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男兒本自重橫行

二人來到安萬裏平日理事的房間,劉錡與三個旅帥都已等在此處。安萬裏也沒心思與他們見禮,出言道:“軍情緊急,就不要多禮了。”隨即將一張弓月城地圖擺到桌子上,指著地圖說道:“這是弓月城,北邊是車嶺,南邊百五十裏外是伊麗河,再往南百裏就是天山。”

“突騎施人必定是自我弓月城西麵或西南而來。我以為,首先應當派信使通報西邊的卡城等城池,告知他們有數目不詳的突騎施人正隱匿行進,請他們嚴加防備、仔細探查。”

“其次,既然他們約定明日子時在內奸配合下入城,或許現下已經潛伏在弓月城左近,是以應當派騎兵出城探查,探尋突騎施人所在。”

“其三,將計就計,坑殺突騎施人。”說到這裏,安萬裏雙眼明亮起來。“你們也都知曉咱們弓月城城門處的房屋擺布,恰好形成一個類似於喇叭的形狀。可以命人按照楚項的供詞仍於子時在城頭傳遞消息,讓突騎施人以為一切如常,之後打開城門迎突騎施人入城。但預先在兩旁的屋頂、屋內埋伏弓弩手,射殺入城的突騎施人;且在城頭提前預備許多幹草、木炭、火把,待約七八十突騎施人入城後就將幹草、木炭、火把扔下,以火阻隔後麵的突騎施人入城。”

“不過若打算將計就計坑殺突騎施人,就不能派騎兵出城探查了。”他頓了頓又道:“弓月城東、南、西三麵都是平地,騎兵極易被發現;若是探查之騎兵被發現,突騎施人必定知曉計謀敗露,不會再中計。”

“其四,則是征召城內青壯。兩個戍堡不能輕易放棄,三百人也隻能勉強守城,不征召青壯人不夠用。”

“我隻有這些想法,不知你們有何建議?”安萬裏最後向眾人說道。

“校尉思慮甚是周全,屬下無異議。至於是否要將計就計,屬下主張穩妥行事。突騎施人馬不會多,必定能夠守到援兵抵達,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弓月城的馮參軍琢磨一番,出言道。

“馮參軍,豈能如此保守!校尉,屬下支持將計就計,坑殺突騎施人。”一個旅帥說道,另外二人也先後附和。

不過安萬裏根本不在意三個旅帥的話。他們三人都是粗人,隻會帶兵衝鋒,謀略等是絲毫不懂,安萬裏從沒指望過他們的意見。在馮參軍說完後,他側頭看向劉錡。安萬裏雖然打聽過劉錡的生平,但也不了解他被提拔的經過,以為他是在怛羅斯之戰中展現出參謀軍機的本事才被提拔,期待他提出有用的建議。

但劉錡隻是皺著眉頭,好半晌沒有說話。安萬裏不解,但也不能一直等著他,又認真思量片刻,說道:“我意已決,準備將計就計坑殺突騎施人。”

隨即吩咐道:“馮諾,你即刻去征召青壯入軍,將武器散發下去。”

“你們三個,”他看向三個旅帥。“將所有將士都召集起來,等候新入軍的青壯,混合在一起訓練一番。”

“今夜亥時,王大,你帶兵駐守南城門,備好幹草、木炭、火把,等候我的命令依計而行;尤金,你我帶兵埋伏在城門內的房屋內,我在北麵,你在南麵。待北麵亮起火光後你命將士射箭;蘇式,你帶兵防守另外三麵城牆,且留一隊在城中,充作預備。”

“是。”馮參軍與三位旅帥答應一聲,就要退下。

但就在這時,劉錡忽然說道:“安校尉,馮參軍,三位旅帥稍待!”

“劉參軍,你有何建議?”安萬裏問道。

“安校尉,為何突騎施人不會從北麵來?”劉錡指向地圖上弓月城北麵問道。

“劉參軍,你這是在說笑話。”王大道:“北麵是車嶺,高山道路難行,突騎施人豈會走山路。”說著,他似乎還要笑出聲來。

王大話說的十分無禮,安萬裏也未阻攔。劉錡皺了一下眉頭,但視而不見繼續說道:“從趕來衙門的路上我就在琢磨,整個伊麗河穀都是嗢鹿州之領土,並無蠻夷部族存在;從西邊伊麗河穀的入口來到弓月城附近足有數百裏之遙,途中經過七八座城、數十個戍堡,隻要有一名將士發現,突騎施人的行動就毀於一旦。”

“對於突騎施人來說,這風險太大了,我若是突騎施人首領,定然不會用這樣成功概率不足百分之一的計策。”

“但若是從北麵越過車嶺而來,就完全不同。”劉錡的手指點了點地圖上車嶺的位置。“其一,車嶺雖然山高林密,但也有道路通行。雖隻是羊腸小道,但弓月城隻有三百將士,突騎施人又倚靠內奸入城,兵馬不會多,應當不足千人,羊腸小道足以。”

“其二,車嶺北邊是雙河都督府,乃是羈縻都督府,各部族混居,某一部族進入車嶺不會被其他部族注意,即使被注意了也不會有人稟報大唐戍堡。”

“其三,我曾聽聞,車嶺雖是高山,但內裏也有空地,足以容納千餘將士,也足以不被弓月城的偵騎所發現。”

“而若是突騎施人自北方而來,想要滅殺他們就容易得多。出車嶺的口十分狹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又能在山崖上預先埋伏,可盡滅敵兵而我軍絲毫無損。”

“是以,”劉錡看向安萬裏。“安校尉,下官認為應當安排人馬埋伏在車嶺出口,待突騎施人出山時一舉滅之。”

“劉參軍,你說的有道理。”安萬裏認真想了想,覺得劉錡說的話確實有道理。但是,“你這隻是猜測,並無實據;突騎施人攻城卻是一定之事。所以在城門處埋伏最為穩妥。”

“而且,”他又道:“我曾進入車嶺,裏麵猛獸、毒蟲眾多,那一次我僅帶五人入內就被大蟲咬死一人,千餘突騎施人經過要死傷多少?他們有楚項作為內應,占領弓月城十拿九穩,豈會願意付出這樣大的傷亡?”

“從伊麗河穀入口來到弓月城而不被發覺,也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困難。夜晚在城頭看不清城外,若是突騎施人晝伏夜出且以幾十人為一隊趕著牛馬分批經過,不會被士卒發覺;一路上的吃食盡可宰牛宰羊也不會驚擾農戶。”

安萬裏這樣想著,覺得突騎施人越車嶺來弓月城的可能又低了幾分,說道:“是以我不會安排人在車嶺埋伏。”

“安校尉,”劉錡激動地說道:“不論突騎施人走車嶺的可能是高是低,總是一種可能;且若突騎施人確實走車嶺而來,可以極低代價覆滅突騎施人。下官建議安排將士埋伏。”

“士卒不足,分不出人去埋伏。”安萬裏道。

劉錡苦苦勸說,安萬裏隻是不應。劉錡急了,大聲說道:“我願親自帶人去埋伏,人馬不需多,一隊人即可。若是突騎施人確走車嶺,有一人走出車嶺請斬某頭!我願立下軍令狀!”

安萬裏聞言頓覺一個頭兩個大,正要勸說劉錡放棄這個想法,忽然想到一事:‘他莫非是以此借口離開弓月城?’

‘他之所以在之前我問他是否離城時答不離城,應當是擔心回嗢鹿州後被他人恥笑,也再難以升官,畢竟弓月城未必會失守。但他又擔心萬一弓月城失守了該當如何,就想到這個計策。’

‘他帶兵在車嶺出入口,就可相機而動,若弓月城丟失則帶兵出車嶺騷擾一番後再退回去,對稍後趕來的援兵說自己已盡力,城池丟失的罪責不在我;若城池守住,那更不會有任何罪過隻有功勞。真是好算計。’

他這樣想著,再看向劉錡眼神中不由得帶上了鄙夷之色。不過劉錡不是他的下屬,如果戰死對他也很麻煩,這樣打發出去也好,就答應道:“既然劉參軍如此堅持,那我就答應你,給你一隊人馬去車嶺埋伏。”

“多謝安校尉。安校尉放心,若是有一個突騎施人走出車嶺,請斬某頭。”劉錡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隻是激動地許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