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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姨娘又坐了一會兒,這才離開了。

走的時候,薑梨讓桐兒拿些炭塊送到胡姨娘院子裏,不然的話,隻怕還沒等到薑梨揭開季淑然的麵目,胡姨娘主仆倆就先凍死了。

胡姨娘表示,不管薑梨要她做什麽,隻要能為薑家大小姐報仇,她什麽都願意。

等胡姨娘走後,桐兒將屋裏的門掩上,確定屋裏沒有別的人了,才道:“姑娘,胡姨娘所說的話,雖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事關重大,姑娘須得好好查探才是。”

“是啊,”白雪也道:“倘若胡姨娘說的是實話,那如今的季氏,可就背的是殺人的罪名。還沒嫁到府上,便令人謀害府上夫人,拿到京兆府去,即便是官眷,也要償命的。”

薑梨擺了擺手,道:“胡姨娘的話隻是一麵之詞,這件事情,未有結果之前,不得外傳。”

桐兒和白雪曉得事情重要,當即表示,一個字兒也不會跟外頭吐露。

薑梨的目光加深。

一開始,她隻是猜測薑家大小姐的死並非偶然,更大膽些的猜測,當初季淑然小產一事,也並非全是表麵上看的那樣,自己作為,隻怕更有內情。但從胡姨娘的嘴裏,還得知了這麽一樁令人驚詫的事,葉珍珍的死居然也同季淑然脫不了幹係。

雖然薑梨說此事隻是胡姨娘的一麵之詞,但薑梨心中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隻怕胡姨娘說的的確是真的。但還有一事薑梨不明白,就是那時候葉珍珍尚且還活著,季淑然還未出嫁,怎麽會甘心籌謀給薑元柏當續弦,甚至於害死葉珍珍。

在這之前,薑元柏和季淑然並未有過接觸,據薑梨打聽到的消息,季淑然是葉珍珍過時的時候,薑元柏相中的,不可能再這之前他們就生出私情,從而害死發妻。

如果是真的……薑梨心中發冷,季淑然和薑元柏,豈不是又一個永寧公主和沈玉容,可憐的葉珍珍,豈不是走了和她一樣的路?

薑梨心中胡思亂想著,怎麽也找不出頭緒。要想得知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還得從季淑然下手。但她並無可以用的人手去季家打聽,況且當年之事,隔得久遠,要說從季淑然未出嫁那幾年算起,查起來更是難如登天。

因著心裏有事,破天荒的,今日薑梨也沒去葉家,在院子裏將自己關在房中,冥思苦想了一夜。

桐兒和白雪以為薑梨是乍然間得了自己母親之死可能是被人謀害,心中震怒悲痛,難以自持,才將自己關在房中。兩人一個接一個的上前安慰,薑梨心不在焉的聽著,隻讓她們不放鬆注意季淑然和薑幼瑤的動靜。

到了夜裏,天色暗下來,薑梨照舊打發了桐兒和白雪,自己呆在屋中。

交代趙軻的事情,不知道辦的怎麽樣了。但薑梨以為,今日起,還得加入第四件事情,就是調查一番關於季淑然出嫁前,與薑元柏可有接觸。若是有過接觸,私下裏有沒有其他糾葛。

調查自己父親和繼母的過去,實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了。但薑梨的心裏,並沒有太多顧忌,一來她並非真的薑二小姐,對薑元柏,實在難以生出對父親的依賴。二來,眼下薑元柏也有可能是殺人凶手,她占了薑二小姐的身子,就得對薑二小姐的人生負責。不能做其他的事情,但至少這件事,如果薑二小姐還活著,也會想辦法弄清楚自己母親真正的死因的。

薑梨攥緊了手中的哨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吹響了。

薑府裏靜悄悄的,已是深夜,眾人都睡下了。外麵風雪聲聲,她的院子又離正院偏得很,雖說名叫芳菲苑,夜裏隻有伶仃樹影,非但有芳菲琳琅,反而十分荒涼。隻覺得孤夜寒星,連個蟲子的叫聲都沒有。

趙軻沒有來。

薑梨眉頭一皺,將白瓷的哨子放在嘴邊,再一次輕輕吹響。那哨聲清脆卻不大,聽上去像某種鳥類的囈語,在夜裏並不引人主意。不知國公府的人是如何分辨的。

仍舊沒有趙軻的身影。

薑梨疑惑極了,按理來說不應該,趙軻每日夜裏都要回薑家的。至少她吹了兩回哨子,兩回趙軻都很快出現了。莫非他是真的因為自己使喚他使喚的太過不滿,讓姬蘅換人過來了?但至少換的人也該出現才是。要麽他今夜有任務,不在府上?

薑梨等了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看了看外麵,風雪極大,幾乎要迷住人的眼睛,確定趙軻應當是不會來了,便歎了口氣,伸手將窗戶掩上,回過頭來。

這一回頭,卻叫薑梨險些驚叫出聲。

搖曳的的燈火之下,小幾之前,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人。正用手中的折扇撣去落在衣袍上的雪花。他應當是剛從外麵進來,渾身上下都帶著風雪的寒意。卻又著一身深紅長袍,於是冷淡的夜好像也有了顏色,屋子裏也仿佛生出情香。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顛倒眾生的俊顏,笑意清淺又惑人,長眸盛滿夜色,道:“怎麽啦?”

薑梨放下捂住嘴的手,上前一步,道:“國公爺。”

姬蘅拿扇柄支著腦袋,笑盈盈的看她。

“您怎麽來了?”

“我見你吹了兩次哨子,”姬蘅道:“有什麽事要找趙軻?”

“是關於府上的一些事。”薑梨一時有些摸不清姬蘅的來意,也不知如何掩飾,想著趙軻應當把自己這邊的所有事都說出去了,便沒有隱瞞。

“聽說你找我的手下,問當初你推季淑然小產的內情?”

薑梨道:“的確如此,不過趙軻並不知曉其中隱情。”

“趙軻不知道是自然,”他看了一眼薑梨,唇角一勾,“我知道。”

薑梨怔住。

姬蘅把玩著折扇,漫不經心道:“燕京城高門宅邸裏的大事小事,我願意知道的,不願意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薑家那年的事,恰好我也知道一點。”

“國公爺,”薑梨道:“能否告知?”

“可以。”姬蘅答得很爽快,但下一句話,卻又讓薑梨擰起眉頭,隻聽他道:“小家夥,這是你自己的事,你為何要來問我?”

他目光動人,深深淺淺都是情意,琥珀色的眸子在燈火之下,像是微微晃動的杯中酒,隻要多看一眼,也會醉人。然而這酒又像是摻了美味的毒,醉倒了旁人,從深處裏看,卻是駭人的清醒。

“我隻知道結果,不知道原因。”薑梨道:“畢竟當年的我還小,對於季淑然,知曉的還太少了。”

“這是你給自己找到的理由嗎?”姬蘅問。

“算是吧。”薑梨道:“這個理由,足夠說服的了國公爺了嗎?”

姬蘅遺憾的搖了搖頭:“當然不行。”不過很快,他又笑笑,“不過你既然吹響了哨子,今日你的問題,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所以這不妨礙我告訴你季淑然的內情。你可以問了。”

薑梨瞧著他,這男人舉手投足都能勾魂奪魄,便是這樣一來一往間,尋常的談話,也能被他撩的讓人心神蕩漾。似遠似近,琢磨不透,換個人來,怕就是陷進去了。

“季淑然在我娘死之前,和我爹究竟有沒有私情?”薑梨問。

姬蘅的神情微頓,他看著薑梨,饒有興致道:“看來你又查到了不少東西?”

“一點點罷了。”

姬蘅道:“沒有。”見薑梨盯著他,他又補充道:“季氏嫁給薑元柏之前,和薑元柏沒有往來。”

薑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她並不願意真相真是如此。要是薑元柏真的聯合季氏害死發妻,那對葉珍珍來說就太殘忍了,真正的薑二小姐也實在很可憐。世上有一個薛芳菲就已經足夠,不需要更多悲慘的女人。

“你好像樂見其成。”姬蘅道。

“至少能證明,我父親不是殺人凶手,我所處的薑家,到底安全了些,難道不值得令人開心麽?”

姬蘅不置可否,他道:“薑元柏沒那麽膽大,季淑然和你父親沒有私情,因為與她有私情的,另有其人。”

這下子,薑梨倒是真正的驚訝起來。

她自來溫柔從容,難得這般顯露出吃驚的神態。這樣看起來,頗有幾分孩子氣,卻也更不像是她了。姬蘅被她的神態逗笑了,支著下巴,道:“怎麽,不相信?”

“我隻是……覺得很奇特罷了。”薑梨道:“我瞧季氏對我父親,應當是很上心的。這麽多年,在我父親身上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是以大房裏,除了一個得了癔症幾乎被人想不起來的姨娘,什麽女人都沒有。她這般,我以為她心裏是有父親的,才會有如此占有欲,卻沒想到,她心中另有他人。”

到底是個豆蔻少女,談論起這些的時候,卻絲毫不害臊,說的平靜而理智,仿佛她已經經曆過情海沉浮,才能看的這般透徹。姬蘅目光微微一閃,很快隱沒,道:“季淑然現在是愛你的父親,不過當年麽……她與她的表哥,感情如膠似漆。”

薑梨瞪大眼睛:“表哥?”

她可從未聽過季氏有什麽表哥。

“季氏這位表哥,叫柳文才,唔,生的比薑元柏俊俏一些,當年和季氏,也算得上風流無度。”

原來多年以前,季淑然和柳文才曾有一段情。那柳文才生的俊俏不凡,頗懂女人心思,情竇初開的季淑然哪裏是柳文才的對手。竟然瞞著季家人和柳文才好上了,幾乎到了私定終身的地步。那柳文才本來和季淑然也算門當戶對,但家中早已為他另尋了一樁親事。季氏還巴巴做著柳文才來迎娶自己的美夢,柳文才就已經另娶他人。

季氏心中憤懣,決心要報複柳文才,要將自己也嫁出去,不僅如此,還要嫁一個比柳文才更好,地位更高的男人。然而燕京城中,合適的郎君雖然多,一時半會兒卻也找不到,要比柳文才更好的,更加難尋。季彥霖打的主意,想讓季淑然嫁給一位同僚的兒子用來拉近關係,那位同僚的兒子癡肥不已,府中姬妾無數,季氏如何能瞧得上,如此一來,季氏就更著急了。

在這時候,偶然一次,季氏在宴會上,看見了薑元柏。當時的薑元柏更年輕一些,生的雖然不如柳文才俊俏,卻自有清雅風姿。季淑然得知薑元柏在朝中地位,權衡一下,比季彥霖想讓她嫁的那位同僚更高。

要是能嫁給薑元柏,就能擺脫成日和一個癡肥男人過日子的噩夢,還能報複柳文才,季淑然心中就打定主意,要嫁給薑元柏,才是最好的選擇。但唯一的問題是,薑元柏已經有了妻子。

那時候薑元柏剛剛得了薑梨,聽聞薑元柏的妻子葉珍珍生孩子的時候傷了根本。季淑然心中便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要是葉珍珍因此重病不治,薑元柏便得娶續弦。季淑然不在乎做續弦,對她而言,就算是給薑元柏做續弦,也比給季彥霖同僚的兒子做正妻來的風光。

季淑然便買通了給葉珍珍診脈的大夫,又對葉珍珍的身邊丫鬟許以重利,因所有人都沒想到葉珍珍會有仇家,更沒想到有人會為了嫁到薑家做出這般喪心病狂的事。季淑然耐心等著,竟然真的被她做成了這件事。葉珍珍死了。

葉珍珍死後,季淑然才同季夫人吐露出,與其做同僚兒子的妻子,不如做薑元柏的續弦。薑家在朝中地位斐然,還能與季家提拔關係。季夫人將此事與季彥霖一說,季彥霖也覺得不錯。後來就安排了薑元柏相中季淑然的那次宴會。

那一次宴會,季淑然自然也是下足了功夫,早早的就令人打聽薑元柏喜歡什麽曲子,喜歡什麽樣的打扮,才有了薑元柏對季淑然的一見傾心。

等季淑然進了薑家門之後,過去葉珍珍的那些奴仆,死的死,散的散,當然,全都被季淑然一一滅口了。除了季淑然身邊的心腹,無人知道這件事。隨著季淑然在薑家生了兩個孩子站穩腳跟,更加不會被人知曉。

姬蘅道:“趙軻來薑家之前,我曾讓他打聽過,薑家發生的一切事。文紀也查到了一些,薑夫人的下人半年之內全部出事,無一幸免,到底令人疑惑。沒想到,查出來這麽一樁隱秘。”

薑梨已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

姬蘅的話,她並不懷疑,他自然驕傲,犯不著在這種事情上說假話。但她震驚於季淑然的無恥與膽大,如果說季淑然與永寧公主有什麽不同的話,就是季淑然的狠辣隱藏在溫婉的外表下,而永寧公主根本不害怕表現出來。

但她們做的,都是一樣的殺妻滅嗣的勾當。

“柳文才……”薑梨喃喃道:“那人現在在什麽地方?”

“柳家後來出事,柳老爺被貶,離開燕京城,到了渝州,不能和季家相提並論。不過……”姬蘅瞧著她:“八年前,柳文才曾來燕京城。”

八年前,就是薑梨推季淑然小產那一年,被送往青城山那一年?

“他來找季淑然?”薑梨問。

“應該是吧。”姬蘅漫不經心道:“這世上,許多人還挺享受重溫舊夢的滋味。”

薑梨隻覺得心裏一陣惡心,但該問的還要問下去,她問:“季淑然與他重溫舊夢了?”

“豈止,”姬蘅一笑:“還有了孽種呢。”

薑梨腦子一懵,緊接著,像是一切豁然開朗,她什麽都明白了。她的聲音裏都帶了急切:“這個私通子,是不是就是被我推倒流產的那個?”

“對呀,”姬蘅歎息一聲,仿佛很憐惜她似的,聲音都放的輕柔,“為了一個私通子,薑元柏卻讓你去青城山,一呆就是八年,很委屈吧。”

薑梨咬了咬唇:“不是的,季淑然與柳文才有了私通子,到現在都沒人發現,當時應當也沒人發現。既然如此,隻要她不主動說出來,誰知道這孩子不是薑家人。季淑然寧願不要這個孩子,寧願除去這個孩子,也要害我離家,除非……她害怕有人知道這個孩子是柳文才的,出於恐懼,她才不惜要流產,但找上我……她是怕我知道此事?我看到了什麽?”

像是有一道天光突然出現,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眉目。薑梨還沒來得及進一步分析,便聽見姬蘅的聲音從近處傳來,他道:“我也是這般想的,但是阿狸,你為什麽要用旁觀者的身份,來說你自己的事呢?”

薑梨一個激靈,對上的就是姬蘅似笑非笑的目光。

剛才她震驚之下,忘了掩飾,一句“我知道了什麽”,卻顯出了違和。她這般自問,但尋常的人,如何會問自己。

“我……”薑梨腦子飛速想著應對的說法,她道:“我不知道這些,我不記得我有看到過柳文才和季淑然的關係,是以我才會反問自己。”

說完這話,她自己也疑惑起來。薑二小姐要是真的看到了柳文才和季淑然私通,當時為什麽不說呢?這麽多年,為何也不說?莫非其實薑二小姐並沒有看到聽到什麽,但季淑然卻以為薑二小姐知曉了內情,寧願錯殺,不肯漏網,這才借薑梨的手除去了腹中孽種,還能讓薑家人厭棄薑梨,一石二鳥?

她看向姬蘅,這個答案,姬蘅顯然是不信的。因為他點頭的模樣,也很是敷衍。仿佛大人早已看穿小孩子拙劣的謊言,又不願意與小孩子深究,便假意點頭,表示相信。

但薑梨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姬蘅好像一個無所不知的寶庫,而她對薑家一無所知,她最大的缺陷恰好能由姬蘅補上,所以恨不得姬蘅能告訴她所有的事。

“柳文才現在在什麽地方?”薑梨問。如果可以,找到柳文才,也能算作一樁證據。

姬蘅道:“死了。”

“死了?”薑梨驚訝。

“季淑然親自吩咐人弄死的。”姬蘅說的仿佛家常一般隨意,卻令薑梨感到毛骨悚然,他道:“在小產之前,就派人弄死了。據說,”他笑容暗含譏嘲,“柳文才還做著能靠季淑然在燕京重新過上從前富家公子日子的美夢,季淑然許諾給他銀子,讓他在燕京最好的地段開賭場,第二日就死在了屋裏。還是喝酒醉死的。”

薑梨說不出話來。

一日夫妻百日恩,柳文才和季淑然到底也有過多年的情義,縱然柳文才後來另娶他人,但多年以後柳文才再回燕京,季淑然與他有了骨肉,就能說明,季淑然怕是對他仍有餘情。

仍有餘情,卻能頭也不回的殺了他?

姬蘅像是看出了她的難以理解,道:“季淑然可不愛他。”

“不愛?”

“柳文才落魄了。”姬蘅淡道:“一無所有,季淑然是首輔夫人,怎麽可能還看得上柳文才。她同柳文才在一起,是報複當年柳文才的拋棄。她一開始,就想著要拋棄柳文才,不僅如此,還要對方的命。難怪世人都要說,”他感歎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他說的感歎,語氣裏,卻帶著看戲之人特有的散漫與譏嘲。

“起先我不覺得,”薑梨道:“我不認為自己妨礙了季淑然的路,即便妨礙,也不必拿走性命。但聽你這麽一說,我明白了。如季淑然這樣的人,從骨子裏就是刻毒的,即便我不招惹她,她也會除去我。因為她惡毒。”

“難道你現在才知道?”姬蘅道:“你與她交過手,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了。”

他唇角含笑,語氣悠淡,說的好似渾不在意,但薑梨卻曉得,姬蘅的每一句話都值得推敲。今日他主動上門,大大方方的與自己分享他所知道的秘事消息,表麵上看他是吃虧了。可實際上,這一趟,姬蘅收貨也不少。

他怕是已經懷疑到自己這個薑二小姐的不對勁了。

薑梨不覺得意外,不管姬蘅猜到什麽,她要做的,從來不會改變。

薑梨看向姬蘅:“無論如何,多謝國公爺告訴我這些。”

“其實我本想不想告訴你這些的。”姬蘅盯著她,玩味般的道:“你看起來又善良又天真,真相總是殘酷的。但是……阿狸,”他喚“阿狸”的時候,原本平淡無奇的兩個字,似也含了爛漫春意,悱惻纏綿起來,他說,“你要活下去,走的更遠些,就必須早點看清事實。而且,你接受得了,對嘛?”

薑梨也笑了,道:“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對陛下說的話,對我說亦是一樣的道理。國公爺告訴我事實,我感謝都還來不及。”

“但是知道真相,活的太清醒,可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是麽?”薑梨盯著他的眼睛,“國公爺不也是這樣過來了。”

有一瞬間,薑梨感覺到,就連他眼睛下的淚痣,也變得更加鮮豔了一些。他唇邊的笑容僵住,或者說消失了。隻是看著薑梨,神情沒有挑逗,亦沒有撩撥,沒有審視沒有探尋,隻是劃過一絲很複雜的東西。

半晌,他重新笑起來,道:“被一個小姑娘看穿,說出去好像挺丟人。”

“世上沒有人敢認為您丟人的。”薑梨笑。

姬蘅忽的伸手,擒住她的下巴。

他的指尖微涼,很難想象,容貌如此深刻豔麗的人,指尖沒與暖意,仿佛也帶了外頭的寒露。他側過身子,欺身逼近,自上而下盯著薑梨,嘴角笑意加深,語氣喃喃:“你這張嘴實在太甜了,讓人很想嚐一嚐。”

薑梨的身子僵住了。

她並不懼怕姬蘅,就算姬蘅喜怒無常也好,勃勃野心也罷,但她窺見的姬蘅內心,並非無跡可尋。但當姬蘅對她做出曖昧的舉動,她就有些不知所措。她不能一把推開她,事實上她也做不到。她曉得姬蘅是覺得好玩,是帶著惡意的捉弄,但當對方的氣息越來越近,可以看得清楚他長長的睫毛投下的陰影,可以看得見對方眼眸裏清晰地自己。看見他有趣的目光,看見他微翹的,紅潤的嘴……薑梨忽的垂眸,避開姬蘅意味深長的眼神,拒絕再向姬蘅展示自己的脆弱。

他的唇在距離她隻有一毫厘的地方停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他帶著好笑的聲音,他道:“原來你還是會怕我的,我還以為,你對我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

薑梨得了空閑,心中大大的鬆了口氣。

下一刻,姬蘅放開手,坐回了原來的位置,懶洋洋的衝她笑。

燈火下,他的容貌挑不出一絲一毫的瑕疵,帶著幾分豔麗的笑容,令他看起來像個要命的精魅。

薑梨又錯開目光,實在……太耀眼了些。

“已經怕得不敢看我了?你膽子不是很大嘛。”他收回扇子,又站起身,道:“今日就說到這裏吧,時候不早。日後你有需求,大可以繼續吹你的哨子。趙軻會回答你的問題,有時候,”他笑意盎然,“我也會來。”

薑梨道:“那就不必了。”

“這可不是你說了算。”他支開窗子,留下一句“再會,小家夥”,下一刻,屋中就沒了這人的影子。

唯有燈火搖曳,似有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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