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本以為是出自河南尹劉衡政的安排,跟著官員進內,走了一段路到了地方才知是鹹宜公主相邀。

鹹宜公主一身男裝,站在場地中央,看著臨時搭建的高台上正在舉行的祈福儀式,楊雲上前見禮後,她回頭笑著看了楊雲一眼。

“很奇怪嗎?我早就讓人在外盯著,把你叫來一起參加儀式。”鹹宜公主道。

楊雲走到鹹宜公主身後,旁邊同樣著男裝的女官自覺退到一邊,不妨礙鹹宜公主跟楊雲對話。

楊雲抬頭看了一眼。

所謂的祈福儀式很單調,一個道士舉著桃木劍,東刺一下,西刺一下,嘴裏念念有詞,空有儀式感,本身並沒有實在的東西,正在作法的這位也不是出名的道士,所以相當單調乏味。

現場沒有王公貴胄和高官,好像朝廷已把這場法會給遺忘了,李林甫和李瑁也未現身,隻有鹹宜公主到來,還是著便裝旁觀,顯得極不慎重。

過了一會兒,那道士還在那兒舞劍,什麽聲光效果都沒有,連鹹宜公主也覺得枯燥乏味,對楊雲一招手:“走,這裏有些吵,到旁邊說事。”

楊雲讓吳元等女留在原地,他跟鹹宜公主到了廣場一角,找了個相對僻靜的地方,鹹宜公主大大咧咧坐到女官提前放好的胡凳上,隨即招呼楊雲也坐下。

“今天儀式,乃是李夕郎主張操辦,未跟父皇通稟過,我也是在今早聽聞,本以為有熱鬧瞧,到了地方才發現不過如此。”

鹹宜公主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在她看來,真正的熱鬧必須是官府、道士和百姓三方同在,創造出與民同樂的熱鬧景象,而今天的儀式就算人再多,因無官府參與,便顯得不夠正式,也乏善可陳。

“看看這些百姓,什麽都不懂,隻是聽聞九天玄女下凡,便以為這儀式能令他們安居樂業,所以說百姓是愚昧的,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麽。”

小公主好像智者一般,對蜂擁而至的百姓指指點點。

楊雲看著場地中高台周圍頂禮膜拜的百姓,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大概就是李林甫想展現給朝廷乃至皇帝看的,既要讓皇帝對道法充滿期待,也要讓皇帝知道百姓的誠心,讓皇帝感受到萬民擁護。

鹹宜公主突然側過頭看向楊雲,道:“你怎麽不說話?”

楊雲道:“我在仔細品味公主的言論,暫未消化,一時竟忘記如何對答。”

“噗哧。”

鹹宜公主忍不住燦爛一笑,突然意識到如此有些失態,趕緊用手掩住櫻桃小口,稍微平複後才故意板起臉來,道,“你幾時學得如此油嘴滑舌?我本以為,隻有那些狂蜂浪蝶才會如此說話。”

楊雲撇撇嘴道:“我跟那些人沒區別啊。”

鹹宜公主沒好氣地白了楊雲一眼,道:“我知道你故意這麽說,其實我不想聽到你的評價……我是想通知你一聲,你姐姐正式嫁進宮前,會有一場招待外賓的宴會,就在洛陽皇宮,父皇親自主持,屆時你也會受邀出席。”

“嗯?”

楊雲微微皺眉,這消息對他來說,有些勁爆。

皇帝居然會邀請他參加宮廷宴會?

鹹宜公主道:“這也算父皇對此番前來洛陽參加法會的道門中人的禮遇,屆時會邀請一些道家名人前往,而你姐姐即將成為皇室一員,當然也會有你……你的席位會非常靠近主桌。”

楊雲大概琢磨一下就了解是怎麽回事了。

皇帝邀請的並非他一人,終玄宗一朝,宮廷宴會非常多,這跟明清後皇帝多深居簡出、臣子難得見麵大不相同,也不是說誰有資格去宮廷宴會就代表平步青雲得到提拔,甚至很多人根本就是臨時邀約前往,並不算什麽。

玄宗宮宴很有講究,很多翰林、內官便是專門為宮宴所準備,比如說李白,當官後隻是服務於宮宴,作為皇帝常隨,但永遠隻是個隨官而已,無法躋身朝堂。

楊雲心道:“宮宴請我去,並讓我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大概把我當成跟羅公遠和三藏金剛相仿的人物,需要保護皇帝的安危,畢竟這次宮宴上會有番邦使節乃至有法力的國師出席。”

“公主也會去嗎?”楊雲問道。

鹹宜公主笑看楊雲,問道:“你希望我去,還是不希望我去?”

這問題讓楊雲有些發懵。

公主是怎麽回事?

為何會用這種口吻跟我說話?

“呃……”

楊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鹹宜公主又是輕快一笑,道:“我會去,到時候需要我配合你嗎?比如說在場麵上幫你說幾句話,在外邦人麵前介紹你一下,亦或者用別的方法來表現你的能力?”

楊雲苦笑:“公主言笑了。”

鹹宜公主突然板起臉來:“你可以輕鬆參加這場宴會,可本公主不行,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能讓你安穩從宴會上退出來。”

既然參加宮宴不是由朝廷派人通知,而是出自鹹宜公主之口,楊雲就料到小公主肯定會給他出難題,現在果然驗證了。

楊雲料到可能跟之前道家盛會上發生的事情有關。

鹹宜公主不等楊雲一口回絕,直接道:“我讓你幫我在道家法會上露臉,你未能成行,現在卻是你姐姐名震天下……我要你在宮宴上幫我一把,讓他們知道我不是吹牛……”

“公主的意思是……?”

楊雲神色非常為難。

鹹宜公主撅著嘴,好似小女兒家生悶氣,瞪著楊雲道:“不用你施展多麽神通的本事,就是一些小把戲,讓那些人知道我會法術就行……這總難不倒你吧?”

換作以前,楊雲完全可以一口回絕,可若是如此小小的請求都不答應,以後怕是跟鹹宜公主沒朋友做了。

“恭敬不如從命。”楊雲行禮道。

鹹宜公主麵露喜色,隨即白了楊雲一眼,道:“總算你識相,這次你幫本公主,以後我也會幫你,若是玩砸了本公主決不輕饒。”

……

……

來一趟大空觀,楊雲得知要參加宮宴,還答應幫鹹宜公主於宮宴上立威,楊雲覺得出來這一趟虧大了。

之後鹹宜公主不想留在大空觀,便帶人離開,而楊雲則帶著這些女徒弟在大空觀四周逛了一圈,出觀門後又到附近的集市買小吃,等吃飽喝足才回去。當天是法會最後一天,這場東都道家盛典將就此結束。

楊雲先讓小蘿莉們回家,而他去了醉仙樓,沒等入內,何五六便火急火燎迎出來,氣喘籲籲道:“當家的,出事了。”

楊雲不緊不慢,神色平和,心中琢磨難道是有人來砸場子?

“何事,詳細道來。”楊雲隨口道。

“今日早些時候,來了個狂放不羈的書生,一來就點了一桌子酒菜,不停喝,周圍有幾桌客人,他非要跟人家鬥酒,結果喝趴一群人,現在他正拿著筆到處寫字呢。”何五六苦著臉道。

楊雲皺眉:“狂放不羈的書生?沒勸阻嗎?”

何五六摸著腦袋道:“當家的您看,我這腦袋被他用劍柄敲了一下,冒起個大包……他劍法很是了得,幾個夥計上去勸,都沒辦法啊。”

“嘶。”

楊雲吸了口涼氣,隨即快步進入醉仙樓。

剛進入一樓大堂,就見一個白衣書生,一手提著酒壇子,一手提著毛筆,到處“潑墨揮毫”。

這人腰間佩劍,英姿颯爽,更讓楊雲驚歎的是,這人他見過,正是曾在張九齡府門前有過一麵之緣的李太白。

“我遍尋他不得,他倒主動送上門來了,居然還跑到我的店裏喝酒,砸場子?”楊雲心中欣然,這可比見大臣、公主有意思多了。

千古流傳的詩仙,就在眼前?

可他不太確定,這時代的登徒浪子不是一兩個,或是同名同姓,再或是那日張九齡府上的人搞錯了呢?

“讓一讓,當家的回來了。”何五六往那兒一站,很有氣勢地大喊一聲,隨即店裏的賬房、夥計、廚子等人趕緊讓開。

所有人都放心了,神通廣大的店主回來,隨便給這狂生來一下,這家夥就吃不了兜著走。

白衣男子聽到何五六的話,好奇看過來,看到是楊雲時,明顯皺了一下眉頭,顯然對當日在張九齡府門前見到楊雲印象深刻,不得誌的愁緒頓時湧上心頭。

夥計跑過來道:“當家的,就是他,頭晌就來鬧,午市了都沒幾桌客人,客人見到這煞星遠遠避開,隻有二樓坐了幾桌。”

本來午市是醉仙樓最熱鬧的時候,可現在一樓桌子大多空著,門口有人往裏麵張望,說明這狂放書生的到來的確影響到了醉仙樓的生意。

楊雲笑著擺擺手:“無妨,也就幾十桌客人而已,我還虧得起。若有大才前來,就算隻請一人,也是我之榮幸。”

白衣男子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有一種壯誌未酬的蕭索和自哀,卻豪放不羈地說道:“你就是這醉仙樓的主人?敢稱醉仙之酒,本以為有多烈,飲來不過如此,連人都不能醉,何以醉仙?”

何五六湊過來道:“當家的,此人已喝了有六七壇酒,換了平常人早就酩酊大醉,倒地不起,可他……除了有點狂,還能寫東西……怎麽都撂不倒。”

楊雲心想:“古往今來都說李白詩劍雙絕,在我看來隻能用詩劍酒三絕來形容……他作的詩多出自半醉不醉的狀態,應該就是現在這模樣……他的酒量居然如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