚至想要叫醒聞人遙,讓聞人遙陪她說說話。

燭火微弱,蠟燭掉下眼淚,一滴滴掉到了桌上,發出清晰可見的聲音,本應當是寧靜的夜晚,不知為何,無緣無故的,薑梨卻突然覺得不安起來。

實在是因為周圍太安靜了。

春日的夜晚,雖然安靜,總也會聽到一星半點的聲音。譬如青蛙的叫聲,池塘裏遊魚甩尾巴的聲音,鳥雀的囈語,或是晚風的聲音,這些聲音點綴在夜裏,安靜又熱鬧,欣欣向榮。

但今夜,安靜的有些過分,薑梨什麽也沒聽到,仿佛所有的東西都約好了似的,在同一顆戛然而止,而之前還隱隱約約傳來的歌舞聲,也不知什麽時候全部消失了。

薑梨莫名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的緣故,對於危險,她也有直覺。和殺手們麵對強大敵人的忌憚不一樣,這種直覺,仿佛野獸嗅到危險的味道,在災難開始的前一刻惴惴不安。

薑梨的心裏驀地有些憋悶。她想了想,穿好外裳,輕輕的打開門。

甫一打開門,便感到這門撞在了人的身上,她的門前,不知何時竟然早已蹲著兩個人,薑梨險些驚叫出聲,那人立刻開口,壓低了聲音,短促的道:“二小姐,是我!”

是趙軻的聲音。

就著屋裏的燭火,薑梨才看清楚,蹲在她門口的,竟然是趙軻和文紀二人。她驚訝極了,雖然曉得趙軻和文紀負責守護自己的安全,但她之前進門的時候,並未看到這二人,而且何故他們蹲在自己門前,便是在附近守著也好。而且值夜何必兩個人?一人睡的時候,一人休息,輪流來即可,怎麽這般謹慎?

薑梨的腦子一團亂麻,暫且想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她卻深刻的明白,隻怕今晚有事發生。

果然,她才剛剛想到這一層,不遠處又傳來驚喜的聲音,是聞人遙的聲音,他道:“薑二小姐,你怎麽也出來了?”

薑梨詫異極了,問趙軻:“怎麽回事?”

“怕是今晚有動靜,成王可能要動手,趁夜襲占領黃州。城外都是兵馬。”趙軻回答。

“黃州裏也有成王的人?”薑梨問。

趙軻似是沒想到薑梨這麽快想到這點,怔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又意識到黑暗裏薑梨未必看得見他點頭,就道:“是了。本來不想打擾二小姐,這一夜就算過去了,沒想到二小姐自己出來了。”他遲疑了一下,“二小姐怎麽突然出來?”

“我總覺得心神不寧,要出事的感覺。”薑梨道:“也許你不信,就是覺得今夜安靜的太過分了些。想出去看看,沒想到一出來就遇到了你們。”

趙軻恍然。

他們這廂說話,聞人遙似乎對自己被冷落的感到不滿意,居然又從另一頭跑了過來,他手裏還拿了兩個小木板凳,遞給薑梨一個,道:“你們在說什麽?薑二小姐,不如都在這裏坐下吧。”

薑梨道:“為何不去屋裏坐?”

“怕會錯過信號。”趙軻解釋。

薑梨了然,她又問:“姬蘅現在在什麽地方?”

“他要對付夜襲。”聞人遙熱情的回答:“跟守城軍首領交涉去了。他是國公,守城軍也得聽他的話,如果是姬蘅的話,成王的人暫且是進不來的。不過他留在黃州的人可能會趁機作亂,也許會殺害無辜百姓,也許會趁亂大開城門放那些兵馬進來。所以今夜至關重要。”

薑梨明白了聞人遙的意思,她道:“那些百姓呢?”

聞人遙道:“除了城門附近的守城軍以外,一部分會留在城裏,不過今晚……多半有燒殺劫掠的事情發生。”

動亂動亂,犯上作亂,總歸不過一個“亂”字,遭殃的永遠是無辜的百姓。這一點即便是姬蘅也沒辦法改變,他不可能救得了所有的人。再者說,姬蘅也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也許他來黃州守城,破壞成王的計劃,也並不是因為要挽救這一城百姓的性命,而是單純的完成自己的目的而已。

雖然他的目的還不甚清晰,但隱隱約約,薑梨也能摸得到一些線索。隻是這線索對姬蘅來說,似乎很為重要,她不方便直接詢問。而問別人,如聞人遙這些與姬蘅親近的人,隻怕也未必曉得真相。

到底是一團迷霧,難以撥雲見日。

“薑二小姐不用擔心,”見薑梨沉默,聞人遙還以為薑梨在害怕,他道:“阿蘅雖然不在,我可以保護你。跟著我,你放心吧!”

薑梨並不怎麽放心,尤其是對聞人遙,要說趙軻和文紀二人守著,倒不如說聞人遙比她還需要保護。

這般想著,卻見漆黑的天空,不知什麽時候被染亮了。像是有人拿了火把在天上隨意塗抹,把那一塊塗成紅色。緊接著,那紅色越來越大,越來越亮,幾乎要照亮半個黃州城,在然後,一聲嘹亮的鼓號響起。

敵軍夜襲!

薑梨立刻轉頭去看趙軻和文紀二人,二人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遠處,與之相鄰的地方,開始傳來人們慌亂的腳步聲。像是這鼓號聲驚醒了不少睡夢中的人,百姓們匆匆披衣而起,出來看是出了什麽事。

就在這時,薑梨屋子裏的蠟燭也燃盡了,火苗微微晃動一下,完全熄滅下來。屋裏再無一絲光亮,隻看得到遠處照亮的天空。

他們大概是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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