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鄭記糧商那邊已經談妥了,一共是八百石糧食。”

望海縣一個不起眼的小巷子深處,地下酒館中,海龍團的老三興衝衝的趕了過來,朝守在這裏的張順匯報消息。這次出門,離開外海的時間實在有點久,以至於他都有些懷念起海島上濕鹹的海風氣息了。

“辛苦了。”

張順對老三的回複很滿意,示意他可以先進後院休息。不過,心中莫名的不安,又讓他想到什麽,叫住了老三道:“這趟出去,沒發現什麽異常吧?”

在烏山城辦了這麽一件大案,張順很擔心會激怒那位新上任的鬆江總督。對方畢竟是叛軍起家,據說是在太平郡那邊殺人毫不手軟的主。盡管不認為對方能夠那麽快查到自己頭上,更不可能輕易追到這裏,但張順還是決定盡快啟程,返回海上避避風頭。

“團長未免也太小心了吧!”

老三有些不以為然,撇撇嘴道:“帝國的官府,什麽時候能有那麽高的效率了。何況,咱們在這望海縣也是有朋友的反正,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這就好。”

張順心中稍安,道:“除了糧食外,其他油鹽等各種物資均已備齊。隻等明天咱們定的那兩艘五百料的新船在泉州港下水,弟兄們就立即出發。吩咐下去,就今天一晚了,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等上了島,放他們半月假!”

這樣謹慎,倒不完全是擔心鬆江軍,更多的是防備同行黑吃黑。

張順這次脫手的珠寶玉器,哪怕隻變賣了一部分,仍舊引起了不小的關注。結合不久前傳來的烏山血案,已經有聰明人猜到了什麽。見海龍團這次大發了一筆,難保不會有其他海寇起歪心。

然而,張順不知道的是,他們的隱秘行蹤,已經被鬆江軍的軍情處發現了。

海龍團不管如何隱蔽,又藏在望海縣的何處,但想要購買糧食,尤其是幾百甚至近千人的糧食,就隻可能找鄭記糧商一家。隻要暗中盯住這個壟斷了附近幾縣糧食交易的勢力,追蹤大筆的糧食調動,就能夠有效的找到海龍團。

當然了,光靠這個舉措,還不足以在短時間內解決問題。鬆江軍的騎兵雖然控製了望海縣附近的那個小村,封鎖了往來,但時間稍久仍舊有暴露可能。為此,甘興特意登門拜訪了望海縣西南角的一個不起眼的老人。

在穿越前的遊戲中,這個叫巴沙的老人,是一個有著隱秘過去的頂級NPC,一直到了遊戲中期才被玩家們發掘出來。他的兒子一家,在遊戲開服的十年前被海寇們殺了個雞犬不留。憤怒卻又無力報仇的巴沙,哭瞎了一隻眼後隱姓埋名,經過幾年隱忍,順利打入了海寇們的內部,並致力於收集一切關於海寇的信息。

任何跟海寇陣營敵對的玩家勢力,都可以從他這裏得到情報。

甘興最初找上門的時候,巴沙自然不肯承認,一副老朽的模樣,似乎什麽都聽不懂。可當甘興拿出了證明身份的令牌,並言明是鬆江政府越境追殺海龍團,兩百騎兵就在望海縣外後,巴沙的身上幾乎猛的燃起了複仇的怒火,僅剩的一隻獨眼亮了起來。

“說吧,你們想知道什麽!”

過於激動之下,老人的身體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

有巴沙的協助,鬆江軍的行動變得異常順利起來。

陳武提供的精準情報,以及遠遠超出海龍團想象的果斷行動,讓甘興的軍情處和燕東行的騎兵抓到了機會。當張順和手下的海寇們帶著大批采購的物資離開時,早已經在望海縣附近等待的兩百名騎兵立即行動起來,尾隨著他們的行蹤追了上來。

這一戰,幾乎沒有任何懸念。

海寇們雖然凶悍狡猾,但正麵的戰鬥力撐死也就是跟各地的城防營一個水平,更不用說麵對的是騎兵了。隻要能夠準確找到他們,兩百騎兵對付海龍團就是一個衝鋒的事。

三十一名抵抗的海寇被當場擊殺,剩餘盡數被俘虜,僅僅隻有五人僥幸逃走若不是燕東行和甘興擔心停留太久,會增加暴露身份的可能、引來泉州駐軍,這五人也休想逃掉。鬆江軍本來的目的也不一定非要全殲這夥海寇。隻要能抓住大部分,擒獲頭領,能夠對鬆江的百姓和上官家的事主有個交代就行了。

看到大隊騎兵出現在視野中的那一刻,張順就已經意識到了危險。但兩條腿奔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比得過輕騎兵。有全身蒙在鬥篷中的巴沙幫忙辨認,至少五名騎兵一開始就盯上了這個海龍團的團長。

“該死!”

他隻來得及暗罵了一聲,就被人一刀鞘拍到腦後門上,整個人暈了過去。

差不多六十人左右的俘虜,最終被燕東行的騎兵盡數打暈,用麻繩捆成了粽子,搭在了馬背上。屍體也被割下頭顱,用生石灰潑灑後裝進了麻袋。隨後,騎兵們向老人巴沙道了謝,帶著戰果迅速撤離。等泉州港的守軍接到消息,姍姍趕來後,鬆江的騎兵早已經跑到十幾裏外休息了。

因為是一人雙馬,多帶了六十名俘虜並沒怎麽影響鬆江騎兵們的速度。僅僅兩天之後,報捷的騎兵就率先將喜訊傳回了登州。

“參與烏山血案的近百名海龍團成員,自團長張順以下,盡數戰死或擒拿!”

消息送進總督府,呈至陳武的案頭,讓他大為欣喜。騎兵奔赴泉州那邊抓人的期間,鬆江政府承受的壓力極大。由於陳武現在還沒辦法有效控製輿論,情況顯然很不利。現在案件被破,賊首被抓,就連大部分賊贓都順利追回,可以說是近乎圓滿的解決了難題。

隻要消息公布出去,先前的謠言和對鬆江政府的攻擊將不攻自破。甚至可能因為處置得力,讓原本因為烏山血案受損的威望更進一層。

然而,才走馬上任不久的內政署署長袁興韋,阻止了陳武這麽做。

他似乎也沒有完全想清楚,一邊心不在焉的把玩著折扇,一邊完善著剛剛看到捷報後一閃而現的念頭。陳武知道自己這位心腹多半是有了更好的想法,也不催促他,耐心的等待對方思索出結果。

約莫半分鍾後,袁興韋一拍折扇,徹底理清了剛才的思路。

他先是為主上的等待道了聲歉,然後把剛剛謀劃的方案和盤托出:“總督,如果信得過屬下,這份捷報不妨先壓著,等再過兩三天再公布。”

“何解?”

地方的治安,本就歸內政署分管。隻不過這樁案子太大,袁興韋又剛上任不久,陳武才會親自過問。現在袁興韋如此提議,陳武很想知道這背後的考量。

“烏山血案的事,能夠引發如此大的震蕩,固然有其原因,但背後更有著不少敵視總督的勢力在暗中推動。就最近這幾天而言,大概是覺得抓到那夥海寇的希望越來越渺茫,這些人也越發肆無忌憚。這其中,就有不少登州商會聯盟的人。因為鬆江政府那上百個空位和東南商業聯合會的事,在裏麵上躥下跳……”

袁興韋的語氣,多了幾分狠辣和殺機。

身為曾經的錢伯明幕僚,他替這位前東主出過不止一個見不得人的謀劃。正因為此,才會被錢伯明借另外一名幕僚之手將他拿下。也是這個經曆,讓袁興韋對類似的謀劃和操作手法很有心得。

他清楚,登州商會聯盟跟總督的衝突,本質上源於對權利和利益的爭奪。最近這兩件由頭,隻是一個表麵的引子。就算總督退讓,他們仍舊不會滿足,而是會變本加厲。想要最大限度的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對本地勢力嚴厲打壓,讓他們不敢再起異心。

烏山血案這件事,就是一個最好的借口和機會!

如果換個人,或許一時間還想不清烏山血案和登州本地商會之間有什麽關係。但陳武畢竟是遊戲中見過大風大浪的,被袁興韋這麽一提醒,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位內政署署長想要采用的手法。

栽贓!

海寇之所以頻繁從寧海郡越境,並且不止一次的得手,在鬆江境內有內應。這一點,幾乎是鬆江人公認的。若是血洗上官家的海龍團,恰好得到過登州某勢力的支持……

隻要預留幾天的布置時間,捏造一些證據並不算難。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可以讓陳武光明正大對登州本地勢力下手的機會。那些商人們在背後推波助瀾時,想不到這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墳墓。若是趁機幹掉某個不安分的勢力,絕對能有效敲打一下這些商人,讓他們被熱血衝昏的腦袋冷卻下來。

但是……

這種潑髒水的手段,有點太赤果果了。哪怕有海寇這個幌子,在聰明人眼中仍舊屬於吃相很難看的那種。

現在的鬆江政府,已經不能像太平郡時那樣無所顧忌了。

“總督,請看這份預算報表吧。”

袁興韋見陳武似乎有些猶豫,遞過來一份早上才新鮮出爐的報表這是他按照陳武的要求,算出的未來一年政府大概的開銷。因為時間緊張,這個數字很粗糙,僅僅是一個大概。

但足以幫助陳武下定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