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非目中無人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劉錡就與張誠一道帶領將士離開大營。兩千多個人、一千多匹馬在山中頗不好走,雖隻是三十裏路,但用了三日才走完;為躲避大勃律人的船隻,又在半夜過渡口;過了渡口後又鑽入山中以防被發現。

也不知是因見唐軍都在施迦河西岸行軍,還是因為兵力不足,反正大勃律人並未在施迦河東南岸的山中安排兵馬;劉錡這兩千多人在山中行進順利。

這一日快要到出山的山口了,劉錡與張誠商議過後命全軍停下休息,同時派出斥候探查。過不多時,斥候回報道:“稟報果毅,在山口處有大勃律哨兵。”

“人數多少?”

“共有十人。”

“防守可嚴密?”

“十分鬆懈。他們安紮的營地僅有用來防備猛獸的陷阱與薄薄一層圍欄,極易突入;十名哨兵也完全不將自己的差事當回事,隻顧著打獵吃肉。不過或許因附近荒無人煙無處買酒,營地附近倒是聞不到酒氣。”

“將張都督請來。”聽了斥候的話,劉錡低頭思索片刻,對親衛吩咐道。親衛答應一聲趕去尋人。不多時張誠走來,喘了口氣後問道:“劉錡,尋我前來何事?”

“張都督,適才斥候探報,大勃律人在出山山口處安排了十人駐守。經探查,其守備十分鬆懈。下官的想法是,今日伴晚襲殺大勃律哨兵,隨即全軍趁夜趕至河畔,渡過信度河,休整半夜,明日清晨全速趕往菩薩勞城,擊破水寨接應大軍過河!”劉錡道。

“今日半夜就渡河?”張誠思索片刻後說道:“為何不多休整一日?將士們十餘日來也不曾休息,疲乏的很,讓他們多休整一日,力氣足些,攻打水寨的把握還能大一二分。”

“張都督所言確有道理,但是,現下並無休整的時間了。”劉錡道:“咱們與中軍分開時軍中隻剩下二十餘日的糧草,這一帶的大勃律百姓又早已逃散無蹤無處補給糧食,現下又過了十餘日,軍中的糧食已不足十日所用。”

“攻打水寨未必能一鼓而下;就算水寨一鼓而下,大軍渡河後也多半不能立刻攻陷菩薩勞城。多拖延一日,大軍就有斷糧之虞。”

“所以張都督,下官以為,能早一日出兵,就早一日出兵得好。”劉錡最後說道。

“既然如此,今夜就出兵吧。”張誠說道。但他雖答應了,心中卻感覺有些無奈。劉錡升官的速度大大出乎他當初的預料,短時間內就成為折衝府果毅,再加上他又得了封常清看中,早在去年,張誠就已經發覺劉錡脫離了自己掌控。他幾乎可以肯定,劉錡將來官職會超過自己,而且用不了太長時間。

意識到這一點的張誠經過反複掙紮,終於決定將二人的關係從叢屬關係變成合作關係,互惠互利。去歲冬日劉錡給他寫了封信,在回信中張誠就隱晦地表達出這番意思;今日他也因此接受了劉錡的提議。

但是,劉錡終究曾是他下屬和門生,若說他對劉錡一絲一毫的不滿都沒有絕對是謊話。自己身為他的老上司,說的話竟然還被反駁,張誠自然不好受,甚至有一個聲音在心裏響起:‘他傍上了封常清,不將我看在眼裏了。’

“張都督,”這時劉錡又道:“明日清晨起兵後,下官欲將麾下騎兵分為兩部,分列於步兵兩側,防備大勃律之兵。渡過信度河後,大勃律人必定會在去往菩薩勞城的要地安排將士駐守,有騎兵在,就能阻攔他們派人傳信回去。”

‘他果然還是隻求勝敗,並非是因封常清看中而目中無人。’聽到這話,張誠卻又舒緩了心情。他們渡過信度河後,最適宜的戰術是劉錡帶領所部騎兵快速殺向水寨,而不是與步兵一道趕去。劉錡這是又讓他多了些功勞。

“不必了。”心情舒緩,張誠也能心平氣和地琢磨問題了。他說道:“你應當率領騎兵當先趕去攻打水寨,不必顧慮我。”

劉錡愣了愣神,明白了張誠這句話是何意思。他忙道:“張都督,下官並非是,下官是想騎兵攻城拔寨不如步兵,所以要與張都督的嗢鹿州兵一道趕路。”

“原來如此,是我想差了。”張誠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日清晨一並趕往菩薩勞城。”

二人商議已定,各自將所部校尉、旅帥叫來吩咐一番,又命所有將士啃完幹糧後立刻歇息。

……

……

時間很快到了夜晚,太陽落下山,月亮高高升起,照耀著樹林、山脈與山中的道路。

山道正中有一營地,規模不大,隻有二三丈方圓。此時這座營地中正有陣陣炊煙冒出。

“今天這雞烤的比前日好多了,手藝漸長。明天再捉到雞,估計會更好吃。”一名大勃律將士啃了一口雞腿,不由得說道。

“哪有那麽好抓!前兩日都沒抓到,今天能抓到兩隻已經是運氣極好,哪能明日還抓到。”另一人笑道。

“哎,咱們在這裏待的時候也太久了,都半個多月了,附近野物都被打光了,再抓得進深林裏去,危險得很。”

“南岸根本沒有唐軍,這半個月一直沒見到過。當初出於謹慎派咱們駐紮在此處還有道理,可既然半個多月都未曾見到,就該將咱們撤回去才是,哪能一直放在這裏。”

“怎麽,你很想回去打仗?”

“哪有仗打?唐軍被擋在河對麵,回去了反而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在屋子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附近要是有個村子也好。可偏偏連個村子都沒有。”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最後達成一致意見:不應該讓他們繼續駐紮在這裏,他們應當返回菩薩勞城。

“好了,不要多說了。”另一人說道:“多說也無用處。”

“那甚事有用處?”又有一人道。

前一人正要回答,忽然感覺身後的小寨子外似乎有響動,不由得說道:“甚底聲音?”

“是有野物不小心掉進陷阱裏了吧?”和他搭話那人高興地說了一句。他三兩口啃完雞腿,放下碗舉起一支火把向圍欄走去,要看看到底是甚落入陷阱。

但他剛剛走到圍欄處,忽然迎麵射來一支箭矢,這人措手不及,被箭矢射中眼睛,穿透入腦,大叫一聲就倒地不起。

“甚底東西!”剩餘九人沒注意到那人腦袋上的箭矢,隻見他倒在地上,忙慌張地站起來看向四周。

刹那間,數十支箭矢從外麵射入營地,頓時有七人中箭,倒在地上哀嚎起來;再向外看去,又見到幾團黑影正要翻越圍欄。他們頓時明白這是敵人襲擊,並未中箭的一人清醒過來,跑向營地中間要點燃篝火。但他還沒來得及跑到篝火旁,忽然感覺心頭一涼;他用最後的力氣低頭看去,就見到一支箭矢從後紮入他的心髒。

“將他們全部處死。”劉錡這時跑進營寨,指著躺在地上哀嚎的大勃律人吩咐一句,又大聲喊道:“全軍將士,全速趕往河邊,今夜必要渡過信度河,明日奪下菩薩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