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打烊後,奇叔帶著兒子回到家中。

女兒早就在等候,見父兄回來,緊忙問道:“買賣可有商議妥當?”

“唉!”

奇叔重重地歎了口氣,未多言。

老大則氣吼吼地把之前發生的事大概一說,連找官差準備教訓楊雲的事也一並說了出來。

女兒一聽急了,連聲道:“不是說好了,我們跟人家一起做買賣,他們有地方賣酒,我們也有錢賺嗎?怎麽弄成這樣子?”

老大一聽不樂意了,斥責道:“妹妹,你到底站那一邊?真以為那小子是好人?我們借地方給他賣酒,已算是給足了他麵子,他倒好,從生產到銷售都要說了算,還擺明要利潤的八成,感情他是空手套白狼,咱鋪子的租金就不是錢?”

女兒委屈地解釋:“不是這麽個說法,他釀酒不也需要本錢?這酒我嚐著夠烈,想來釀造的成本也遠比一般的酒大,所以才想掌握定價權……再者,無論如何,都不該找官差,官字兩個口,上說有理,下說也有理……這不是沒事給自己找麻煩嗎?”

老大不以為然道:“近來這些官差時常到我們店裏吃飯,彼此都已經很熟悉了,他們隻是想喝那種很烈的酒,讓他們自己去說更方便些,如此也可以順帶教訓一下那小子……哼,我就是看他就不順眼。”

……

……

因為金川大捷中楊雲製造的火藥發揮巨大作用,劍南節度使衙門對火藥製造變得前所未有重視起來。

第二天材料便準備齊全,一早采訪副使孫德能親自來楊雲府上慰問,又送來一份禮,隻是相比於上一次專程送到什邡的禮物就相形見絀了,也是因為王昱剛領兵取得一場大捷,尚未到論功請賞時。

楊雲去工坊應卯走的另一條曲巷,一直忙活到午後,正準備回家,王籍前來拜訪,有事相求。

“高人,之前不是跟您說過擊鞠之事?不如找個機會在我的那些同窗麵前露一手,讓他們知道高人您的本事?”

王籍想讓楊雲在劉元卓等人麵前表現一番,讓他們知道楊雲世外高人的身份。

楊雲此時已上了馬車,準備回家看看三個女孩釀酒的情況,王籍跟著上車。

隨著馬車啟動,楊雲才回道:“我雖然修煉道法有一定成就,但不擅馬球……這專業的事還是要交給專業的人做。”

王籍麵帶遺憾之色:“您現在立下那麽大的功勞,實在不知該怎麽介紹給劉兄他們認識……雖說都是士子,但您身份畢竟不同,不說明白的話或許有諸多不便。”

楊雲搖頭:“君子之交淡如水,對你而言知曉我的修道身份很重要,對他們來說隻需知道我是讀書人便可,如此也可減少許多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王籍恭維道:“高人心胸豁達,淡泊名利,若是換作那些牛鼻子老道,巴不得人家知道他們那點三腳貓功夫,好趁機斂財。”

沒過多久,馬車在樂言坊東門停下。

二人並肩進入坊門,沿著東街向西走了大約兩百步,轉入北曲,往裏走了大約十多步,突然從路邊躥出幾名身著皂服、提著刀和殺威棒的衙差,擋住去路。

“就是他。”

不遠處傳來個聲音。

楊雲一瞅便知是之前食肆掌櫃的兒子,他迅速想起食肆掌櫃曾說過有幾位官爺喝過他們的酒,其後來卻未沽到,便大概猜出一二內情。

衙差領班指著楊雲嚷嚷道:“就是你這小子不識相?”

他話音尚未落下,王籍跨前一步,挺直腰杆:“何人在此造次?”

“你是誰?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滾開!”

衙差領班冷笑不已。

王籍身後不遠處一直跟著的四名隨從毫不客氣,直接衝了上來,拔出佩劍,擋在自家少主跟前。

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

那些衙差根本就沒料到會遇到硬茬,雙方劍拔弩張,隨時都有開戰的跡象,而且一旦打起來絕對是見血的那種。

王籍對楊雲道:“高人且在旁看著便可,不勞您動手,這成都地界沒人敢在我王某人麵前放肆……你們這些下三濫的潑皮,誰派你們來找事的?官的,私的?黑的還是白的?”

一群衙差平時對商戶和百姓可以耀武揚威,但見到眼前這陣仗有些發怵。

這些衙差本來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的中下層皂隸。

大唐的衙差地位著實不高,作為“下九流”的一員,更是有著“不良人”的稱呼,因為其來曆多為有劣跡的街頭混混、地痞流氓,這些家夥別的不行,消息比誰都靈通,認識的三教九流也比誰都多。

有什麽比讓熟悉作案手法的人,去管束作案的人,更好的招數呢?

官府將這些人招安,也有將“不良人”抓在手中,讓不安定份子變成安定份子的意思。既能管住這些不良分子,還能讓他們幫官府辦事,簡直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說鈴續雲,緝事番役,在唐稱為不良人,有不良帥主之,即漢之大誰何也,立名甚奇”。

比如這衙差領班,比較正式的說法就叫“不良帥”,平日看起來風光,但隻要上官不高興,隨時都會被拉下去打得皮開肉綻,還不敢伸冤抱屈。

眼見對方提著的都是明晃晃的寶劍,身材魁梧,訓練有素,儼然是軍人做派,那衙差領班唾沫往下咽,強裝鎮定:“我們有點私事,想要跟這位小兄弟談談,識相的讓開。報上家門,以後再找你們算賬。”

王籍不屑地道:“算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瞧你們這身黑皮,應該是成都縣衙的小役,居然有膽子讓本公子報家門?就算你們縣令來了,本公子也不放在眼裏。”

衙差們臉色大變,心裏都在想,這位爺好大的口氣,一看就非善茬,莫不是哪家權貴的公子哥?

今天的王籍穿著一身嶄新的白色武士服,頭戴紗帽、腰束革帶,腳蹬烏皮靴,顯得神采飛揚。先前沒注意看,此時再一仔細端詳,發現武士服乃是上好的錦緞製成,價值不菲,說明其家庭很不簡單,一時間一幫衙差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收場。

楊雲作為當事人,淡淡地笑了笑,他可沒打算跟眼前這幫衙差一般見識,上前道:“幾位看著麵善,可是最近照過麵?前日裏,成都縣的崔縣令曾到過我那裏拜訪,還送了一點東西,你們中間是否有人適逢其會?”

衙差領班聽了,一驚不老小,雖然他們不是每個人都去楊雲那裏送過禮,但也聽說過此事,衙差領班湊上前仔細辨認一下,突然將刀收起,換上恭敬之色,抱拳道:“這位就是製仙符退敵的小仙長吧?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前日在下的確跟隨縣令抬禮物到您府上……眼前這事純屬誤會,都是被奸佞小人挑唆,您老千萬別見怪。”

說著一眾衙差趕緊把兵刃收起,衝著楊雲點頭哈腰。

奇叔的兒子怎麽都不會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跟官府中人有來往,一看情形不對便準備開溜,沒等他走出兩步,已被王籍的侍衛給擒了回來。

王籍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怎麽個意思?誤會?唐突高人你們來一句誤會就想息事寧人?今天這事,就算高人肯作罷,本公子也絕不會善罷甘休!走,帶著這些不開眼的家夥,本公子要跟那糊塗縣令見見,找他好好理論理論。”

衙差這下都慌了手腳。

那衙差領班就差給楊雲跪下了,哭喪著臉道:“道長,還有這位公子爺,小人實在是有眼無珠,跟縣令半點關係都無,小人這就把挑唆之人拿回去好好審問,看看是否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就當是惡狗擋了道……兩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