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和被驚動的人很快跑到了蕭德音麵前。

蕭德音跌坐在地,麵紗也掉了,麵色惶恐。丫鬟嚇了一跳,道:“先生!先生您怎麽了?”

“有人、”蕭德音喘了口氣,臉色煞白,“有人想殺我!”

“什麽人?”聞訊趕來的住在附近的人皆是轉頭看向四周,卻道:“沒見著什麽人哪。莫不是強盜?蕭先生要不去報官吧,此事交給官府處理。”

這裏的人都是住在巷子裏的住戶,與蕭德音也都認識,這會兒都紛紛熱心的出起主意來。

丫鬟也道:“是啊先生,要不咱們現在先去報官吧!”

一聽到報官,蕭德音本能的就想拒絕。她咳嗽了幾聲,道:“我眼下實在難受的緊,想先回房休息一陣子。待感覺好點,再去報官。”

眾人見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模樣,皆是點頭。一些婦人又上前關心的寬慰幾句,蕭德音才被丫鬟攙扶著進了房。

丫鬟也擔心外麵仍舊不安全,又讓府裏的護衛今夜好好守著大門,將大門落了鎖,才張羅著給蕭德音熬點薑湯安神。

這巷子雖然安靜,但平日裏,卻從未有過任何強盜匪寇的事,蕭德音這回遇到的,還是第一次。

蕭德音坐在屋裏的塌上,薑湯還沒熬好,屋裏隻有冷下來的茶水。她又急於喝點什麽,伸手去拿茶盞,手卻抖得老高,直打哆嗦,怎麽也抓不住一隻茶盞,便聽得“啪”的一聲,茶盞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丫鬟聽到動靜,又連忙跑進來收拾。好在是冷茶,並不燙手,蕭德音看著地上氤氳出的一大片水跡,想到方才自己命懸一線,仍舊覺得心悸。

外頭的人說是匪寇強盜,路過見她一個孤身女子才起了歹心,可蕭德音知道不是。那兩人一開始分明就是衝著她來的,還叫出了她的名字,可見是受人指使。可蕭德音自認從未與人結仇,此生做過唯一得罪人的事,也就是陷害了薛芳菲。

但那人嘴裏說的,卻是公主。公主,北燕如今隻有一位公主了,就是成王的妹妹,永寧公主殿下。但堂堂的公主又為何會對她下此狠手,她可從未得罪過這位公主呀!

等等,她想起來了,那人匆忙之中,還說過一句“隻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對方是要來殺人滅口,可是她究竟得知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呢?

蕭德音並不傻,相反,她極為精明,短短的幾句話,便已推算出了不少。可越是想的深入,越是覺得頭疼欲裂,也不知是真的受了風寒難受,還是心中有鬼作祟。

正在這時,丫鬟將煮好的薑湯端了進來,道:“是熱的,先生且喝一兩口,壓壓驚。”

蕭德音想伸手接過來,無奈手仍舊拿不穩,丫鬟便服侍她,一勺一勺的將薑湯喂進蕭德音的嘴裏。肚子裏有了暖意,心也稍稍安定一些,蕭德音靜下心來,再想此事,兀的,一個念頭浮起在她腦海之中。

聽聞首輔千金薑梨帶著桐鄉一夥鄉民上京告禦狀,廷議之上,最後還說出了指使人謀害薛懷遠之人是永寧公主。雖然事後薑梨主動證明此事是陷害,是偽證。但謠言卻是傳了起來。

薛懷遠恰好就是薛芳菲的父親。

本來這些,蕭德音也沒想到的。但今日那人嘴裏稱的是公主,她想來想去,自己同永寧公主之間的聯係,也就是因為永寧公主喜愛聽自己彈琴,自己從前常去公主府給永寧公主彈琴。但後來不知什麽時候起,永寧公主也不愛聽琴了。

等等,永寧公主不再召自己去公主府的時間,好似恰恰就是薛芳菲死了後。

仿佛有了頭緒,在往這個方向思考的時候,就容易了許多。蕭德音又想起,當年薛芳菲還沒死的時候,已經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人才女,可永寧公主提起她的時候,卻總是帶著三分厭惡。當初蕭德音以為這不過是因為永寧公主妒忌比自己更為優秀的女子,如今看來,其中很是值得深究。

自己殺害了薛芳菲,永寧公主也可能是指使人謀害薛懷遠的罪魁禍首,薛懷遠是薛芳菲的父親,自己和永寧公主共同的聯係,就在於薛芳菲身上。

但永寧公主為何要對自己下手呢?

她的耳邊,浮現起那個陌生人冷漠的話語“隻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

她有什麽秘密?她隻有一個秘密,就是在沈母壽辰宴上,在薛芳菲的酒裏,添了一點東西。

這就是她的秘密!

刹那間,她豁然開朗,為何永寧公主要對她下殺手!當年有神秘人威脅她要她對薛芳菲下手,她以為自己拿的是毒藥,不曾想卻是比毒藥還要陰毒的東西。那神秘人身份不明,可現在想想,十有八九就是永寧公主!

正是因為如此,永寧公主才會想要派人來殺她,因為她會泄露秘密!但為何到了現在才出手,無非是因為前幾日在沈府宴會上,永寧公主前來,看見了自己!也許是乍然相見,讓永寧公主想起了還有自己這麽個不可控製的罪證,也許是那首《關山月》,心神不寧的不止自己,還有永寧公主!

果真是好歹毒的計謀,一箭雙雕!

隻要自己死了,就沒人知道當初那藥是有人指使她而下。便是有朝一日薛芳菲的案子被人發現其中不妥,也可以盡數推到她身上。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更不會為自己辯解!

何其相似,當初在薛芳菲身上發生的事,將會在自己身上上演!

蕭德音感到遍體生寒。

她曉得永寧公主的能耐,當初既然能不動聲色的殺掉薛芳菲,自然也能殺掉自己。成王勢力如此廣大,耳目眾多,自己隻要身在燕京城,怎麽也不會逃掉的。

可她必須逃,永寧公主既然打定主意滅口,就一定會逃走。

但蕭德音很怕,自己還沒走出這個府苑,就已經一命嗚呼。

她腦子飛快的轉動,在燕京城裏,想要出城也好,藏起來也罷,她一個人決計是做不到的。她認識的貴人雖然也多,但麵對永寧公主,也要上趕著巴結。自己想要求得庇護,須得找一個不怕永寧公主,又極有權勢之人。

是誰呢?

蕭德音想來想去,還真的被她想到了這麽一個人。

首輔千金薑梨。

平心而論,蕭德音實在很不喜歡薑梨,原因無他,六藝校考琴藝一項,薑梨一首《胡笳十八拍》令人驚豔,當時就有人說,薑梨的琴藝怕是不在她之下。蕭德音如何能容忍,可薑梨到底是薑元柏的女兒,她也無可奈何。好在在那之後,薑梨並未在其他地方展示過琴藝,這讓蕭德音鬆了口氣。

雖然極其不喜薑梨,但是……當初薑梨敢在廷議之上,直接說出指使馮裕堂之人是永寧公主。可見並不懼怕永寧公主的權勢,聽聞朝中也有小道消息,說薑元柏和成王不和。

如果這樣,薑家就和永寧公主不是一路的人。最重要的是,薑梨當初當著文武百官說的,薛懷遠是薛芳菲的父親,指使馮裕堂陷害薛懷遠的人是永寧公主,她是無心之說,還是已經知道了點什麽?

倘若是知道了什麽才故意這般說的,這裏頭,就有可以利用的機會了。

“我得想想,”蕭德音喃喃道:“接下來當怎麽做……”

……

薑梨在薑府裏,得知了葉明煜派去的人已經成功的消息。

葉明煜的人動作很快,這出戲也極好,應當沒有被人發現端倪。聽說當時蕭德音麵色蒼白,失魂落魄。薑梨曉得,以蕭德音的聰慧,一定很快能將此事聯係到薛芳菲一事上,進而想到永寧公主身上。

狗咬狗,一嘴毛,現在還不到讓她們相互撕咬的時候,至少得先讓她們自己發現,自己的對手是什麽。

海棠的假孕之藥暫且還要一段日子才能做出來。接下來的日子裏,薑梨又難得閑暇起來。

不久之後,沈如雲要出嫁了。

薑老夫人沒有收到請帖,事實上,寧遠侯府上也實在沒臉給薑家下請帖。畢竟當初和周彥邦定親的是薑幼瑤,若非周彥邦自己出了那檔子醜事,如今在周家做夫人的也應當是薑家的小姐。

雖然薑老夫人沒有收到請帖,亦不打算觀禮,薑元柏還是偷偷派了幾個人混進了觀禮的人群之中。大約是為了尋找薑幼瑤的蹤跡,薑幼瑤到現在還沒有下落,如果她還在燕京城,還是自由之身,周彥邦作為她畢生的願望,成親之日,薑幼瑤是一定要來看一看的。

薑元柏想著,隻要薑幼瑤前去,就能把她找出來。

薑梨得知這些消息的時候,隻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薑幼瑤就算真的去了,也是自討沒臉而已。

桐兒一邊折衣裳,一邊道:“如今沈家小姐要嫁給寧遠侯府的世子,五小姐隻怕是氣炸了。五小姐向來心氣兒高,如今人家做妻她做妾,想來是很不平的。”

“妻妾之分,她早就知道了。”薑梨笑了笑,“不過她自認為嫁給周彥邦做妾也勝過給平民人做妻,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當時給周彥邦做局的時候,薑梨也曾問過薑玉娥的。但凡薑玉娥那時候有一點點猶豫,便不會造成如今的模樣。不過薑玉娥是鐵了心的要進寧遠侯府,哪怕是給周彥邦做妾。她這樣有幾分容貌,出身普通,卻極不安分,恨不得一心想要往上爬的女子,薑梨也不是沒有見過。

都是自己的因果罷了。

“不過三老爺看起來真可怕。”桐兒想了想,道:“奴婢今日去廚房的時候,在院子裏見到三老爺。原先三老爺雖然跟老爺二老爺不甚親近,倒也算得上和睦。平日裏也要笑一笑的,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變得冷漠起來。該不會是在三夫人那裏吃了虧吧。”

楊氏自來潑辣,薑元興每次被楊氏罵無能,府裏的人都知道。

薑梨聞言,不由得陷入沉思。

薑元興一開始是不同意薑玉娥去給人做妾的,他自己就是妾生子,曉得其中的辛苦。隻是薑玉娥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周彥邦躺在一塊兒的,已經吃虧了。若是不嫁給周彥邦,未來未必還有什麽好人家肯娶她,說不準比嫁給周彥邦做妾的下場還要不如。

無可奈何,薑元興也隻有同意了此事。但好像就是從那一日開始,薑元興就變得陰鬱起來。他像是對大房二房有了成見,行事更加生疏客氣,連帶著楊氏,雖然一如既往的潑辣,但薑梨以為,楊氏的潑辣和笑容,和盧氏又不一樣。楊氏從骨子裏就帶著一股虛偽和算計。

如今沈如雲嫁去了周家,薑梨想也知道,薑玉娥和沈玉容之間,必然不會風平浪靜。薑梨也相信,周彥邦定然不會讓這兩個女人之間風平浪靜。三房還是如此沉得住氣,倒讓薑梨心中生出了一種異樣的感覺。

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似的。

她想了想,吩咐桐兒道:“桐兒,你最近在府裏,和三房的丫鬟多走動,莫要被人發現了,打聽一下,三房和平日裏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三房?”桐兒有些詫異,畢竟三房自來和薑梨都沒什麽交往,這麽打聽實在有些奇怪。但桐兒曉得薑梨做事有自己的道理,因此乖乖點頭道:“奴婢知道了,姑娘放心。”

薑梨看向窗外,外頭風平浪靜,是個好天氣,陽光暖融融的,看著天空,似乎可以瞧見外頭敲鑼打鼓,喜氣洋洋的迎親隊。

不知寧遠侯府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薑梨微微一笑,把窗戶掩上了。

……

寧遠侯府,今日異常熱鬧。

寧遠侯世子周彥邦娶妻,來觀禮的人不少。這其中有一部分自然是因為和寧遠侯府的交情,但更多的人,卻是衝著新娘的一方而來。

新娘的兄長,正是如今朝中深得聖寵的中書舍郎沈玉容沈大人,便是為了和這位年輕的大人交好,來觀禮替新娘捧場的人也不在少數。

寧遠侯和寧遠侯夫人也是笑意盈盈,雖然和首輔薑家這門親事是散了,不過到底沈家也還不錯。薑家雖然家大業大,但薑家的女兒難免要嬌慣一些,日後娶進門來還不得像菩薩一樣供著?這位沈家的小姐就要好掌控多了。

況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看看薑家近來接二連三的出事,薑家還能熱鬧多久尚未可知。萬一薑元柏有個好歹,薑元平再出事,薑家豈不是樹倒猢猻散,誰要是找了薑家的小姐,那才叫倒黴。沈家就不同了,看樣子,這位沈大人未來形勢一片大好,長久不衰。

這麽一想,周家二老臉上的笑容,也就更真切了一些。

沈母今日也是被當做座上賓來相邀的,自己的女兒能嫁給一位侯爺,這在從前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再說周彥邦生的一表人才,看著也令人歡喜。沈如雲自己也很喜歡這位夫君,沈母認為天下沒有比這更圓滿的事了。奇怪的是,沈母對其他人苛刻,對自己的女兒卻很寬容。沈玉容也是一樣,大約是因為從前為了供沈玉容讀書,沈如雲小小年紀就要和沈母一起做針線活補貼家用。等沈玉容飛黃騰達以後,總是對這個妹妹充滿愧疚,平日裏便也總是讓著她們,縱容她們。

卻沒有想到,他自己可以讓著母親妹妹,旁人卻沒有必要為他的母親妹妹受委屈做犧牲。

外頭突然發出一陣哄鬧聲,原是新郎官到了。

周彥邦走了進來。

半年前,周彥邦仍是燕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如今的周彥邦,比起半年前,要胖了不少。以至於他原本那張俊朗的臉,都有些變形的腫脹。他的神情也是懨懨的,雖然今日已經被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看起來仍舊沒甚麽精神。

他自然是沒什麽精神,今日早上周家人是在勾欄花坊裏找到他的。如果不是硬生生將他拖回來,隻怕今日的喜宴,他還在不該待的地方尋歡作樂,醉生夢死。

即便到了現在,昨夜的酒意大約也還沒有清醒,目光無神。

沈玉容的目光就冷了冷。

周彥邦自從當初宴會上出事後,就一蹶不振,他仕途無望,淪為燕京城貴族子弟圈中的笑柄,人人見了他都要誇一聲好豔福。話裏的譏笑卻是毫不掩飾。多了去了,周彥邦也就自暴自棄,成日流連於青樓,酗酒,賭錢,和街道上的無奈沒什麽兩樣。

這可就哭了周彥邦的爹娘。周家是和薑家沒有婚約了,卻和沈家又有了婚約。沈玉容要是得知了周彥邦這般胡鬧還能了得?他們管不了這個兒子,每每便幫著周彥邦遮掩。可怎麽也不能做到天衣無縫,沈玉容已經親自登門警告了周家好幾次。起初寧遠侯還能讓人綁著周彥邦,可也不能日日都綁著。隻要有機會,周彥邦便會溜出去胡鬧。

周家還以為再這麽下去,沈家定然也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可最後沈家警告鬼警告,並沒有提出解除婚約一事,寧遠侯府才放下心來。想著大約是因為沈如雲也是被人撞見與周彥邦有事的,女兒家的聲譽要緊,所以才隻能硬著頭皮嫁到周家。

當然了,沈玉容並不這般想。

他站在人群的前麵,神情冷峻的看著周彥邦一副無賴的樣子,沒有珍重,也沒有小心翼翼,就像是對待什麽青樓的姑娘一般,將沈如雲的手牽住。十分隨便的樣子。

沈玉容心裏就像是有團火在燒,但理智告訴他不能,況且……沈如雲自己也是歡喜的。

沈如雲早就很喜歡周彥邦了,為了嫁給周彥邦,她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名聲做局,在眾人麵前木已成舟,令周彥邦不得不娶了她。作為女子,她連自己的自尊都不要了。可沈玉容是男人,他看得出,周彥邦對沈如雲一點情義也無,甚至連好感都算不上,沈如雲進門後。必然會吃很多苦頭。

但他攔不住沈如雲,也攔不住沈母。沈玉容知道,即便周家暫時因為他的地位對沈如雲不敢怎樣,卻不是長久之計。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沈玉容不可能時時刻刻盯著周家。周彥邦這個德行,不知會給沈如雲多少罪受。沈如雲的苦日子還在後麵。

想到這裏,沈玉容不禁有些頭疼。他想著,女人笨些,果然就令人厭煩。如果是薛芳菲,她一定不會,她自來聰明,不會讓自己陷於如此被動的地步。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認為是自己荒謬了。薛芳菲雖然沒有嫁給周彥邦,卻嫁給了沈玉容。沈如雲嫁到周家好歹有命在,薛芳菲嫁到沈家,卻是連命都丟了。

如此說來,薛芳菲豈不是比沈如雲更蠢?

他笑了笑,卻不知道這笑是笑自己,還是他人。

沈如雲被周彥邦牽著,歡喜幾乎要抑製不住,從心底一直往外冒,就像春日的泉眼,源源不斷的都是幸福。她竟然真的美夢成真了!

她喜歡周彥邦,從許久之前就喜歡了。一直以來她知道自己和周彥邦的距離,注定她隻能遠遠地看著她。周彥邦甚至早有婚約,對方還是首輔千金。一切都從沈玉容中狀元的那天起改變了,她不再是平民的女兒,她是狀元郎的妹妹。而上天似乎也為了補償她前十幾年過的辛苦,居然讓她得了機會,趁虛而入,讓薑幼瑤同周彥邦的親事解除,而她自己嫁進了周家。

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牽著心上人的手,沈如雲的心裏十分滿足。倘若這會兒不是必須蒙著蓋頭,她甚至都想要看一看周遭人對她的或羨慕或妒忌的眼光。

這一切都要感謝她的哥哥,對了,還有那位金枝玉葉的公主。一早永寧公主就告訴過她:“你想要嫁誰,便嫁給誰,對我來說,這也不是很難。”

所以她幫著永寧公主在沈玉容麵前說好話,她一直也弄不明白,為何哥哥不早些娶了這位公主。反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薛芳菲給自家哥哥戴了綠帽子,哥哥再娶,是天經地義的事,甚至旁人還要拍手稱快。

隻要娶了永寧公主進門,從此以後,沈家隻會更進一層。

可是這些話,她不敢與沈玉容說。原先還敢的,自從薛芳菲死了後,沈玉容就越來越變得陌生而可怕了。

沈如雲不喜歡薛芳菲,一開始就不喜歡。也許是因為薛芳菲容貌生的太美,和薛芳菲站在一起,她便成了毫無光芒的塵埃。又或者是因為薛芳菲不過是個小吏的女兒,卻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將她比的一文不值,在薛芳菲麵前,沈如雲總是莫名的自卑。越是自卑,她就越是想要通過給薛芳菲找麻煩,表明自己比薛芳菲還是要高一等的。她是薛芳菲的小姑子,薛芳菲自然要幫著她。

對於沈如雲青睞周彥邦一事,薛芳菲也是知道的,可她就沒有像永寧公主一樣,鼓勵自己,幫自己解決問題,而是笑了笑,仿佛了然一切似的,又像是在看沈如雲的笑容,深知那最後隻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夢。

事實證明,自己是對的,那個無所不能的薛芳菲才是錯的。而且薛芳菲已經死了。

蓋頭下,沈如雲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實在不曉得,大喜的日子,為何突然會想起薛芳菲,隻是可以確定的是,想到薛芳菲令她十分不舒服,仿佛胸口堵了塊石頭般的,讓人生悶。

她搖了搖頭,似乎要將薛芳菲拋之腦後,牽著自己的手感覺是如此溫暖,從此以後,她就是世子妃了。

沈如雲看不到,人群之中,周家的家眷裏,還站著一人。

她生的花容月貌,今日穿著一身粉色綢裙,淡淡抹了脂粉,並不濃妝,卻顯得格外楚楚。她含著笑容,目光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沈如雲。

這人正是薑玉娥。

她看著沈玉容,攏在袖子裏的手卻不甘心的絞緊了手帕。

不甘心。

明明那個沈如雲樣樣比不上自己,論容貌,論氣度,論言談。自己雖然是庶子的女兒,可在沈家裏,該學的一樣都沒有落下。在明義堂裏,也算得上小半個才女。沈如雲有什麽?無非就是一個平民家的女兒,勉強認過幾個字,琴棋書畫一竅不通,不過因為一個做官的兄長,便能占著正妻的位置?

這段日子,她好容易才讓周彥邦慢慢對自己好起來,如今難道要因為沈如雲的存在而讓一切都回到起點麽?絕不可能!

薑玉娥狠狠地將帕子擰成麻繩,目光卻越發幽怨,牢牢地盯著周彥邦。仿佛有無限委屈和情愫,都要說不出來似的。

這目光被周彥邦看到了,年輕女子深情幽怨,難免令人動搖。但這目光,同樣也被沈玉容看到了。

沈玉容心中冷笑。

見了那冷笑,周彥邦一個激靈,移開目光,不再看想薑玉娥,薑玉娥大失所望,卻在心頭暗暗想著,如何將周彥邦奪過來,如何……讓沈如雲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