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持續至傍晚,宴會終於即將結束。

“蘇妃,”在結束的當口,黃妃突然親熱的拉著蘇蘇的手,“從前聽哥哥說起,冀州蘇護之女國色天香,能歌善舞。宴之將近,今日妹妹能舞一曲助興嗎。”

蘇蘇溫順道,“隻是謬讚,難登大雅之堂。”

薑後端起身前的酒杯隻淺淺啜了一口,道,“蘇妃過謙了。往年楊妃一舞也風姿綽綽,本宮還未見蘇妃舞過。在冀州聲名遠揚,想必也有過人之處。”

兩人不約而同,全點中冀州……

看來她們從未停止過刺探懷疑,少女垂眼,羞愧道“蘇蘇舞技粗鄙,還是不貽笑大方了。”

內心抓狂,她除了初中年少無知報過了舞蹈班,學了些最初級的印度舞和孔雀舞,已經十幾年未跳過舞。舞步全部忘光之後……咳,腰身也僵硬了,連最基本的下腰劈腿都是久遠之前的事了,最重要的是! 她壓根就不知道商流行跳什麽樣的舞,難不成讓她自由發揮的跳hiphop,練太極,甩瑜伽?

那估計帝辛會丟臉得當場顏麵崩潰吧

薑後麵上溫和,語中強勢,“怎麽了,蘇妃可是不願為本宮一舞?”

後宮之主施威了,就是“是”,也要說“不是”了。

蘇蘇雙眼在朝臣之中尋找帝辛,希望能及時找到救兵。不想,飄忽的視線,下一瞬便看到了人群背後的薑尚。

他雙目疏離,對上她的視線後也隻是平靜的回望,沒有避開。

蘇蘇不折痕跡的收回眼,硬著頭皮對薑後道,“既然皇後和黃妃姐姐堅持,蘇蘇也隻好獻醜了。但是,但是……能否請陛下也一道……”尾音羞怯不已的消音了。

黃妃猶豫了下。

今日主動挑起歌舞,是因為傳說中,蘇護之女在前往朝歌的路上被妖孽所食,偷梁換柱。但見她主動提及要讓帝辛也一道觀舞,借花獻佛……

薑後卻是立刻令宮人請帝辛,隻道“蘇妃要為陛下獻舞。”

蘇蘇深知今日單憑自己是過不去了,她朝薑尚的方向又恨恨投去一瞥,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好運氣,好不容易走了個聞仲,現在又來了個薑尚,黴運沒完沒了了都。

黃妃道,“妹妹,可要為你準備舞衣?”

蘇蘇道,“謝謝黃妃姐姐,不敢勞煩了。”就是勞煩了也沒用,這荒郊野地的,從哪裏蹦出一件舞衣來,她自然不會把黃妃的客套話當真。

“那蘇妃還有什麽需要準備?”薑後倒是嫻雅大方的道。

蘇蘇搖頭,借著攏袖的姿勢左手深探入寬大的衣袖內,勾起綁縛在手肘的錦囊,找到翎羽,幸好她今日有備無患……

軒轅墳

“怎麽了?”

玉琵琶奇怪地看著寐喜突然翻身而起,倉促欲入現世。

寐喜頭也不回道,“蘇蘇那個麻煩的家夥出事了。”

玉琵琶以袖掩唇,“倒是老久沒見到她了,去瞧瞧我們的訓練成果也好。”

帝辛隨宮人到場時看見少女正垂首站在中央,他每次見她,她幾乎都是低著頭,以一種異常順從和羞澀的姿態麵對所有人。

即便是幾次少見的任性使性子都是以一種弱者的姿態,向他祈求憐愛。

也或許,弱者是她的保護色,是她祈求強者庇護的生存方式。這樣甘願扮演弱者的女人,在曆代領兵征戰強勢爭奪封地的後妃中是第一個。

不可違言,身為帝王,帝辛骨子裏同樣深埋著大男子主義,他好戰好鬥,過於強勢與他相當的女子他並不算喜,也見得太多了,這樣一個一心依附於他以他為主宰的女性,加之美貌乖順毫無威脅性的純真,對他而言無疑也極為新奇而富有吸引力。

“陛下……”少女知道帝辛來了,朝他一拜,“陛下,可願看蘇蘇一舞?”

帝辛道,“朕也是第一次知道蘇蘇善舞,此前倒是藏技頗深。”

“蘇蘇技窮,有楊妃姐姐在前,哪裏敢獻拙。”

黃妃豪爽地笑道,“妹妹在陛下麵前就不要過謙了,現在陛下已經到了,妹妹能否一舞了?”

蘇蘇道,“可否再等片刻,待日落山麓時再舞?”

黃昏,又稱逢魔時刻。

蘇蘇隱在衣袖內的手緊捏著的翎羽,狂打sos:快來救人,不對,快來救狐狸啊~再晚個幾步就回來收死狐狸吧。

突地,指尖翎羽一燙,玉琵琶的心音悠悠傳來,“來了來了,我和寐喜都到了。”

蘇蘇望了望天色,一輪圓胖的紅日正搖搖欲墜的勾在山頭……時間到了。

蘇蘇用盡可能慢的腳步挪到懸於山前的一片平坦之地,同時在心中用盡可能快的速度精簡描述了當前情況。那邊沉默了一下,這次是寐喜的聲音傳來,“今日剛好玉琵琶在,她來幫你。”

“怎麽幫?”蘇蘇努力保持螞蟻爬拖延時間。

“稍安勿躁,我就來。”玉琵琶明顯自信爆棚,突然她驚訝的“咦”了一聲,“你那邊有術士!”

蘇蘇雙目從底下群臣中掠過,第一時間鎖在薑尚臉上。

她看著他,他的眉目自玉琵琶和寐喜到場後就變得凝重起來,想必也發覺有妖邪侵入會場。

蘇蘇猶豫著,要不……讓玉琵琶和寐喜回去吧,這薑尚道法高深,不知他們二妖聯手能不能對付的了他。

“來都來了,別太擔心,指不定他還不是我們的對手”玉琵琶道,“更何況,我隻是附身,不會冒險靠近的。”

“附身?”該怎麽讓她附上。

“你放鬆身體,不要緊張。”玉琵琶低聲道,“暫止住呼吸,口鼻微張,保持心境平和,然後接納我的元靈……”

蘇蘇遲疑了下,按玉琵琶的步驟一步步做下來……不過須臾,一股陰寒之氣突然自口鼻灌入,身體的主控權一瞬間就被奪取,蘇蘇此刻仿佛是第三方一般,能思考卻不能說也不能動。

此處靠近山崖,山風強勁,帝辛隻見她在強風下微微顫了顫身子,回身再朝他一拜,倏地一震袖,霓裳擺動,繡帶飄揚。

她雙臂隨著身體的韻律節奏緩緩舒展,錦繡裹纖腰,不盈一握的嬌柔,柔軟的勾腳,折腰……

隨著舞動,一開始的生澀之感消褪後,蘇蘇隻覺四肢百骸仿佛有了自主意識般,漸漸湧起似有若無的熟悉感。附身於她的玉琵琶微微驚訝,遂將她身體的主控權釋放了一些,蘇蘇和玉琵琶儼然默契十足的相互呼應,將肢體語言發揮到極致……

芙蓉麵,流目盼,巧笑倩兮。

少女一顰一笑間攬盡風華,輕輕裙裷不沾塵,嫋嫋腰肢風折柳。如牡丹初綻蕊,刹那間吐露芳華……

“果真不負盛名!”在一片驚豔的寂靜中,帝辛撫掌而笑,“皇後,這倒是人間罕見的曼妙舞姿,是我朝歌之寶啊。”

薑後自蘇蘇起舞的那刻起視線便未再停駐在她身上,聽到帝辛此言,薑後賢良地道,“蘇妃善舞之名不假,不過豈足稀奇,也不足真寶。賢人有雲,賤物而貴德,去讒而遠色,此國君自省之寶也。若所謂天有寶,日月星辰;地有寶,五穀園林;國有寶,忠臣良將;家有寶,孝子賢孫。此四者,乃天地國家所有之寶也。”

薑後話剛落,立有朝臣揖道,“皇後賢淑大才也。”

蘇蘇翻了個白眼,帝辛不過一句戲言,你們這般輪番較真作甚,不是給人家添堵麽。

誰料現世報來得這麽快,下一刻便有三位朝臣同時出列,將她列為重點抨擊對象。

“臣執掌司天台十數載,為保國安民,靖魅除妖,以隆宗社事:臣聞國家將興,禎祥必現;國家將亡,妖孽必生。臣元銑夜觀乾象,見怪霧不祥,妖光繞於內殿,慘氣籠罩深宮。”

“妖魅惑人,陛下躬臨大殿,前有聞太師,後有終南山雲中子見妖氛貫於宮闈,特進‘巨闕’,鎮壓妖魅。臣和司天官商討數日,覺此事不可謂不險惡,自蘇妃入宮之後,異事連現宮闕。臣等不避斧鉞,冒死上言,稍盡臣節。如果臣言不謬,望陛下早下禦音,速賜施行。臣等不勝惶悚待命之至!謹具疏以聞。”

施行……施行什麽?

蘇蘇麵部抽搐一下,她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呢!

帝辛垂眼看著惶然無措的望著他的少女,淡淡地道,“卿言之甚善。然雲中子進劍除妖一事,已證實蘇妃並非妖邪,今日緣何又言妖氛在宮闈之地?”

“陛下,”薑尚雙目鎖住蘇蘇,平靜地道,“在座正有妖邪,臣願為陛下分憂。”

蘇蘇心一緊,用心音對玉琵琶道,“你快離開這裏,這薑尚不是個善茬。不好對付。”

玉琵琶道,“如今我隻是附身於你,要退倒是可以,但他若要對付你,我和寐喜一走,留你一人豈不是任他宰割,”她停了停,女王氣勢十足道,“更何況!勝負未分,怎知死的不是那老道!”

蘇蘇額上爆出黑線,因為他老人家是這部封神的主角啊!主角的含義就是不論單人pk的戰鬥力有多弱,掛掉多少次,但生命力愣是比小強更強韌的最後大贏家。

好吧,雖然……她比玉琵琶更希望能早日幹掉他

“卿有何法除妖。”帝辛道,同時不動聲色的單手將拉著他的衣袖忐忑的縮在他身旁的少女往身後一帶,“妖氛之說流傳甚久,蘇妃也飽受其害,今日是最後一次,若然仍是證明蘇妃並非妖邪,今後自不必再提妖氛宮闈之事,違者當誅!”

見天子已然生怒,語中竟是動了殺意。原本正想借此事再奏天子的朝臣皆噤聲,不在此刻捋虎須,薑尚色不變,隻不卑不亢的稽首道,“臣願請命。不知,可否請蘇妃娘娘伸出右手,讓臣一試。”

少女聞言小心翼翼的從帝辛高大的身子後探出頭來,囁嚅道,“又看右手?上次……你上次在皇後姐姐那裏,不是已經看過了嗎,那時你還說我不是妖怪呢。”

帝辛平平掃了薑後一眼,握住蘇蘇纖細的右腕,低聲道,“蘇蘇,這是最後一次了,今日之後,沒人會再以妖邪之名欺你。”

“但是……如果以後還是……”她遲疑的咬著下唇,止住話。

“不會,”帝辛放柔了語調,道,“今日之後,朕不會再讓任何人以妖邪之名如此欺你。”

蘇蘇在心中冷靜的吐槽:但如果是其他的名義,你會酌情考慮是吧。

麵上卻保持依賴的望著他,而後信任的朝薑尚伸出右手,渾身的肢體語言都散發出:陛下,我是相信你,我是為了你才願意伸手的喲!

薑尚眼角不著痕跡的抽搐了下,對於一個隱約窺見蘇蘇甲醇真麵目的人而言,薑尚的忍功已經不可謂不高了。

玉琵琶道,“我且與他鬥上一鬥!”

蘇蘇心中的不祥之感卻在此刻攀升到最高峰,“不行!玉琵琶你快走!”

心念流轉之間,薑尚一把扣住蘇蘇的脈門,運上丹田中先天元氣,雙目蘊蘊含光,釘住了蘇蘇。

同時,玉琵琶微一蹙眉,薑尚所觸之處驟然成冰,寒氣如練,順著他的手往上攀爬!

位於中間,同時承受二者鬥法的蘇蘇卻是苦不堪言,在場眾人隻見少女在薑尚觸到她右手的瞬間慘白了臉,勉力忍耐了幾秒,便忍不住痛呼一聲,身子無力的倒下……

帝辛忙將她攔腰抱住,少女在他懷中星眸半闔,呼吸紊亂,身體止不住微微顫抖,卻是痛到了極致。

“薑尚。”帝辛冷厲的轉向仍緊扣蘇蘇右腕的薑尚。

薑尚道,“陛下,臣已把住那妖邪的脈門,此刻這妖邪附身在蘇妃之上,是以臣在與她鬥法之際,難免波及蘇妃。”

玉琵琶發現此刻蘇蘇的情勢不妙,方意識到此刻的蘇蘇是服了玄丹,沒有妖力的廢材狐狸精,身體自然也無法負荷他們的激烈鬥法。

暗處的寐喜察覺到蘇蘇這邊情況危矣,遂要現身助玉琵琶一臂之力,卻聽玉琵琶心音傳來,“寐喜!你不要過來,此刻並非你的現身之時,莫要倉促在這薑尚麵前曝露出你的氣息,日後待你我從長計議。”

言談之間,玉琵琶同薑尚又鬥法數輪,此刻最無辜的受害人當選蘇蘇,她十指微顫著,可憐兮兮的抓緊帝辛的衣襟,縮著肩膀,梨花帶淚道,“陛下……痛,好痛……”

帝辛摟緊哭得抽抽噎噎,小臉煞白的少女,對薑尚喝道,“若是此次驗明蘇妃並非妖邪,朕即刻將你處以剖心之刑。”

薑尚平靜道,“諾。陛下。”

位於二人鬥法的中心,頃刻間,蘇蘇周遭的氣流突然震蕩了一下,玉琵琶心知不妙,她身上的障眼法在他們二人的衝擊之下,開始漸漸崩潰了……

在戰局之外的寐喜捏緊雙拳,竭力克製著衝入場內的衝動!

蘇蘇隻覺吾命休矣……眾目睽睽之下,障眼法在這當頭被擊潰,這不是存心要置她於死地!思及此,她在帝辛懷中不由怨懟的看向薑尚。

她同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就非要這般步步緊逼?

四目相對,卻見薑尚眉目似乎波動了下,速度快的幾乎讓她以為方才隻是場錯覺。

眼見蘇蘇身上氣流的波動越發劇烈,近乎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原本正全力和薑尚鬥法的玉琵琶低咒一聲,下一秒,卻是毫不遲疑的卸下所有防禦,直接從蘇蘇身上撤出元靈,硬接下薑尚的攻擊。

蘇蘇心一提,猛然咬緊唇,在心中大聲喚道,“不要!玉琵琶!”

電光火石之間,薑尚動作如飛,在玉琵琶還未完全脫身之時淩空畫下符印鎮住她的元靈,隨後放開蘇蘇的脈門,隔著衣裳前心用符,後心用印,鎖住玉琵琶的退路,左手捏指成訣,化作一道劍光刺入玉琵琶的四肢!“妖孽!還不現身!”

“啊啊啊”

一個尖銳到幾乎能刺破眾人耳膜的尖叫響起!

隻見帝辛懷中的少女周身突然騰起一團黑氣,有如實質般在空中隱約匯聚成一個風姿綽綽的女子的剪影,膽小的朝臣甚至被嚇得當場厥過去……

“妖怪!”

“原來真有妖怪!”

少女似乎被嚇呆了,隻知道怔怔的盯著那團黑氣。

那妖怪放聲大笑,張狂肆意道,“冀州蘇妲己果真是個絕色佳人,可惜也是個沒趣的主!老娘附在她身上這段時日可算玩膩了!薑尚是吧,要麽你就當場毀了我的元神,否則今日之仇,改日我定要十倍百倍的回報在你身上!”

薑尚隻充耳不聞,冷靜的闔上眼,雙掌相對!

隱隱風雷之聲響起,自他掌心之中霍然騰起一團烈火,火焰如蛇般爬升扭曲,須臾之間,竟形成一條火繩,鎖住玉琵琶!

刹那轟然一聲巨響!玉琵琶被烈焰圍身,逃出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