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或許冥冥中真的有什麽在『操』控著一切。

多年後蘇蘇叼著自製的白玉煙杆懶洋洋的感慨,若不是當年的法禁,未來便不會有那麽多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了吧。

嘖,早點把那禍首給一刀切了,她的人生便也就圓滿了。

什麽是情?她並不清楚。

但那最初的情,卻成了她致命的劫。

在青丘安分的蹲了幾日,她便三不五時威脅兔子帶她去昆侖。

“蘇蘇,你是不是春心動了?”兔子邊『舔』『毛』邊用紅通通的大眼瞅著她。

春心動?蘇蘇沒好氣的飛一個白眼,殺心動還差不多。

“沒辦法,九尾一族是最高傲的種族,鮮少與外族互通來往,能與九尾一族成為朋友的異族已經是鳳『毛』麟角……”說到此,兔子還不忘得瑟的搖搖肥短的尾巴,“更何況你與那薑尚不過是一麵之緣,就已到了樓台私會花前月下的地步。”

“閉嘴啦。”蘇蘇叼起兔子,走了兩步後她突然又停下來,甩頭把它丟回地上,“兔子,你術法怎麽樣?”

兔子麵朝下“吧唧”一聲陷入鬆軟的草地,顫抖地指控道,“身為雌『性』……你太粗暴了!”

“囉嗦!我問你,會不會?”

兔子含淚抬頭,“會……”

“很好!”蘇蘇踱到兔子跟前,力圖溫柔的伸出爪子扒拉兩下兔子的頭,“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哎?”

“殺了薑尚,”蘇蘇道,“不論你用什麽方法……殺掉他。”

“嗯……”悠長的沉『吟』之後,兔子星星眼地抬頭,“你被他始『亂』終棄了?或者是他另結新歡?”

蘇蘇眼角抽搐一下,仍保持和顏悅『色』道。“你隻要告訴我,你能不能做到就行了。”

“唔,”兔子很幹脆地道,“做不到!”

“我靠,連殺個人都做不到你學術法幹嘛!”

“那個……”兔子害羞地道,“我學習術法是為了不用洗澡也能保持每天的清潔光亮。”

蘇蘇:“……”

神啊,她還要在這個時代和這些妖怪生活多久?

她想回地球!

昆侖?蟠桃林

今日的蟠桃林比往日熱鬧許多,還未到丹房,便聽見一個活潑的女音道,“薑師兄!你幫我看看我煉得如何?”

兔子回頭朝她擠眉弄眼:噢噢,最近這位小美人的出現頻率很高喲。

蘇蘇一爪子拍暈它,叼著兔子大大方方的出現在兩人的視野內。

“咦!又是那隻狐狸。”小美人好奇的湊過來,“薑師兄,你看,它送食物給你耶!好生乖巧呢,它嘴裏叼得……好像是隻兔子?”

“不是好像,”兔子衝小美人招招手,紳士而優雅地道,“美麗的雌『性』,我敢說,再也沒有比我更俊美的兔子了。”

眾人:……默。

呆了幾秒後小師妹方反應過來,驚訝地單手掩唇,“它……它,它也會說話?!”原本隻以為那隻狐狸會說話,想不到連它叼來的兔子也會說話。

薑尚道,“我已說過,他們是靈獸,自然會通曉語言。”

“呀,真神奇!”她隻剛入昆侖一年,平素大家都很照顧她,並未讓她接觸太多鬼神之事,是以,還是首次親身接觸到蘇蘇和兔子這般的靈獸。

蘇蘇倒也大方的任她瞧,隻要她不把手伸過來垂涎的撫『摸』她這身皮『毛』,否則就別怪她欺負小姑娘,直接不客氣的給那張小臉蛋一爪子。

這般美麗驕傲的動物著實『迷』人,小師妹終於忍不住,偷偷探出手……

“師妹,”薑尚見師妹趁他不注意時,悄悄把手往蘇蘇身上挨,隻見蘇蘇身上的銀『毛』已漸漸豎立起來,他及時半途攫住她的手,“別『摸』它,它怕生。”

她卻是低呼一聲,紅著臉道,“薑師兄,你……你先放手。”

薑尚忙鬆開她的手,歉然道,“我……”

“師兄我先回去了。”小師妹飛快的打斷他的話,羞紅著臉落荒而逃。

隻可惜被拋在原地的薑尚依然是一臉平靜的繼續煉丹,渾然不覺方才無意間已吹皺一池春水。

蘇蘇暗暗搖頭,每次小師妹來找他時,同門師兄弟們豔羨的目光難道他都沒有注意到?也難怪他七老八十了才順利成親,這般遲鈍冷淡的個『性』,最後能娶到老婆,她都替他覺得驚。

“蘇蘇,今日我要煉丹,不能再陪你了,你要不就和兔子在丹房附近休憩一下。”

“沒關係,我就待在丹房好了。”蘇蘇道,“請問煉丹的話,會有危險嗎?我十分好奇呢。”

“大抵是沒有。”

蘇蘇“哦”一聲,不死心的求證道,“你確定?”

他低聲道,“我確定。”

好吧,蘇蘇果斷地決定不浪費彼此的時間,“那麽薑尚,我還是和兔子一同回青丘吧。”總是來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薑尚道,“也好。”同時輕輕取出一個瓷瓶,“這是我這段時日以來修煉的各種丹『藥』,你回去時可以試一下。對固本歸元有好處。”

蘇蘇心中一暖,原來他竟是為她煉的?隻可惜……

低垂下眼睫,兩人便就此別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不甘情願的過去了,直到有一日,中宮天極星的光芒突然亮了起來。

聞仲朝帝乙攏袖稽首,“陛下,新的帝王星已經出現了……?”

與此同時,隨著年華似水般流逝,蘇蘇床頭各『色』丹『藥』漸漸增多,品種也越發齊全。

族內的長老一開始對她帶回來的這些丹『藥』嗤之以鼻,直至有一日無意中使用,從那之後雖然長老依然對著這些丹『藥』和薑尚橫七豎八的挑剔,但也養成了三天兩頭到她房內『摸』幾瓶丹『藥』走的好習慣……

“柔一點,動作再舒緩一點!”

“對!就是這樣!然後眼睛看這邊,斜斜的往上挑眉,對!眼神再嫵媚些,別這麽『露』骨,稍稍眉目含情的這種……”

蘇蘇的眉『毛』抖阿抖,“夠了吧,磨蹭了一個多時辰了。”

一群美豔的嬤嬤笑得花枝『亂』顫,“妲己,我們狐族可是最善舞的,饒是天界當年訓練舞姬的舞師,也是拜在我九尾門下三天三夜,長老才稍稍允人習了十年歌舞呢。”

“嘖,誰愛學學去。”蘇蘇小聲咕噥了下。

嬤嬤們調笑道,“難道你不想學了之後舞給你的心上人看?保準『迷』的那人神魂顛倒,道法哪裏有我們妲己好?”

蘇蘇黑了臉,“就說不是他了。”

“喔~害臊了?別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每月都跑去人間找他。”嬤嬤們曖昧的笑道,“別擔心,長老收了你們這麽多賄賂,也睜隻眼閉隻眼的隨你們去了。”

“賄賂?”

“不是那些靈『藥』麽,”嬤嬤掐起蘭花指往蘇蘇的狐狸腦袋一戳,“不過你當真看仔細了,他確實是你的良人?以後他若是負你,我九尾一族絕不饒他!”

蘇蘇抓狂,“你們怎麽就說不聽!我和他沒有任何瓜葛,當真不喜歡他……”

嬤嬤直接將她的話當作耳邊風,頑固的認定她就是在害羞,滿腔興奮的抓著蘇蘇繼續『操』練舞藝。

為了能早日通過修業,這些年蘇蘇對修煉簡直能用廢寢忘食這四個字來形容。

她看著鏡子,鏡中的少女一襲正紅『色』長衣,那對招搖的白『色』尖耳朵和琥珀『色』雙瞳與她在原來世界最後一刻的cos扮相是如此相似,不自覺的撫上臉頰,來到青丘之後,從小在狐狸窩長大,她人身的時候極少,大部分時間都是狐狸的原形,整日在族裏『插』科打諢。

她低首,微微闔上眼,伴隨著低得近乎氣音的吐息低喃,從她體內冉冉現出一柄殺氣崢嶸的橫刀。

每隻九尾狐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武器,當九尾修煉到一個進境時,便會由心頭血凝出最適宜自身的兵器。那時她凝出的是刀,直叫長老們意外的再三確認。

九尾中,女『性』的兵器多為劍,少數是綾羅和弓箭。即便是九尾中的男『性』,也基本以劍為主。

畢竟九尾生來是一個優雅的族群,劍乃是百兵之君,線條內斂雅致,刀為百兵之膽,太過剛猛粗獷,煞氣『逼』人。

因此大長老搖著頭失落地盯著蘇蘇的橫刀,“一個嬌滴滴的女娃怎麽能用刀?太不溫柔了,太不優雅了,太沒有形象了!”他夢想中的九尾白狐至少也要綾羅為兵器,殺戮如舞步,如今扛著這把硬邦邦凶狠狠的刀……他忍不住閉了閉眼,實在是太幻滅了。

蘇蘇手中的刀仿佛能感應到長老的滿腔悲涼嫌棄,凶蠻的“鏘”地一聲自動出鞘,直接朝大長老劈去

咳,看來這把刀的脾氣不太好啊。

蘇蘇急忙在心中把這柄暴躁又不遜的武器喚回來,雙手用力抓緊尚還躁動掙紮的橫刀,努力撫『摸』著冰涼的刀身安撫。

不可否認,這是把極為耀眼的刀,刀身通體交錯金渦紋,刀環是一頭仰首長鳴的九尾狐圖騰,狐掌利爪畢『露』,隨著光線投『射』的角度,九尾栩栩如生,張狂的舞動。

“真美……”蘇蘇輕輕摩挲著刀身,極為滿意。

刀似有靈『性』,滿足的發出嗚嗚低『吟』,在她手中終於馴服的安靜下來。

佛曰:人有八苦。生、老、病、死、冤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織盛。她將這把刀取名為“斬八”,取意將這八苦通通斬斷。

蘇蘇望了斬八好半晌,她的武器已經練成,結束修業的時間指日可待也。

到那時,她的法禁也會自動解除,那麽……

熟門熟路的『摸』到蟠桃林,還未到丹房,小師妹便已探出身將房門打開,“蘇蘇,你來找薑師兄吧。”

她點點頭。

小師妹看了看她身後,奇怪道,“今天兔子怎麽沒來?”

“它和雌『性』有約,今日將我送到昆侖後就趕回去了,等傍晚時就會來接我。”

她“哦”了一聲,隨後殷勤熱切地道,“現在薑師兄不在丹房,你要不要進來歇歇,等他回來?”

在小師妹虎視眈眈的注視之下,蘇蘇頭皮發麻,隻冷冷丟出一句,“不用。”幹脆利落的掉頭返回蟠桃林。

狐族的嗅覺向來敏銳,蘇蘇不疾不徐的從桃林踱過,準確的在外院最大的那棵桃樹下停住,“薑尚!”

原本正在采集蟠桃凝『露』的少年從桃枝間探出臉,“蘇蘇?等我一下,就來。”

她在原地等了不到一刻,薑尚便從樹上飄然而下,邊小心的將放置凝『露』的瓷瓶封裝,收好。

“這也是你煉丹用的材料麽?”蘇蘇好奇道。

“對。玄丹需要這些生長了千萬年的蟠桃凝『露』作為原料,來保持效用的持久。”

“玄丹?這是你新煉的丹『藥』麽?”

薑尚頷首,“不過這次不能把玄丹給你。這丹『藥』是用來封印妖怪的妖力的,不過現在還沒有試驗過,不知道對除了妖之外的人有沒有影響。”

“會封印妖力?”蘇蘇嚇了一跳,迅速縮回爪子。

薑尚忍不住笑道,“那隻是對妖類,況且玄丹需要服用才會生效,你莫怕。”

“為何你們都這般針對妖類呢?”蘇蘇有些鬱悶,九尾一族,按照修為的深淺由弱到強可分為:靈、妖、魔、仙、天。如今她的位階大概是妖狐,離仙狐還有很長一段路,更不用說是天狐了,對於這種傳說中的存在,蘇蘇已經有了畢生為之奮鬥的覺悟。

薑尚道,“自然是因為妖孽作祟,多為禍眾生,且食人精氣,擾『亂』人間的秩序……”

“雖然大部分妖怪是這樣,但總有那麽一部分不欲害人,每日隻靠吸食稀少的日月精華艱苦修煉的好妖啊。”

“我並沒有說不存在這樣的妖,但畢竟是極少數,更何況,妖怪眾多,又要如何區分這兩者?妖者善偽,而鬥法之時皆是生死關頭,又哪裏有時間去套出底細,或者是手下留情?因此我才想製作出玄丹。這樣,對於一部分懷疑的妖怪可以讓其服下玄丹,而非直接處死。”

但這樣一來,失去法力毫無自保之力的妖又該如何在弱肉強食的妖界生存?這樣的仁慈也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偽善。可若是不這麽做,蘇蘇一時卻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畢竟薑尚和這些道士們向來都是站在人類的陣營,蘇蘇自不可能奢想他們會為了妖而犧牲人。

“那麽……如果你覺得這已經是一種仁慈的話,”蘇蘇轉過頭看他,“若是有一日,你預見自己未來會死在別人手中,你是選擇活下去殺死他,或者是放過別人,自己去死?”

他雙手輕輕將她提起,置於膝上,“隻有殺戮才是解決的唯一途徑?”

“並不是如此,但卻是最幹脆最沒有後患的方法。”

“但我並不這麽認為,”薑尚撫順她的『毛』,“在你已經預見了所謂的未來這一刻,曆史就已經有了轉折,當你決定要介入,改變曆史的那一刻,曆史就已經被改變了。那麽為何一定要按老路子走?我並不是說,我可以那般無私到犧牲自己的『性』命讓對方殺死自己。但我可以建立一個讓彼此不再對立的關係,改變這一切。”

“但這種關係的不確定『性』太大了,你並不能保證和對方永遠都不會利益相悖。”

“那麽,為了一個你所預見,但並未發生的事去怨恨去殺死一個此刻無辜的人,就能避免一切嗎。你造了你的殺業,因果循環,你主動追求了殺戮,那麽被用殺戮所改變的曆史便會用殺戮來回報你,世界之大,沒有誰永遠無敵,除去一個人並不表示永遠都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乃至無數人……代替第一個,完成曆史殺戮的使命。既然如此的話,與其殺死對方,警惕著曆史安排下一個不知名難以防備的人來殺死自己,倒不如掌握住這個已知的對象,盡可能維係住彼此的關係,當然,你不能保證是否在利益上能永遠不相悖,但你可以盡可能尋求彼此皆能生存的更好平衡方法。”

蘇蘇撇撇嘴,“你的意思是以怨報怨,冤冤相報何時了?因此情願吃點虧以德報怨,掌控住已知的對象比未來出現一個無法掌控的對象更好?”

薑尚『露』出笑容,雖然語意太過『露』骨,不過……“也可以這般說。”

“看不出你是這般狡猾的人……”蘇蘇卷起蓬鬆的大尾巴抱在懷中,唔……隻有一條,感覺真是單薄啊。

薑尚有些莫名,支著額垂眼看她,“這是狡猾嗎?”

“也不是……”蘇蘇思考著說辭,片刻後放棄道,“嘖,真不好說。”隻是感覺,這樣的薑尚更真實些,而不是曆史上那個仙氣飄渺,滿口仁義的老頭子。

“為何今日你突然問這般奇怪的問題?”

蘇蘇從他膝上輕盈的跳下來,轉頭神秘的道,“秘密。”

他見她沒有停留,分外輕盈的直接走出蟠桃園,“你要走了嗎?”

“我想我該回去重擬一下計劃。”蘇蘇輕輕地道,“總之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