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三萬殘兵

他們剛剛走進來,就聽並波悉林的侍衛說道:“總督,您怎麽能隻吃這些?您需要營養,絕對不能隻吃糧食和很少的魚肉。我去林中為您打一隻兔子。”侍衛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弓箭就要起身。

“你停下!”並波悉林卻立刻說道:“不許去打兔子!現在條件這麽艱苦,全軍所有將領和士兵都隻吃這些東西,我不能搞特殊化。立刻停下!”

“是。”侍衛見總督態度堅決,隻能答應一聲,留在帳篷外。

並波悉林似乎又要對侍衛說什麽,但他這時注意到薩利赫與侯梅德端著飯碗走過來,轉而對他們說道:“條件有些艱苦,為了盡可能輕裝丟掉了很多帳篷,讓你們兩個人都不能單獨一間帳篷。

不過這隻是臨時的,已經傳令給駐守在穀口的士兵,讓他們加緊時間建造營寨。過幾天咱們趕到穀口後就能住在舒適的帳篷裏,士兵們的住宿條件也會比這個營寨好得多。”

“這不算什麽。”薩利赫道:“總督,有時指揮打仗甚至要睡在馬背上,周圍也都是士兵的呼嚕聲;我們還有一張單獨的床已經很滿意了。

飯簡單也沒什麽。急行軍時啃的是又冷又硬的幹糧,隻能泡著涼水吃,現在至少有熱湯,也不值得抱怨。

隻是,總督,您沒有必要阻止侍衛打一隻兔子帶回來吃。您是全軍統帥,您待遇特殊一些大家都能接受。”

“現在這個時候,不得不謹慎啊。”並波悉林卻說道:“咱們剛剛經曆一場史無前例的慘敗,士兵們在長途跋涉後,麵對的又是這麽簡陋的住所和粗糲的早飯,士兵們的不滿恐怕已經接近頂點。

你們要記住,慕斯林的本意是兄弟,也就是說隻要成為慕斯林,所有人都是兄弟,即使不完全平等,也應該差別太大。當然,在實際生活中不可能真正達到,但所有慕斯林都是這樣認為而且期盼。

既然他們這樣認為而且期盼,在不滿接近頂點的時候,任何會加劇他們不滿的事情都可能引發嚴重後果,而我能比他們多吃兔肉或許就會成為這種事情。所以我不讓侍衛去打兔子。”

“士兵們已經這麽不滿了嗎?”薩利赫驚訝。“半夜行軍,道路泥濘,又有一半時間下雨,來到這裏竟然沒有幾個士兵掉隊,我還以為士氣高昂。”

“夜晚沒有幾個士兵掉隊,是因為他們害怕掉隊後被秦那兵殺死,並不是士氣高昂。”並波悉林冷笑道:“秦那兵在巷戰中展現出的頑強戰鬥意誌和對我國的恨意,早已深深印入我軍士兵心裏,他們完全不懷疑一旦掉隊就會被追上來的秦那兵殺死。”

但說完這番話,並波悉林意識到冷笑的表情並不合適,又趕忙變了神情。

“都是屬下的過錯。”薩利赫立刻說道:“這一戰確實輸的太慘,也不能責怪士兵們不滿。而之所以輸的這麽慘,屬下負有很大責任,請總督懲罰我。”

這一戰戰死士兵超過七萬,不僅是大食國建立以來最大的敗仗,戰死士兵甚至超過並波悉林指揮的其他所有戰役總和,每七名士兵中就有五人戰死,每一名還活著的士兵都目睹過多次同袍死亡;而且付出這麽大的傷亡後竟然沒能獲得勝利,士兵們怎麽可能滿意。

薩利赫非常自責。現在看來,在控製碎葉城後,應當立刻發兵攻打嗢鹿州,而不是一直等到有大量俘虜逃走後才急匆匆出兵;之後也不應該在潔山城下糾纏,猛攻三日不能獲勝後就應當果斷放棄轉而攻打嗢鹿州城,不給秦那人在城中挖地道的機會。

而之所以沒有在控製碎葉城後立刻發兵攻打嗢鹿州,是因為他向總督建議穩固碎葉城控製區後再攻打秦那人控製的其他地方;之所以在潔山城下糾纏,也是他向總督建議打下潔山城以降低後勤壓力,哪怕多用幾天時間。而且秦那軍在嗢鹿州城中巷戰的主力——從碎葉城逃出的被俘之人也是在他掌管碎葉城時逃出的。

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過錯,不由得向總督請罪。

“都是我的錯。”侯梅德也說道。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薩利赫打斷:“你有什麽過錯?”

“早在剛剛帶兵攻陷碎葉城後,你就提議派兵繼續進攻其他被秦那人控製的地方;又是你最早向總督提出從嗢鹿州城撤兵,全軍如果說還有某個人沒有過錯,那隻有你了!”一邊說著,薩利赫甚至萌生出一股悔意:‘如果當時支持他撤兵的建議就好了。’

“賽義德,齊亞德說的很對,如果說全軍還有某個人沒有過錯,隻能是你。”並波悉林也出言道。

“但,齊亞德,你犯得錯誤並不是最大的,犯錯最大的人是我!”並波悉林一邊說著,眼睛裏甚至噙著眼淚,似乎隨時會哭出來。

“不論如何,此戰的總指揮都是我,你們,和所有將領在戰略層麵犯的錯誤,本質上都是我犯的錯誤。而此戰在戰略層麵的錯誤遠遠大於戰術層麵的錯誤,所以我犯錯最大!”

適才這番話,將他自從戰局翻轉以來的所有負麵情緒都引爆了;而且因為他前段時間為指揮全軍從秦那軍的包圍中逃脫對情緒的壓製,使得負麵情緒爆發出來後極其猛烈。

‘離開潔山城趕往嗢鹿州的時候,全軍戰兵輔兵超過八萬(不算葛邏祿人),後來又先後補充過兩萬士兵,總兵力超過十萬!’

‘但就在嗢鹿州,超過七萬士兵死於與秦那人的交戰中,在我的帶領下離開嗢鹿州城的不到三萬,損失這麽慘重,而且其中許多都是我在呼羅珊的子弟兵,父親甚至祖父都認識我,我如何向他們解釋兒子戰死卻沒能贏得勝利?’

‘我又如何向兩河流域的那些官員、貴族和教士解釋我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卻一無所得?’

‘就算不考慮怎麽向別人解釋,難道我自己不對士兵的戰死而感到悲傷嗎?’

一邊想著,並波悉林甚至掉下幾滴眼淚。

“總督!”“總督!”薩利赫與侯梅德叫道。

他們被總督剛才的眼淚嚇壞了。並波悉林從未在他們麵前哭過,甚至從來沒有哭過,這時忽然哭出來,顯然是要崩潰的征兆。

雖然因為在嗢鹿州城戰敗,並波悉林的威望大減,但他仍是撤退至此的近三萬士兵唯一公認的統帥,他一旦崩潰,全軍也會崩潰。

“總督,雖然在嗢鹿州城的戰役失敗了,這一戰卻並沒有完全失敗,咱們仍然占領著戰前屬於秦那國的土地,仍然屬於優勢方。而且賽義德之前在勸說撤兵的時候不是說過一個作戰計劃嗎,就在穀口阻攔秦那軍。現在仍然可以實行這個計策。

而且雖然我軍損失慘重,秦那軍損失也不少。根據估算,他們戰死的士兵也在四萬左右,也屬於傷筋動骨般的損失,短時間內不可能派出軍隊攻打我軍,還有時間布置防線。”薩利赫立刻出言勸道。

侯梅德聽到薩利赫的話,心中泛起一股苦笑。當時如果撤兵,他有充足信心能在穀口攔住秦那軍;可現在他的信心卻不像當時那麽充足。

不過他這番話並沒有說出口。正是勸說並波悉林重新振作起來的時候,萬一因為自己的分辨導致薩利赫的勸說失去效果,自己的罪過就太大了。

“你們怕我崩潰?”薩利赫勸了幾句,並波悉林忽然笑道。

“屬下是覺得總督您太傷心,勸說幾句使您不再那麽傷心。”薩利赫立刻回應。雖然心裏確實是那麽想的,但也不能說出來。

“你們放心,我不會崩潰的,”並波悉林又道:“已經死了那麽多士兵,我不能再讓這不到三萬人死在這裏!我一定帶他們活著回到家鄉!”

剛才那一瞬間他確實有崩潰的可能,但或許是薩利赫的幾句勸說起了作用,也或許是其他原因,他很快醒悟過來。

“總督您說得對,必須讓士兵們回到家鄉,也一定能讓他們會動家鄉。”薩利赫又立刻說道。

“好了,暫時不要說了,先把飯吃完,再不吃該涼了。”一邊說著,並波悉林大口吃起飯來。

“是。”薩利赫與侯梅德答應一聲,也馬上低頭大口吃起來。

他們很快把飯吃完,薩利赫又問起是否對將領進行處罰。過去時間較長的事情沒必要再提起,他指的是從秦那援兵趕來後犯下錯誤的將領,而且願意頭一個接受懲罰。

但立刻被並波悉林否決。“現在應當以穩定軍心為首要任務,而不是懲罰錯誤。如果對部分將領犯下的錯誤進行懲罰,很可能會引起軍心不穩。我已經決定,不追究任何將領的過失,永遠。”

“是。”薩利赫雖然心中反對,也出言答應。

“總督,您為何會挑選這樣一個日子突圍?”侯梅德忽然問道。這個問題在他心裏憋了將近一天了,從昨天上午他接到並波悉林軍令後就一直想問,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這時終於問了出來。

“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