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對楊雲和王籍不斷賠禮道歉,王籍這才稍微平息怒火,本來以他的性格,非要追究到底。

“成都作為劍南道首善之地,竟然也有如此惡吏。”

王籍送楊雲到家門口後,臉色仍舊很難看,“這群人不給他們點顏色瞧瞧,他們下次還是會蹬鼻子上臉……我回去就讓人去成都縣衙申飭整頓一番,免得他們再來打擾高人。”

楊雲道:“不用了。”

王籍態度卻很堅決:“現在高人正在為節帥做事,他們不給你麵子,就是不給節帥麵子,就算不打他們的板子,至少也要下一道公函,好好訓斥一番,讓他們長點兒記性,不至於那麽快便忘記這次教訓。”

楊雲沒有再跟王籍爭論。

到了自家門口,楊雲沒有邀請王籍入內的意思,畢竟後院此刻還在蒸酒,這屬於“商業機密”,他不想讓王籍知道。

……

……

翌日一早,楊雲準備去文翁坊的益州官學露個麵,來到成都後他隻是去官學報了個到便再沒去過。

起床後他把釀好的酒裝進大壇子,放在院中,對於成品酒的效果始終不是那麽滿意。

“酒的純度是夠了,但香氣卻不夠濃鬱,需要添加些香料,這就涉及到調酒的工作……難道要加一些花瓣進去?或者到市集去找一些可以讓酒味變得更醇香濃鬱的香料?”

楊雲對於調製高濃度酒仍舊不是很有心得,這可以慢慢研究,但他卻迫不及待想把高濃度酒推向市場。

“如今跟那食肆鬧掰了,怎麽推廣高度酒,盡快打開銷路也存在問題。”

楊雲準備從官學回來後繼續調酒,沒等他出門,安倫過來道:“師父,門口有人跪著,是個小姑娘,哭個不停。”

“哦?”

楊雲很好奇,跟隨安倫一起出門,卻見門前跪著個十四五歲釵荊裙布的小姑娘,正嚶嚶哭啼,那梨花帶雨嬌楚可憐的模樣,讓人心裏一陣酸楚。

楊雲不認得這女孩,上前問道:“姑娘在此作何?”

少女抬頭見是楊雲,連忙向楊雲磕頭:“善人,您老宰相肚裏能撐船,我父兄無意得罪,他們現在被官府的人拿走,望善人您能放過他們。”

楊雲這才知道是食肆掌櫃奇叔的女兒前來求救。

之前衙差吃了那麽大的癟,當然氣不過,把奇叔跟他那惹是生非的兒子給抓回成都縣衙並不出奇。

以楊雲想來,那些衙差不會對父子倆客氣,無端招惹來硬茬,節度使衙門還特意派人送去訓斥的公函,縣令崔榮通對他們撒了多大的火,他們便會加倍施加在這對父子身上。

一通皮肉之苦是免不了。

楊雲語氣轉冷:“我好心好意給你們酒賣,你們不想合作也就罷了,居然想通過官府中人施加壓力……幸好我在官府那邊有幾分薄麵,不然的話現在被關進大牢裏的人便是我了吧?”

少女聽出楊雲言語間的惱恨,啜泣著磕頭:“父兄並不想勞動官差,乃是官差上門,逼迫我們交出酒,兄長才說鄙店隻是代賣酒水……兄長乃無心之失,善人您若不出麵,隻怕父兄在牢裏熬不住,他們本身也未犯王法……嗚嗚嗚……”

說到最後,少女口齒不清,隻知道哭。

本來楊雲打定心思不管這事,但聽女孩哭得傷心,再硬的心腸也不由軟了下來,再者他也的確不想趕盡殺絕。

楊雲心想:“說到底這場是非還是因我而起,若我不找他們合作,就沒這麽多事了,說起來他們是承受了無妄之災。”

楊雲板著臉,冷聲道:“我本跟你們無冤無仇,既然你登門認錯,我不再追究。我這便去官府一趟,至於官府是否會給我麵子,另當別論。”

“多謝善人開恩,善人大恩大德,我全家必定粉身碎骨相報。”女孩喜極而泣,不斷磕頭,聲聲作響。

……

……

楊雲帶著安倫和女孩一起到了成都縣衙。

成都縣作為附郭兩縣之一,縣衙顯得很不起眼,低矮的門口竟然連個匾額都沒有,隻有兩名衙差當值站班,聽說楊雲前來,衙差嚇得趕緊前去通傳,縣令崔榮通鞋都沒穿,光著腳一路小跑出迎。

“仙長大駕光臨,本官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崔榮通上來就向楊雲行禮,儼然下屬見了上級。

安倫並不覺得怎樣,卻把那女孩嚇得不輕。

堂堂縣令見了楊雲都要行禮,已不是門口值守的衙差對楊雲客氣那麽簡單,少女終於知道為何自家父兄會被抓進縣衙,分明是惹了開罪不起的人物。

楊雲笑了笑,道:“前日崔縣令送來厚禮,未及回訪,今日特地登門拜謝。”

崔榮通一臉榮幸之至的神色,笑道:“怎麽好勞煩仙師親臨?不過是一點薄禮……仙長裏麵請,快奉上好茶,再準備酒宴,本官定好生款待。”

楊雲道:“崔縣令不必麻煩,在下不過是來拜訪一下,討杯茶喝便可。”

“哈哈,仙長裏邊請。”

崔榮通也知道這不是吃飯的時候,日頭未上三竿,直接說要擺宴席還是顯得有點誇張。

到了衙門後堂,楊雲跟崔榮通臨窗席地對案而坐,安倫和那女孩隻能站在身後,下人把茗茶奉上,很快房間內便茶香嫋嫋。

崔榮通麵帶歉意,道:“本官聽聞昨日衙門裏有幾個不開眼的家夥,半路騷擾仙長,本官已將他們嚴詞教訓,未唐突到仙長您吧?”

崔榮通再犯渾,也知楊雲來者不善,很可能是來興師問罪,所以一開始他的語氣便恭維中帶著客氣,現在更是主動認錯。

楊雲笑道:“隻是一點誤會,不打緊。”

崔榮通鬆了口氣,道:“就怕仙長見怪,也是本官馭下無方……聽說昨日有一位姓王的公子跟仙長同行,可是節帥府上的三公子?仙長請見諒,本官也是偶然聽聞,說是節帥府的三公子跟您相交莫逆……”

楊雲道:“崔縣令消息倒是挺靈通。”

崔榮通吸了口涼氣,心裏暗自打鼓,他終於知道為何事情一發生,節度使衙門就派人發來公函喝斥。

感情得罪了節度使王昱的嫡子王籍,還有王籍的朋友。

“這群不開眼的家夥,真該把他們的腿打折了……這不是給本官惹事嗎?”崔榮通非常懊惱,當下就想把幾個差役叫來痛打一頓,避免影響他的官途。

楊雲搖頭:“既是誤會,事後也都澄清了,此事便作罷。我此番前來,其實是想為昨日被縣衙所拿之人求情,望崔縣令既往不咎,將涉事父子給放了。”

“啊?”

崔榮通始料未及,大惑不解地問道,“有這回事?那父子……”言語間竟有問詢之意,顯然捉拿奇叔父子並非崔榮通親自下令,或許他知曉卻故意裝作不知。

旁邊有屬官過來在他耳邊低語兩句,崔榮通一臉釋然,道:“原來是有小人挑唆,量這些兔崽子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唐突仙長,人拿了好,確實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

楊雲道:“他們也是無心之失……我本修道之人,不想在凡俗招惹太多是非,所以特地來請崔縣令,希望可以既往不咎。”

崔榮通道:“哎呀,仙長可真是虛懷若穀……這父子二人開罪您,您還如此仗義,真乃高人也……既然仙長開口了,本官怎好拒絕?來人,把那對父子提來。”

崔榮通下令,不多時奇叔父子二人便被押送到縣衙後堂門口。

父子倆皆披頭散發,臉上有淤青,顯然在牢房內遭到衙差拳腳相加。

少女見到父兄遭難,明明很關切卻不敢上前相認,當即掩麵而泣。

“見過青天大老爺。”

奇叔“砰”的一聲在門外跪下,不斷磕頭,他不知堂內坐的都有誰,隻知磕頭謝罪。

崔榮通起身,來到門口,厲聲喝道:“你們這對刁民,盡給本官惹事,好在仙長乃世外高人,對你們既往不咎,本官暫且放過你們。”

說完崔榮通又請示楊雲:“仙長是將他二人帶走,還是讓人把他們直接轟出衙門?”

楊雲笑道:“多謝崔縣令賞臉,我就不多打擾了,還有公事要做,便先告辭。”

崔榮通聽出楊雲有意直接把人帶走,見對方不繼續追究,巴不得趕緊將瘟神送走,陪同楊雲一起出了後堂,一路都言笑晏晏,如同故交,心底卻頗多無奈……他許多話楊雲都不接茬,有力無處使,對攀不上節度使府的關係而不甘。

到門口後,又是一番禮送,崔榮通有心讓楊雲在節度使家公子那邊美言,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離開縣衙,楊雲走在前麵,奇叔父子三人拖在後邊。

楊雲根本就不想搭理他們。

安倫一路上蹦蹦跳跳,在她看來眼前這一幕很解氣,開罪楊雲的人得到應有的下場,這就叫惡有惡報。

將到坊門前,楊雲停住腳步,回過頭道:“把你們從衙門裏帶出來,我已算是仁至義盡了。”

奇叔拉著一對兒女,當街下跪:“多謝恩人您不計前嫌,都是小老兒的錯……小老兒鬼迷心竅,不僅不承恩人的恩情,還想算計您……”

楊雲對於這些話全無感覺,道:“恩將仇報的人不值得可憐……要不是你女兒上門求情,我真想看到你們把牢底坐穿……現在人出來了,以後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再惦記我美酒秘方,休怪我翻臉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