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

鬆江軍的營地,燃起了不少火把,在黑夜中頗為顯眼。或許是出於對己方軍力的自信,鬆江軍並沒有刻意加強夜間的防範。若是趕到午夜時突然發起襲擊,以近衛軍的強大實力,未必沒有偷襲得手的可能。

隻要能在天色亮起之前結束戰鬥,並且就地掌握了鬆江軍的營盤,這場戰鬥就算他們大獲全勝。哪怕接下來仍舊要麵對數量驚人的鬆江騎兵,但等待他們的至少不再是完全的絕望。

要不要賭一把?

誘人的念頭在穆沙的心裏徘徊著,黑暗中,他負著手遠遠打量對麵的營盤,最終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諷。

他從敵人的這番布置中看出了兩個字:“有詐”!

鬆江軍的想法是好的,通過表麵的布置引誘他們夜襲,但穆沙能分明感到,對麵營盤的火光下麵隱藏著一個致命的陷阱。若是自己真的孤注一擲率隊衝進去,那等待他們的多半是被合圍。到那時,再精銳的部隊多半也會因為混亂和絕望而崩潰。

隻能說,鬆江軍的手段還是顯得太過刻意了一些,暴露了他們的真實想法。

當然,也不排除有那麽一兩分可能,是敵人真的大意了。但跟陷阱的可能比起來,那個概率太低,不值得他去冒險。與其去賭一把,不如連夜撤離,在移動中尋求機會,扭轉必死的結局!

夜色深了起來,白天養精蓄銳的大軍悄無聲息的完成了集合。

四千近衛軍士兵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也知道這一戰如果不能勝利,多半就要戰死異鄉,可以說是一支哀兵。

軍心士氣可用!

借助不算明朗的月光和遠處隱隱的火光,穆沙滿意的打量這這一幕。最後下了命令。

擂鼓!

敵人並不傻,未必想不到他們會連夜溜走。如果一整夜遲遲沒有動靜,未必不會做出試探之舉。想要爭取盡可能多的時間。就必須讓敵人摸不清虛實。

登陸後隻剩下六十餘騎的騎兵,被刻意留了下來。

他們接過了鼓錘。奮力擂響了戰鼓。雄渾的鼓聲在黑夜中傳出很遠,還有突如其來的喊殺聲,讓安靜的鬆江軍營地出現了**。

這是怎麽回事?

如同阿曼人預料的那樣,鬆江軍的確在營地周圍設了埋伏。隻要阿曼人衝進來,就會遭到士兵合圍、亂箭齊發。然而,阿曼人並沒有偷襲,反而直接明火執仗的喊殺起來,這是想做什麽?

所有的鬆江軍將士。心裏都有不解和驚疑。

軍官們在搞不清阿曼人企圖的情況下,同樣不敢亂來,隻能叮囑埋伏好的伏兵們提高警惕,隨時準備應對阿曼人可能的襲營。

喊殺聲並沒有持續太久。

鼓聲卻並沒停,片刻之後,一隊騎兵衝到了鬆江軍營地的陣前,在黑暗中大肆叫罵嘲笑起來。

“愚蠢的鬆江狗,竟然擺出如此明顯的埋伏。殊不知,我家將軍早已看穿爾等計謀!”

“區區雕蟲小技,也敢在我阿曼天軍麵前賣弄。著實可笑至極。”

“一群無膽鼠輩!”

“有種的就直接進攻我軍的營盤,擺下如此破綻百出的埋伏,也不怕貽笑大方!”

騎兵們破口大罵半響。見鬆江軍沒有人出來,這才無趣的撥轉馬頭撤離,戰鼓聲也在不久後停了下來。

鬆江軍的營地中,士氣不免為之一挫。

準備好的埋伏被看穿、敵人沒有上當也就罷了,兩軍對壘,這實屬常事。但敵人囂張的跑到營門外叫罵,就很傷人士氣了。偏偏,現在是夜間,鬆江軍摸不清情況不敢隨便迎擊。加之近衛軍的實力也的確強大。鬆江軍雖然占了兵力優勢,卻並不敢隨便發起主動進攻。這就越發有點傷人。

對阿曼人的舉動,鬆江軍的將領們雖然惱怒。但老實說現在並沒有什麽好辦法。

想要能比較有把握的解決對方,最好要等登州警備師團的第三旅團抵達,再多四千人,鬆江軍這邊就穩了。

至於登陸的阿曼人近衛軍,且容他們囂張幾日。

然而,就在鬆江軍上下這樣想的時候,阿曼人卻並沒有停止鬧騰。鼓聲才停下不到一個時辰,緊接著就再度擂響了。

先前的鬆江軍將士,因為知道阿曼人看穿了計謀、不會夜襲了,多少有些懈怠,現在突然聽到戰鼓聲,誤以為阿曼人先前是故弄玄虛,這次才要來真的,趕緊振作起來再次做好了應敵準備。

讓他們尷尬的是,阿曼人的大軍仍舊沒來,這次換了一隊騎兵繼續來叫罵!

當阿曼人今夜第三次重複這個舉措後,鬆江軍上下有點忍無可忍了。不過,他們也終於弄清了阿曼人的目的,原來是想用疲兵之計。

不得不說,這個法子還真是有用。若是這麽耗下去,連續來個兩三天,阿曼人玩一出虛虛實實,在某一次戰鼓敲響後突然殺出來,說不定還真有一舉得手的可能!

“吩咐下去,各部輪流警戒,其餘回去休息。”

鬆江軍這邊很快做出應對,隻不過,在這震天的戰鼓和叫罵聲中,營盤內的士兵有多少能不受影響的安穩入睡,是一個值得懷疑的數字。

一夜間,反反複複,一直到天色將明時分,鼓聲才終於停歇了。

阿曼人整整折騰了一個晚上!

當天邊亮起第一線曙光的時候,備受煎熬的鬆江軍將士們終於可以鬆了口氣。隻是,一直到天色完全亮起,鬆江軍才發現了阿曼近衛軍那邊的異常——太靜了!

一個有四千人的大營,就算軍紀再怎麽森嚴,可不能一點生意不發出。除此外,更有一些海鳥在阿曼人營盤中央的空曠地麵上盤旋,不時下去尋找遺落的糧食吃。

這異常的畫麵,讓鬆江軍的將士們意識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可能。

大批騎兵蜂擁而上,衝進了近衛軍的營盤。然而,本應該防禦森嚴的營盤中早已空無一人,隻留下了一批沒來及攜帶的輜重,其中就包括擂響了一夜的戰鼓。就連瞭望塔上的“崗哨”,也是用木架子撐起來的盔甲,遠遠看上去像模像樣,著實騙過了鬆江軍這邊的很多士兵。

除此外,夜間安排在外圍盯梢的幾名士兵,也被阿曼人的夜不收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身邊,割斷了喉嚨,屍體都已經僵冷了。

“阿曼人輕裝急行,連夜逃跑了?”

看到運回來的士兵屍體,鬆江軍將士們的臉色無不一陣青一陣紅,意識到所有人都被耍了。他們誤以為昨夜的吵鬧,是阿曼人的疲兵之計。誰能想到,狡猾的阿曼人隻留了少量騎兵吸引他們注意,主力在第一時間就南下逃離了。就連最後那批騎兵,也在天亮之前全身而退。

“全軍追擊!”

沒什麽好說啊,四千騎兵匆匆吃了幹糧、喂飽了馬,發誓要雪恥的他們尾隨著阿曼人留下的蹤跡飛快追了上去。

寧海警備旅團也隨即開始調動,跟在了騎兵的後麵。

阿曼近衛軍的經驗是很老道,夜間行軍的時候還不忘專門安排了一小批士兵製造假痕跡,以期誤導身後的追兵。但混編第六師團的師團長、一手訓練了鬆江軍騎兵的燕東行,可是在北地跟燕雲郡騎兵和勒拿人的遊騎兵打過交道的,經驗同樣豐富。四千騎兵並沒有盲目的耗費馬力,或者分頭追擊,而是輪流派小股偵騎先行,探清了情況,大部隊再快速追擊。

以騎兵的速度,就算讓阿曼人先行一夜,追上去也不會超過一天時間!

近衛軍的實力的確強橫。

這支阿曼人的王牌部隊,縱然在夜間,仍舊順著官道走出了二十餘裏。天亮之後,稍微吃了些幹糧,幾乎沒有任何停留,從官道上下來,變換了行軍方向,強行繼續走了三十裏。差不多半日加一夜間,從泉州港附近一口氣跑到了西南五六十裏的地方。掉隊的不過寥寥數十人,其中大部分還被隨後趕上來的六十餘名騎兵捎帶了回來。

如此烈度的行軍,放眼整個鬆江軍的序列,除了天南軍團的三個整編師團外,恐怕也就第一軍第一師團的士兵可以挑戰一下,其他幾大師團多半是不行的。

光夜間行軍二十多裏、掉隊者寥寥這一項,就是一個短時間內難以逾越的指標。

不過,這差不多也到了近衛軍的極限了。

再繼續走下去不是不可以,但那樣勢必會耗盡部隊的最後一分體力。萬一鬆江人的騎兵比預料中更快的追上來,一個衝鋒下去,部隊很可能會直接崩潰。

對比了一下手中簡略的地圖,四千近衛軍在穆沙的指揮下調轉目標,向西急行了三裏多路,奮盡最後一絲餘勇,突然襲擊了附近的雙陽鎮。

這座擁有近萬人的鎮子,算是方圓十裏內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鎮,有著可堪一用的防禦體係。由於這裏距離泉州港那邊太遠,沒怎麽受到影響,雙陽鎮的本地勢力壓根沒有防備,就被四千如狼似虎的近衛軍輕鬆奪下,據鎮而守起來。

相比於原本那個背後就是東大洋、連死守三天都辦不到的臨時營盤,雙陽鎮的條件好太多了。不僅有一道堪比小城的圍牆,更有著充足的回旋空間和可以強行征用的人口、糧食、水源。

就算真的被逼要打一場無望的惡戰,他們也有信心在這裏死戰到最後一刻!(未完待續。)

ps:昨天晚上有點事耽擱了,沒能提前發通知,深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