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觸手可及

三十分鍾後,於慧從秦修文的辦公室起身離開,離開時,俏臉上的氣憤之色已經盡數消失不見。

辦公室裏,秦修文的神色漸漸歸於平靜,繼續低頭看著匯報上來的情報,從中分析著支離破碎的線索,欲要找到日本間諜的身份。

不過日本間諜畢竟經過特殊的訓練,個人能力遠遠超乎常人,善於隱藏,想把他們揪出來,還真是一件需要煞費苦心的事情。

王金、趙佳琪那邊的調查也是陷入困境當中,但可以預測到的是,他們距離信封小組越來越近了,越是這個時候,動作越是需要小心謹慎。

秦修文將辦公室內的情報資料都觀閱完後,沒有停留,直接換上了一身中山裝,將容貌進行簡易的偽裝,出了軍事情報處,來到酒鋪進行主持工作。

王金的能力有限,趙佳琪的行動執行力不強,終究還是需要秦修文進行主導工作。

一晃,十幾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十幾天的時間,帶來的變化是巨大的。

在調查信封小組的事宜上,已經有了極大的進展,秦修文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們距離信封小組的首腦隻有一紙之隔,等待到一個時機就會觸之即破。

東江銀行的老板陳子豪授於威脅,已經將軍事情報處的情報人員以西方國家留學歸來的身份安插在東江銀行的高層,這段時間過去,該情報人員已經悉數調查東江銀行的所有人員,拿到了所有人的檔案資料,目前正處於正麵接觸,深度調查的危險階段。

東江銀行究竟是否潛伏著日本間諜,馬上就可以拿下確鑿的定論。

江花飯店附近的延伸性調查也陷入尾聲,沒有拿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多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這裏的調查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隻是減少了一個方麵的懷疑。

江花飯店附近的三家銀行,四家報社,情報隊都是各自派遣了情報人員進去,在軍事情報處的手段下,各家的老板即便抵抗過,最後的結果都是飽含熱淚,盡全力配合。

情報隊對黃包車的調查雖然已經結束,但秦修文在針對日本間諜的計劃當中,黃包車的能力是不可或缺的一節,他甚至自掏腰包,將這個黃包車的組織壯大,而且待遇優厚,吸引了不少家世清白的黃包車車夫。

當然,作為軍事情報處在暗中的一雙眼睛,探取情報的事情自然不能擺在明麵上,而是經營幾個親信,負責主導黃包車車夫,調查這方麵的情報。

市井當中,魚龍混雜,軍事情報處若是在暗中派遣情報人員以普通人的身份進行駐守調查,有些大材小用,而黃包車車夫在市井當中,無疑是一個非常合格的眼線。

同時,這個調查行動也得到了行動科的人力調動,行動科的行動隊在人員數量上勝出情報科情報隊許多,人多力量大,很大手筆和直接在江花飯店附近各個路口、街道口進行了布置,藏匿於暗中,單獨調查。

信封小組這邊的調查接近於後期,馬上就可以拿到最終結果。

上海那邊的上蒼小組也是進步神速,目前已經調查出792頻道的播音員確實是日本間諜,而且在延伸調查當中,還找出了其他幾個頻道的播音員有日本間諜的嫌疑,這家上海廣播電台存在很大的懷疑。而且在針對那兩名日本商人的調查當中,丹特·布魯斯極有可能真的存在問題。

這個調查結果是非常重要的,秦修文立刻稟告給了蘇大強,蘇大強也不敢拖延,立刻稟告給了處座。

處座拿到情報後,勃然大怒,處理果斷,命令上蒼小組不用再心存顧忌,進行深度調查,如果確定丹特·布魯斯確實是對中國圖謀不軌,就直接對他進行暗殺行動。

當然,這也是迫不得已的最終處理方案。

因為此事,秦修文每天都要兩頭跑,一方麵要負責信封小組的調查事宜,另一方麵還要負責上蒼小組的密電傳訊,通過情報了解到的消息,傳遞過去最新的命令。多日以來,軍務繁忙,分心乏術,胡茬因為沒有清理,已經冒出一層,看上去年長了幾歲。

“那幾名有日本間諜懷疑的廣播電台頻道播音員,在什麽時間段工作,還有平時講述的書籍和故事、事例是什麽,著重標注出現過重複講述的。注:此項調查事關日本間諜的編碼,必須詳細調查。”

第三情報隊的通訊室內,秦修文背著手,對張基石發布指揮,說道:“立刻傳訊到上海,讓蒼鷹務必調查清楚此事。”

蒼鷹,是已經被派遣到上海的上蒼小組副組長劉自強的代號。

在調查當中,劉自強的表現可圈可點,能力極其出色,秦修文對他也是十分放心,畢竟他人在南京,沒有在上海實地考察過,做出的計劃隻不過是紙上談兵,還需要一個能力極強的人在真正的實地考察過後,做出適應性的改變。

“是,隊長。”張基石立刻敲擊密電碼,聯係上海的上蒼小組。

“隻要找到日本間諜接收指令的時間、頻道、編碼本,我們就可以從逆向展開調查,有希望清理掉一批日本間諜。”秦修文握緊了拳頭,眼睛冒出精光,說道。

日本諜報組織傳遞情報的方式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們務必需要抓緊這次機會,才能有機會接觸潛藏極深的日本間諜,甚至從而清理掉。

張基石點了點頭,他雖然同意秦修文的的觀點,但不得不說,這樣的大動作實施起來,太困難了。

從逆向進行調查,涉及的情報和人員簡直不要繁瑣,非常有難度。

“這邊你負責調查,有任何線索,立刻聯係我。”秦修文處理過這邊的事情過後,心係信封小組的調查,簡單囑咐,馬不停蹄的返回了酒鋪。

調查越是接近尾聲,越是需要小心行事。

深知心急容易辦錯事兒,秦修文特意讓調查信封小組的事情緩下來,囑咐他們不要著急,循序漸進,若是這個時候驚動了目標,得不償失。

廢了這麽長時間的力氣,要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即便是秦修文也不會好過,更別提是其他沒有背景的人。

秦修文換了一身牛仔便衣,肩上搭著吊帶,頭上也戴上一個帽子,身上的氣質也隨之改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搭配上那張能夠擾亂視線的俊秀臉龐,渾然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少年。

王金和趙佳琪在之前提起過,秦修文的年紀和容貌搭配上嚴謹的中山裝,總給人一種少年老成的感覺,比較容易吸引他人的注意力。

秦修文又不能天天偽裝,畢竟偽裝的步驟太過繁瑣,耗費時間較多,耽誤事不說,出入軍事情報處也是一件麻煩事兒。

所以,秦修文在軍事情報處內部以軍裝和中山裝為主,除非執行任務,否則出門,就是選出一套適合自己年紀的衣服。

軍事情報處前往酒鋪的路上,秦修文雙手插在褲兜裏麵,兩隻眼睛像是好奇一樣看著兩旁的建築,看起來像是對未知充滿好奇的少年,實際上,他則是在暗中觀察著情報科和行動科的布防有沒有什麽破綻。

沿路一直走,秦修文刻意變換了幾次路線,確定情報科和行動科的布署沒有問題後,才徑直向著酒鋪走去。

路過一家裁縫鋪,門扇半開著,一名穿著普通粗布樣式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靠在門扇上,翹著二郎腿,抽著一口旱煙,胡子拉碴,神色頹然,就像是生活上鬱鬱不得誌的中年人。

秦修文察覺到暗中窺伺的視線,像是漫不經意的循著目光掃了過去一眼,發現這名中年男子正在用餘光暼著自己,一掃而去。

“行動科的人?”

秦修文一眼就認出來,這是行動科派來配合行動的行動隊副隊長,少尉軍銜,名叫朱三年,身手不錯,行動能力也不錯。

行動科派來配合行動的人員都通過資料向秦修文報備過,但秦修文並沒有和他們見麵過,接觸的事情一直都是趙佳琪和王金代理,他則藏於暗中,進行主導調查的事務。

秦修文沒有理會他的目光,腳步沒有停留,繼續往酒鋪的方向走去。

朱三年看著秦修文有些懷疑,剛才秦修文一直在四處好奇的觀察,卻是將行動科布置人員的位置全部都看了一遍,他心裏不安,吸了一口旱煙,決定跟上去。

旱煙杆綁在腰上,朱三年起身跟了上去,齜著一口大黃牙,也是四處觀摩,餘光卻是始終鎖定在秦修文的身上。

走了大約五十米左右,酒鋪已經近在眼前,一名戴著布帽的黃包車車夫拖著空的黃包車跑了過來,停在朱三年的麵前,微笑著問道:“先生,您要去哪?”

朱三年腳步一頓,微微皺起眉毛,視線想要追向秦修文的背影,卻發現黃包車的車身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不由得深深看了黃包車車夫一眼,憨厚一笑,說道:“你看我這副窮樣子,是能做得起車的人麽?”

黃包車車夫看了他一眼,麵露恍然之色,趕緊說道:“不好意思。”

話落,他就要拖著黃包車遠去。

朱三年剛欲伸出手攔下,這時,在他麵前傳來一聲低語:“朱隊長,您正在跟的人是我們情報科的人。”

朱三年聽到後,沒有表現出來任何的異樣,伸出來的手抬到頭上,撓了撓頭發,歎了一口氣:“人窮啊,連黃包車都坐不起。”

黃包車車夫拖著黃包車掠過朱三年,很快拉上一個客人,快步遠去。

朱三年則是邁步繼續往前走,在不遠處掏錢買了一盒火柴,然後慢悠悠的轉過身,回到裁縫鋪,好像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秦修文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在一處偏僻的角落,瞧著四周無人,身型一轉,從酒鋪的一處暗門溜了進去。

與此同時,江花飯店附近的一家古董店裏麵,兩名上了年紀的男人穿著普通的衣服,坐在窗戶邊的位置,看著如往常一般的街道,能夠清晰感覺到,這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正醞釀著一場風暴。

桌上放著一盤棋,棋子已經落下一半,兩名老者以輕緩的速度持子下棋,交流的聲音卻很低。

“你怎麽來南京了?”

“如今國土上的局勢晃**,南京是重要的城市,組織派我過來安排事宜。”

“組織把你都派到南京了,說明現在的局勢已經刻不容緩了啊!”

“不錯,日本人的狼子野心昭之若揭,恐怕距離戰爭爆發不遠了。”

“組織這次派你過來的任務是什麽,需要我來配合麽?”

“不能說啊!”一名鬢角發白,穿著一身布袍的老者側目看著窗外,雙目溫和和藹,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匠,感歎說道:“外麵不平靜啊!”

見他不說,另一名老者也沒有追問,說道:“是啊,最近這裏不平靜,前段時間在江花飯店,軍事情報處抓捕了一名日本間諜,據說南京政府對此事也特別重視。”

“日本間諜?”

“嗯,不過具體過程我們打聽不到,軍事情報處的門檻太難進了,根本打探不進去。”

“打探不進去就打探不進去吧,我們主要關心的還是中央黨務調查處,軍事情報處暫且擱到一旁。”

“嗯!”

“我看這裏不像表麵那麽平靜,你們在這裏太危險了,最近一段時間就潛伏下去吧,不要有動作了!”

“嗯,放心吧,這段時間我也感覺到暗中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這片區域。”

“你的直覺一向很準,不會是你們暴露了吧!”

“不能,我們一直潛伏在這裏,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想來應該是軍事情報處在針對日本間諜而布置,想要守株待兔。”

“據說,軍事情報處的能力非常強,如果真的是他們在這裏布置,一定有其道理,你們務必要小心,不要被牽扯進去。”

“嗯,放心吧!”

“嗯!”

最後一顆棋子落下,一盤棋局就此結束,那名像是教書匠的老者雙手空空的離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酒鋪,賬房。

秦修文將調查的最新進展拿到手中,托著下巴看了很久,將其中的關鍵情報分析完畢,才緩緩吐出一口氣,說道:“準備行動吧,我感覺信鴿的身份就近在咫尺了。”

早已等待許久的王金和趙佳琪挺身立正,朗聲說道:“請隊長指示。”

秦修文沉吟片刻,說道:“通知行動科,讓他們找一個剛入行動科不久,家裏比較有背景的弟兄,通過他們家裏的勢力布置一個局,以醉酒為由,把‘吳永被情報科抓捕的過程中,突然服毒自盡,將他帶回軍事情報處進行搶救的時候,吳永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這個情報給透露出去。

還有,行動科不是一直想和我們情報科較量麽,通知他們,在這次布局當中,可以隨心所欲的汙蔑軍事情報科的能力,甚至可以嘲笑、譏諷等等。”

王金和趙佳琪臉色一變,趕緊說道:“隊長,您三思啊!”

“三思什麽?”秦修文微微皺眉,說道:“這不好麽?”

王金頭皮發麻,苦笑說道:“隊長,科長非常在意軍事情報科的形象,您這麽做,恐怕容易讓科長不高興。”

趙佳琪也是點頭同意。

“你們錯了。”

秦修文搖了搖頭,他其實一早就和蘇大強商量過此事,也得到了蘇大強的同意:“想要形象,為何不上戰場殺敵?我們是特工,形象對我們來說並不重要,反而若是敵人在我們能力不足的形象上產生了一種錯誤的認知,我們還可以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王金和趙佳琪啞口無言,也不知道該誇秦修文聰明,還是無恥。

“況且,軍事情報處行動科的人也是進行篩選上來的特工,喝幾口貓尿就胡口亂說的話,一看就是一個局。”

秦修文說道:“所以,我們要布置這個局,就要有理由來讓別人相信他的話。一,他剛進軍事情報處不久,還不是一個完全的特工,所以嘴不嚴可以理解;二,軍事情報科和行動科不合,他為了維持行動科而貶低軍事情報科的形象,貶低軍事情報科的理由是什麽,那就是軍事情報科在抓捕吳永行動上的失誤。”

秦修文的計劃周密,連人性都思考了進去,一環扣一環,由不得別人不相信。

王金和趙佳琪目瞪口呆,忽然感覺自己的智商似乎不夠用。

“而且這麽多天都已經相安無事的過去了。”秦修文神情不變,繼續說道:“信鴿得到這道情報,即便隻是半信半疑,也會降低他的警惕性,有利於我們開展最後的行動,而且,說不定他還會因為這個局而自己露出破曉呢?”

王金和趙佳琪是服了,低頭領命:“隊長明智,屬下立刻就去安排。”

“嗯!”

秦修文點了點頭,走到窗邊仰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抬手向前一指,像是有一層無形的阻隔被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