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推選沒結果,不過意圖卻很明顯,羅公遠明擺著要把事情往楊雲身上推。

就在場麵略顯嘈雜,與會道士為人選問題而爭相不休時,楊雲突然舉起手來,大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羅公遠微微一笑,帶著深意問道:“莫不是楊道友要自告奮勇,主動承攬上台跟吐蕃番僧鬥法之事?以你的能力,應該足以勝任此責。”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楊道長,乃武尊真人高徒,在東都數萬百姓麵前成功修複大空觀的祖師像,能耐非凡啊……由他出麵自然再好不過。”旁邊有人幫腔,怎麽聽都像是提前編好的說辭。

連王籍和鬆梅都用驚訝目光望向楊雲……楊雲還有如此主動爭取的時候?

楊雲笑著說道:“羅道長誤會了,並非在下自告奮勇,而是心中有一點小小的疑問,不吐不快。”

“哦?有何疑問,隻管說來。”羅公遠客客氣氣地回道。

楊雲朗聲道:“在下不是很明白,這鬥法之事,到底算是佛道之爭呢?還是吐蕃跟大唐的紛爭?”

“啊?”

在場的人都不太明白,議論紛紛。

羅公遠拍板道:“既是佛道之爭,也是國與國之爭,到歸根到底關係大唐道門的臉麵,有何差異嗎?”

“差異可不小,若是國與國之爭,那就不該隻涉及道門,更應該由我大唐高僧出麵鬥法更為合適……佛道本就不同,修煉方式也迥異,成佛和成道的定義差異極大,那番僧挑戰我大唐道門,到最後就算分出勝負,也不能證明佛法和道法的高低。”

楊雲侃侃而談,又惹來一陣熱議。

旁邊有人問道:“怎就不能判斷孰高孰低?誰落了下風,有目共睹,誰被打下台,不就證明那一方能力不行麽?”

楊雲打量那人,朗聲道:“那就是說,如果找一大力士,站在台上,將道法高深的道友打下台去,那就是大力士的道法更強?哪怕他對道法一竅不通?”

“你……你這分明是強詞奪理!”

那人辯論不過,麵紅耳赤道。

楊雲道:“那我就說點通俗的,既是國與國之爭,不該隻有我道門出人,大唐佛門的高僧為何不出麵?眾所周知,大唐有一位佛法精湛的高僧一直伴駕君前,正是三藏金剛法師,他為何不出麵維護大唐的顏麵?”

這下說到眾道士心坎裏去了。

本就不願趟渾水,既然都提到這是要維護大唐顏麵,就該讓佛家一起出麵承擔責任,恰恰三藏金剛的名聲非常響亮,都覺得請三藏金剛出麵其實也很不錯。

羅公遠笑了笑,顯然他不會讓三藏金剛牽扯進其中。

“吐蕃番僧已明確指出,要跟大唐道門鬥法,這是直接對我大唐道門下戰書,道門不應戰,便是畏懼退縮,顏麵怕是保不住。”羅公遠搖頭道。

楊雲作恍然狀,道:“那這就不是國與國之爭,而是佛道之爭了?”

“可以這麽說。”羅公遠改換口風。

楊雲點頭道:“既如此,那就應該以我大唐道法最高深者出麵應戰,方顯得對吐蕃番僧的尊重,而大唐道法最高深者,以在下所知,應該是前幾日踏空騎驢而來的張果仙師,對此諸位沒有意見吧?”

旁邊的人都附和:“張果仙師的仙法遠非凡人能比,說他是第二,誰敢認第一?”

羅公遠道:“可問題是……現如今張果仙師在何處,無人知悉。”

“若是張果仙師不能出麵的話,那羅道長的威名,也為天下道友共知……羅道長不出麵,我等小輩怎敢造次?就該由羅道長親自出馬,以彰顯我大唐道門的威風。”

楊雲當即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到羅公遠身上。

羅公遠一聽便感覺不妙。

他想利用自己的權威,指派楊雲應戰,可楊雲舌燦蓮花,一番話下來,讓眾人以威名定高低,居然開始推舉他出來!

“羅天師乃聖上信任的道門領袖,確實非羅天師出馬不可。”偏偏一些羅公遠的擁躉尚未明白其中奧妙,居然開始推波助瀾,大造聲勢。

在場人一聽不用自己上台獻醜,都在附和,一下就把羅公遠推到很高的位置上,一時間下不來台,好像非他出馬不能代表大唐道門一般。

羅公遠眼見在場的人心情都很激動,連忙擺擺手,示意眾人不要喧嘩,等嘈雜聲稍微平複後,他才道:“其實貧道的道法相當普通,倒是之前曾入宮跟貧道鬥過法的武尊道友,法術高深莫測,貧道在鬥法時雖勉強與之打了個平手,但感覺他的道法修為應在貧道之上。”

“啊?”

堂堂的大唐道家天師羅公遠居然當眾承認自己的道法跟人打平手,甚至還有可能不及,這足以讓在場道士感覺意外。

鬆梅本來灰頭土臉站在旁邊看戲,一下子成為主角,頓時趾高氣揚,腳下生煙,不由自主就往前走。

楊雲一把將他拉了回來,又向王籍使了個眼色。

王籍會意地踏前一步,擋住鬆梅進路,不令其做出格之事。

此時青羊宮法淩再次走了出來,用陰陽怪氣的腔調道:“武尊道友在蜀地法會時展現出高妙的道法,既能代表蜀地道門,想來也能代表大唐道門出戰……相信他不會令我大唐道門顏麵受損。”

法淩這麽說,有點落井下石的意思,也是青羊宮跟天師道矛盾的延續。

楊雲見現場很多人點頭讚同,當即笑盈盈望著法淩,道:“法淩道長,蜀地道門再強,也不至於能代表天下道門吧?”

有來自江南的道士連忙道:“別自謙了,劍南道那麽多道家名山,數千年來修煉出過多少仙人?怎不能代表大唐道門?”

“對,對。”

如果換作別的時候,各地道士一定會互踩,但現在居然使勁恭維起來。

羅公遠笑著頷首道:“蜀地道門天下聞名,且蜀地與吐蕃接壤,此番鬥法由武尊道友代表天下道門出戰,實乃眾望所歸。”

鬆梅聽到這裏非常激動,抖了抖衣衫,連腰杆都挺直很多,好像真把自己當成那盤菜了。

楊雲笑道:“蜀地道家名門眾多是事實,可家師修煉之所並不在蜀地,隻是因緣際會,相助前劍南道節帥出征吐蕃,才現身蜀地,若讓家師代表蜀地道門,隻怕人心不服……哦對了,法淩道長,你執掌千年古觀青羊宮,算是蜀地道門魁首,以您所知,應該是何人代表蜀地乃至天下道門最合適呢?”

法淩本想對鬆梅落井下石,聽到楊雲的話,頓時猶豫了。

楊雲怕法淩不明白,補充道:“以在下所知,天師道出自蜀地,如今在大唐各道都有天師道信眾,影響力巨大,且天師道掌教如今正在東都,不知他是否可以代表蜀地道門出麵一戰?”

法淩想了想,點頭道:“張賢侄……他的確有資格代表蜀地道門。”

以前的死對頭,現在居然口稱“賢侄”。

旁邊圍觀道士恍然,有的出言驚歎:“是啊,我們有天師道的張道友,張氏一門皆為天師,代代相傳,出了那麽多名道,由他出麵再合適不過。”

“正是,天師道如此多信眾,若說天師道不能勝任此責,誰人可以?”

本來天師道發展迅猛,就為天下眾多道家宗派忌憚,現在恰好天師道的人不在此處,於是誰都想把跟吐蕃國師鬥法的責任推給天師道。

楊雲眼見在場的人都見風使舵,便笑著對羅公遠道:“羅道長,您看現在眾人都一致推選天師道掌教來出戰吐蕃番僧,您的意思如何呢?”

羅公遠笑而不語,他明白這是楊雲追求的結果。

不過這也算各退一步,既不是他羅公遠出戰,也不是楊雲出戰,讓一個不相幹的人出麵,自然最好不過,而且張高在道家的地位很高,又不是兩方派係的人,張果自己今天沒有參會,讓他當大唐道家代表也就成為最優選項。

“以張道友出麵,本無不可,不過他今日並未前來,又怎知他肯出麵一戰?”羅公遠又疑惑地問道。

楊雲感慨地道:“天師道乃我大唐道家名門,承載多少光榮傳統,就要承擔多少責任,以張前輩的胸襟氣度,怎會臨陣退縮?就算他不在此地,相信也會有信眾將推舉結果合理轉告他,他定會肩負起責任,保我大唐道門臉麵。”

“對,對。”

在場道士皆點頭讚許。

渾然忘了以前是如何貶低天師道,好像現在隻有天師道才代表道家。

羅公遠輕輕一笑,現場已形成統一意見,楊雲直接稱張高為“前輩”,那再讓楊雲一介“小輩”去應戰,豈不是亂了道門法統?

而且隻要有人出來承擔這一戰的責任,他就達成目的,沒必要再違背現場道家各宗門代表共同推選的結果。

“既如此,那貧道便回去通稟朝廷,明日將會由天師道的張道友前去鬥法。”羅公遠最後表態。

在場道士們一片和諧,都為羅公遠的決定感到十分滿意。

大會討論拿出結果,於是羅公遠宣告會議圓滿結束,第一時間從後門離開,其他道士則走正門。

眾人剛來到外邊的大街上,法淩突然攔住楊雲的去路,臉色一片凝重,問道:“你為何要挑唆讓天師道的人應戰?若他們贏了,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楊雲笑容滿麵,法淩到現在才恍悟過來,這既是在坑天師道,其實也是變相給天師道機會。

楊雲道:“你們青羊宮若不甘心將揚名立萬的機會讓與他人,道長可以自行去應鬥法之請,相信天師道寬容大度,會把出名良機相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