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亭驛位於一片山間盆地中,一條小河從驛站東南方半裏流過,穿過一道長達五裏的峽穀,一路向西南匯入涪江。

驛館主體是磚瓦結構的複合式園林建築,用高牆把不同的院子圍起來,比較能防火,這次也的確沒有起火。

賊寇縱火燒毀的是驛館外圍建築。

大唐承平百年,商貿逐漸變得發達,過往商旅投宿的需求大增,為創收曆任驛丞圍繞高牆,搭建了十多間茅草房,為防火,每間茅草房都是獨立建築,彼此間隔三丈左右,若哪間茅草房著火,隻需拿竹竿站在其他房子的房頂,將空中飄來的火星撥開,即可起到阻止火勢蔓延的作用。

這次賊寇燒毀了六間房屋,大火燒起來後,遠近百丈內如同白晝,商隊護衛訓練有素,把警戒線拉得很開,賊寇退回到黑暗中潛伏,為驛館這邊救火創造了條件,所以到現在為止,並沒有新的茅草房著火。

賊寇若真的人多勢眾,裝備精良,斷無不敢在光亮處與商隊護衛正麵交戰之理,這也是楊雲懷疑張林誇大其詞動搖己方軍心的又一個原因。

賊寇采取了紮口袋的方式,他們趁夜從山上摸下來,第一時間堵住峽穀口,然後溯河而上,自西南方向驛站發起火攻,但在引燃外圍茅草房後,隨著商隊護衛殺出,他們退到附近的小山上,在黑暗中窺視驛館方向一舉一動。

楊雲返回沒有受到大火波及的草房內,從行李箱裏取出一口裝滿火藥的小皮箱。

小皮箱內緣墊了層油布紙,表麵做了防潮和密封處理,隔絕明火和高溫。

楊雲之所以會帶危險品上路,主要是用來應對趕路時可能遭遇到的麻煩,比如遭遇連續陰雨天氣,引火困難時撒上一點,就算潮濕的幹草也很容易引燃,此外在抵禦豺狼等猛獸和小股賊寇侵襲時也能派上用場。

當然,如果需要的話,他隨時可以擁有更多火藥。

當初在工坊時為了隱瞞配方,調亂比例,楊雲把許多打磨好的原材料扔進龍泉山一個相對幹燥的山洞裏。如今雅柔精神力增漲很快,真需要的話應該可以開道時空門,把那些原材料取過來,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即可投入使用。

但這麽做雅柔肯定會元氣大傷,畢竟兩地距離實在太遠,所以沒有必要的話,楊雲不會嚐試。

楊雲把盛滿火藥的皮箱拿到雷焦等人麵前,打開後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不能確定真偽,因為這東西自打問世便充作軍用,商隊的人從未曾見過。

“這就是火符咒?誰信?”

張林氣勢洶洶地發出質問。

“稍安勿躁!”

楊雲舉起手擺了擺,然後取出一些火藥,撒在席桌上,然後拿起火折子,湊到桌子邊緣,突然“嘩”的一聲,桌上火藥躥起衝天的火焰,一閃即逝的強烈光亮把周圍的人嚇了一大跳。

“乖乖,不得了。”

驛丞看得瞠目結舌,愣了好一會才想起什麽,連忙湊上前仔細觀察,發現桌子被燒得黑漆漆的,表層已經碳化了。

雷焦剛開始也很震驚,旋即便驚喜地道:“這可真是救命的好東西……楊老弟,不知者火符咒該如何使用?”

張林眼看雷焦要聽從楊雲的建議跟賊寇拚命,趕緊勸道:“雷老大,這玩意兒來曆不明,怎能貿然拿來跟賊寇作戰?若實戰時不管用當如何?”

楊雲淡淡一笑:“張當家,你實在是過慮了,這東西的威力遠遠超出你的想象,隻要將其放在密閉的瓦罐中,引燃後即可發出劇烈爆炸,三五丈內無活口。或者將其擲於柴草中,等賊寇前來點火,會迅速發生爆燃現象,十丈內如同烈火地獄,賊寇置身其間,必會被燒得屍骨無存。”

楊雲拚命誇大火藥的威力,聽得周圍一群人眉飛色舞,感覺這回自身安全有了保障。張林卻麵露焦慮之色,笑容極為勉強,看向楊雲的目光中充滿憤恨。

“趕緊布置。”

雷焦當機立斷,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等天亮即找機會突圍,就靠楊老弟提供的火符咒退敵。”

……

……

一行人準備了半個多時辰,瓦罐炸彈製作了五個,另外製成八個藥包,楊雲煞有介事地說關鍵時撒於柴禾上引燃即可收到奇效。

賊寇遲遲沒有發起進攻。

在楊雲看來,防守壓力並不大,賊寇數量絕對沒有張林說的那麽多,賊寇若知道驛站防禦圈內有火符咒這種曾在雅西戰場上證明過自身威力的強大“法寶”,肯定不會貿然進攻。

臨天亮時,商隊一眾弟兄已經有些疲憊,但依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備四周隨時可能出現的襲擊。

“雷當家,突圍的人派出去沒有?”

驛丞承受不了巨大的心理壓力,緊張兮兮地跑過來詢問。

雷焦道:“之前派出去兩騎,暫無音信……驛站為何不派出快馬求援?”

驛丞歎道:“蜀地戰馬匱乏,我們自個兒平日都是用騾子、驢子和牛車與各方聯係,采買生活物資。就算飼養有四匹用以傳遞朝廷急報的戰馬,卻沒有好騎手,在這黑夜裏趕路非常容易出事。”

大唐驛站都負責養馬,傳遞消息尤其是八百裏告急時,攜帶戰報之人通常是換馬不換人,驛站自身隻負責提供馬匹和住宿,並不負責提供騎手。再者驛站中人自恃有官身,想讓商隊中人出來頂事,根本就沒必要冒著觸怒賊寇的風險前去附近的州治求援。

恰在這時,楊雲過來道:“雷當家,眼看就要天亮,應該帶一批人突圍看看……四周山穀一直沒動靜,情況非常詭異。”

“好。”

雷焦下定決心跟賊寇死磕到底,信心也比之前足了不少。

雷焦帶著楊雲到前方警戒線,點了十幾名趟子手,拿著大刀、長槍和劍戟,一路小心翼翼摸黑沿著小河旁的官道,往遂州方向行走。

走了一裏多遠,已能看到峽穀入口,卻不見賊寇蹤跡。

“退了?”

一起出來的阮嶽驚訝地問道。

楊雲搖頭:“有可能是躲在附近的山裏不露麵……天亮前最好別貿然突圍,若是派出去的人能聯絡到遂州官軍,相信這夥賊人會聞風潰逃。”

雷焦讚許道:“此乃老成之言,確實應當如此。楊老弟,看你年歲不大,怎對此等事如此熟悉?莫非……你真上過戰場?”

楊雲笑了笑未做回答,一行折返驛站。

此時派出去探聽消息的人陸續回來,均未發現賊寇身影。

“當家的,看來賊人確實已經撤離了,要不我們趕緊帶著財貨上路吧!”劉通過來道。

雷焦搖頭:“這件事還是聽楊兄弟的,天亮後再做籌謀……我們先穩住陣腳,賊寇殺來我們隻要自己不亂,便可依靠火符咒製敵。”

由始至終張林都不說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別人未留意其反應,楊雲卻一直暗中觀察。

天亮後,之前派出去求援的快馬回來,帶回最新消息……遂州折衝府已派出兩個百人隊緊急馳援風亭驛,賊寇聞風潰逃,撤往山南西道的閬州一線。

商隊和驛站的人擔心一宿,聞聽賊寇已退,均群情振奮。

阮嶽道:“賊寇撤走,我們今天加把勁趕路,能平安到果州,接下來的路就好走多了。賊寇來勢洶洶,一副不把我們吃了不肯罷休的架勢,結果卻灰溜溜退卻,我們一貫錢都沒花……真是不可思議。”

雷焦看向楊雲,道:“多虧楊兄弟,要不是緊急關頭他拿出火符咒來,怎能威懾賊人?幸好沒一開始就服軟,不然我們回去後根本沒法跟主家交待。”

張林卻一臉不屑,扁扁嘴道:“賊人壓根兒就不知我們擁有火符咒,怎麽會是這小子的功勞?可能是賊子另有所圖。”

“趕緊安排人手前出探查,把路探好,確保十裏內沒有賊人埋伏,然後我們就上路。”劉通作為商隊護衛管事,急忙安排行進之事。

一行人又開始忙活起來。

除了驛站損失外圍屋舍外,商隊在這次事件中並無折損。

驛站的人暫且不能撤離,他們要等折衝府官兵前來,探明最新情況才能決定下一步行止。不過以他們估計,就算賊人卷土重來,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官家驛站,再者劉家商隊走了,賊人也失去目標,沒必要跟官府死磕到底。

商隊正準備出發,楊雲把雷焦叫到一邊敘話。

雷焦神色凝重,以他的老謀深算早已察覺到隊伍中有奸細存在,還及時將商隊擁有威力巨大的火符咒之事泄露出去。

否則今晚賊人勢在必得,絕不可能在不嚐試發起一波進攻後便輕易退卻。

“這回多虧你了,楊老弟。”

雷焦帶著感激之色道。

楊雲笑道:“正如張二當家所言,賊寇都不知我們擁有火符咒,在下怎敢居功?”

“唉!”

雷焦幽幽歎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麽,顯然在外人麵前他不想自揭家短,曝露內部有奸細之事。

楊雲道:“雷當家還是小心些……此行北上途中,或許還會有麻煩,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

“嗯!?”

雷焦望了楊雲一眼,好似聽明白了楊雲的提醒,卻又不是很肯定,更加疑惑了,但因楊雲處處表現得與眾不同,也有可能蘊含其他深意,如此一來,他越發覺得楊雲這個人不簡單,以後得好好對待。

楊雲笑了笑,道:“不過相信經曆此事後,商隊上下會更齊心協力一些,麵對困難時不再一味的退縮。”

雷焦點了點頭,道:“楊老弟,你說你曾統率兵馬跟南蠻一戰,可有此事……”

楊雲先是搖搖頭,後又點點頭,臉上帶著諱莫如深的笑容,雷焦也算知情識趣,沒有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