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陽向北過魯陽關,便進入都畿道,經魯山、梁縣,過龍門山,東都洛陽在望。

洛陽,立河洛之間,居天下之中,北據邙山,南望伊闕,洛水貫其中,東據虎牢關,西控函穀關,四周群山環繞、雄關林立,因而有“八關都邑”、“山河拱戴,形勢甲於天下”之稱。

洛陽是華夏文明的發祥地之一、絲綢之路的東方起點,更是隋唐大運河的中心,曆史上先後有十多個王朝在此建都,大唐立國雖定都長安,但武周篡唐後武則天改都城為洛陽,定名神都,李氏複唐後都城遷回長安,但洛陽的興盛不減當年,如今開元年間是跟長安並列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

唐玄宗常年巡幸東都,一年有小半時間住在洛陽城的皇宮裏。

唐玄宗崇尚道教,於洛陽重建中嶽廟,修老子像,洛陽同時也是唐朝的宗教中心,城內佛、道兩教盛行,信徒無數。

楊雲跟隨劉府商隊一起抵達洛陽,望著比起成都城還要高大厚重的城牆,門樓巍峨,尚未進入長夏門,心裏便沒來由一陣激動莫名。

進入城門,盛世繁華的氣息迎麵撲來,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人大多著錦袍烏帽,女人則是長裙短襦,色彩豔麗,儀態萬千。

大街兩邊是高高的坊牆,坊牆內隨處可見宏偉建築,精巧絕倫的飛簷斜出,大唐都城磅礴的氣勢彰顯無遺。

雷焦等人並非初次來洛陽,對於洛陽的繁華早就了解,笑著打趣兩句,便向楊雲講解了一下洛陽的人文地理:

洛陽百姓居住的區域一共有一百零九坊,三座大市場,其中洛水北岸二十八坊一市,一市指的是北市;南麵八十一坊兩市,兩市分指西市和南市,其中又以南市最是繁盛熱鬧。

南市是大唐最大的市場,比起長安的西市要大上一倍,足足占據兩個坊的麵積,涉及兩百餘行,四千餘家店鋪。

圍繞南市的思順、福善、永泰等坊也因商旅來往不斷而無比繁華,客棧、酒肆、茶樓、車行、倉庫遍地都是,要知道全世界的生意人幾乎都雲集於此,人流如織,乃是洛陽最喧囂的所在。

雷焦知曉楊雲是來洛陽投奔親友,是以沒有再為楊雲安排歇宿,行至修善坊,便向楊雲告別。

“楊兄弟,我們會在五天後離開洛陽,有事的話直接去前麵的思順坊桂德樓找我們,那裏是蜀中商賈雲集之所,有事好好有個照應。”

雷焦跟楊雲作別前,特地做出交待。

楊雲初來乍到,不知三叔楊玄璬一家住在何處,隻知楊玄璬官至河南府士曹參軍,之前找人送信也是送到楊玄璬就職的河南府士曹衙門,信函是否送到楊玄璬手裏都不知道。

送別劉家商隊,楊雲沒有急著去找楊玉環,他首先得安定下來,把住處選好,免得一上來就給人一種“落難來投”的不好印象,他要做的是給楊玉環提供人力、物力上的幫助,而不是真的跑來寄人籬下受白眼。

立足洛陽,有一份正當的營生,這是跟姐姐初次見麵留下好印象的關鍵。

楊雲向後麵那輛馬車的車夫招呼一聲,便驅馬往洛水而去,他要先在附近找家不錯的客棧落腳,接下來再找人打聽楊玄璬的住處,方便他在距離楊玄璬一家不遠的地方租個院子,進而通過做買賣積攢本錢,購買田宅,動員楊玉環搬出來跟他這個弟弟一起住,拉近彼此關係。

“師父,這座城市好大啊,我們這是去何處?”安倫跟楊雲一起坐在車架上趕著車,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問道。

楊雲道:“我們找個客棧落腳,買身華麗的衣服,沐浴後換上。然後找個地方開設酒樓,有高度酒這噱頭,定能好好賺上一筆。”

安倫支著頭想了想,道:“還要開酒肆嗎?那我們是不是還要釀酒?”

“不用了。”

楊雲道,“這次我們直接開釀酒工坊,雇傭工人來做活,不需你們出麵……以後幾年我們應該都會在洛陽生活,不用再遠行,就此過上安定的日子。”

安倫聽說要在洛陽安家,非常高興。

這一路的辛苦非常讓人吃不消,知道要在如此繁華的都市落地生根,安倫跟楊雲一樣對未來生出許多憧憬……

……

……

楊雲在洛水南岸的慈惠坊找了家客棧落腳,這裏距離溝通洛水南北兩岸浮橋和新中橋很近,客棧和酒肆雲集,他準備在周圍考察一下營商環境,這裏距離南市也就隔了個通利坊,算是溝通南北的方便所在。

楊雲在成都時,因為有官府幫忙打點,不需要自己費心,但這回到洛陽就不一樣了,一切都要靠自力更生。好在他已有經驗,知道要在洛陽開展商業活動,非要找地頭蛇領路不可,先摸清地方上黑白兩道勢力劃分,把方方麵麵的關係打點好再談做生意的事情。

入住當天下午,人員和行李都安頓好,楊雲特意向客棧夥計打聽,得知周邊專門負責幫人打點的地頭蛇不少。

洛陽外地來的商賈眾多,並不是每家都擁有蜀中劉家的實力,他們在洛陽這樣的大都市做買賣,需要“中間人”打點,於是牙子應運而生,這行當也被稱之為“算計”。

“算計”魚龍混雜,有的人隻是跟坊主和集頭認識,有的則在府、縣衙門有背景,實力不同能做的事也就不同。

“小當家,看您儀表堂堂,這是準備作何營生?跑腿還是行商運貨?亦或者開個食肆客棧?”

夥計見楊雲問題很多,笑眯眯反問幾句,目中露出懷疑與不屑之色。

像楊雲這樣的客人非常罕見,年歲不大卻出遠門,身邊還帶著幾個拖油瓶……因楊雲說話帶著蜀地口音,一打聽居然是從幾千裏外的蜀地來的,問的還是有關做買賣的事情,角度刁鑽,儼然是做大買賣的派頭,所以活計忍不住出言譏諷。

楊雲不以為忤,掏出五文錢扔到活計手裏,道:“此番來洛陽是為投奔親戚,家道中落,總要做個小本生意維持生計,初來乍到多問幾句,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客棧夥計得到賞賜,眉開眼笑,“想在洛陽做買賣可不容易,這裏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連口泥都吃不上……”說到後來大城市居民的優越感再次展露,揶揄道,“你真當這裏遍地是黃金?別人惦記著你兜裏那幾文錢呢。”

楊雲笑著上樓,吩咐幾個女孩一番,然後帶著安倫離開客棧,去客棧周圍找牙子問詢市井情況。

……

……

一連兩天,楊雲都住在客棧,每天進進出出十幾趟,有時候甚至直接把牙子帶回來談。

他不急於做決定,隻是裝出一副財大氣粗又很好騙的樣子,以他少年郎的身份和一張純真無邪的臉,那些牙子都趨之若鶩,很想拿下他這單生意。

這些牙子口中沒幾句實話,但把不同的訊息糅合在一起,楊雲對於洛陽的人文環境也就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

楊雲意識到,洛陽城的情況要比成都複雜的多,這裏權貴太多,摻和大量政治因素,不是有好項目就能賺錢,這裏並非遍地黃金,說遍地焦土更契合實際。

也就在這兩天時間裏,他打聽到楊玄璬的住址,乃是在城北的毓德坊,這裏也是洛陽縣縣治所在。

知道楊玄璬的住處,楊雲不急著去找,他開始規劃自己的住所,手頭現有的錢財還算充足,但卻無法同時滿足創業和安家落戶、置辦產業這兩項需求,楊雲深知不能坐吃山空的道理,所以隻能以“租住處做買賣”為既定方針,開始在洛水兩岸的繁華之所尋求好地段。

這兩日裏,幾個小蘿莉天天守在客棧的客房裏,很少有能跟楊雲出去的時候,安倫和雅柔偶爾會跟楊雲出去,至於乙丹則要留下來“看家”。

乙丹在幾個女孩中超能力是神力,尋常三五個人根本無法近她的身,乃是看家護院的不二人選。

楊雲遍尋周圍十幾處臨街建築後,最終決定把商鋪開到洛水北岸的上林坊。

這裏算是城中中高檔住宅區,距離橋頭不遠,風景秀麗,周圍房價和物價相對較高,對於高度酒有一定消費能力。

這裏的租金雖然比洛水以南高,但在隻租不買的情況下,價格完全在楊雲的接受範圍內,甚至綽綽有餘,重要的是這裏距離楊玄璬一家所住的毓德坊隻隔了兩個坊,不遠不近,既不會打擾楊玄璬一家的清靜,又隨時能了解楊玉環的情況。

“二十貫一年,這裏有個後院,小掌櫃攜帶家眷住在這裏也可,東家在官府做事,您在此做買賣沒人敢來搗亂……”

牙子叫何五六,長著一張方臉,丹鳳眼,眉毛粗濃,儼如刷子一般,他平日穿得人五人六的,錦衣玉袍,頗為講究體麵,背景不大,但跟漕運衙門關係密切。

至於所租商鋪的背景,隻要牽扯到官員一般不會說得太明白,當官的都怕露財,一個個藏得很嚴實,不過正因為如此,這種鋪子相對穩定一些,當官的不會因為承租商鋪的商家賺了錢而加租或是收回,因為他們的目的並不在此。

相反那些普通大戶人家,把名下的鋪子租出去,一旦看到承租人賺錢,定會想方設法趕人,換作自己來做這營生。

這時代的人,契約精神不強,這也是楊雲到人生地不熟的洛陽做生意最為顧慮之處。

何五六帶來官府的契書,找了中間人簽押做保,鋪子就算正式租下來了,楊雲暫時隻租一年,花了二十貫,不到他全部資產的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