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突變

葛文敬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馮開濟,他不愧是官場老油子,很快鎮定下來,知道今日還是主審李策為主,不能因為其他事耽誤了正事,否則壞了宰相大事,自己可擔待不起。

“你二人,給我滾出去!”葛文敬一指陳堯罡和梁丘成道。

梁丘成麵色尷尬地退到了一旁,正是不知該出去還是老老實實站在這。

陳堯罡卻頂嘴道:“這大理寺是你家開的?你說出去就出去!”

“陳堯罡,你再無禮取鬧,休怪本官翻臉無情。”葛文敬動了真怒,有這個蠻子在這瞎鬧,案子怎麽審理。

陳堯罡白他一眼,自顧自走到了一旁。

旁邊的衙役,見兩位混世魔王終於消停了,忙開始進場收拾東西,重新擺弄桌椅。

李策暗中朝陳堯罡豎了個大拇指,陳堯罡見了,咧嘴一笑,心內更是暢快無比。

四位寺正重新落座,魏宇文神色複雜地環視一眼大堂,心內五味雜陳,大理寺居然被這兩個混賬匹夫折騰成了這樣,傳出去真是笑死人了……

魏宇文習慣性地幹咳兩聲,經過剛才的一鬧他已經有了決斷,陳、梁兩人大鬧,是葛文敬喝住了他們,怎麽說他也是自己的直接上司,如果非要得罪一方的話,得罪了陳氏兄弟,他們一時還不能拿自己怎麽辦;可若是得罪了葛文敬,他可是能立即就給自己難看的,而且日後是後患無窮啊,隻看他剛才看蔡寺正那眼神就讓人不寒而栗……權衡之下還是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吧。

“經過本官一番深思熟慮,認為呂寺正說得比較公正,若視軍規法紀於不顧,那麽日後軍中諸將立功心切,群起而效仿,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魏宇文不愧是老狐狸,他不說是自己的觀點,而是說讚同呂寺正的觀點,這樣一來就變成是呂寺正帶的頭了。

呂寺正豈不知他那點鬼主意,惱恨地看了他一眼,魏宇文自知理虧,扭過頭不去看他。

彭寺正一見兩票都讚成李策有罪,也裝模作樣的開口道:“軍法雲,怒其主將,不聽約束,構軍當斬,可因李策也曾先後立下大功,本官認為,功過相抵之下,刑罰亦可適當減輕。”這老狐狸更狡猾,既肯定了呂、魏二人的意見,又適當替李策說了話,真是兩不得罪。

葛文敬厭惡地看了彭寺正一眼,這老東西就會裝好人!

“我有話說。”李策突然開口道。

魏宇文道:“你有何話說?”

“大人,判我有罪可是因為我劫持了何瑞年?”

“不錯。”魏宇文略一思索道。

“那與遼軍大戰,折了遼人的威風可有罪?”李策繼續問道。

魏宇文不知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直覺這小子沒安好心,所以他有些遲疑,不肯回答。

“自然無罪,非但無罪,還有功。”卻是擦寺正開口了,反正他今日已將葛文敬得罪了,索性得罪到底,徹底投了陳氏兄弟陣營。

“諸位寺正大人可有反對?反對的請說一下理由。”李策環視一下其他三位寺正道。

三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有開口。

“好,既然這樣,此事與他倆無關,大家都知道,劫持何瑞年是我一人所為,這兩人不過是我的兄弟,這才受了牽連,請大人先判他們無罪。”李策一指狄青、官震道。

魏宇文等人一愣,沒想到他說了半天竟是替他人開脫,就連旁觀的梁丘成等人也佩服這小子夠義氣,這等關頭還想著他人。

狄青一拉李策道:“大哥,你說的那裏的話?可忘了當日結拜之時說的話?”

官震也急道:“師兄,我可不會舍你而去。”

李策小聲急道:“你們就別跟著添亂了,我死不了,你倆先脫困,這樣等師父他們救人的時候,也能輕鬆一些。”

狄青官震還待要說,李策一瞪眼,二人知道他已打定主意,隻好作罷。

魏宇文暗中觀察了葛文敬的表情,見他似乎對狄青、官震的死活不甚在意,便低頭與其他幾位寺正小聲商量了一番,少頃他抬頭道:“經本官與其他幾位寺正審查,狄青、官震二人無罪,你們倆可以下去了。”

二人一喜,看向李策,李策也微微一笑,示意兩人先下去。

魏宇文卻悄悄看向了陳堯罡與馮開濟,他心裏打的主意是:我雖沒保住李策,但卻替你們保住了另外兩人,也算是盡了心了。

葛文敬目光不善得看著魏宇文,魏宇文感受到他的威脅,心中暗歎一口氣繼續道:“至於李策……以軍法從事,暫時收押,秋後問斬!”

嘩!大理寺大堂一片嘩然,葛文敬冷笑著看著場中的李策,再斜眼斜瞧著陳堯罡、馮開濟等人,哼,跟我鬥,跟宰相大人鬥,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你們幾個寺正審案,吾等本不想幹涉,可你們卻太過於偏頗!李小子有罪是不假,可他的功勞呢?為何你們一個個都隻字不提?難道這就是你們身為大理寺寺正的本分嗎?身為判官,斷案卻罔顧實情,憑某些人的喜好胡亂加以判定,這樣要你們何用?!本官要稟明聖上,瞧瞧你們大理寺卿,薑大人怎麽說!”馮開濟一掃袍袖,義憤填膺道。

李策朝馮開濟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魏宇文等人有些尷尬,他們也是理虧,按律李策卻是罪不至死,頂多是發配流放,隻有蔡寺正一個人旁觀冷笑。

馮開濟這一番話,使得幾位寺正如坐針氈,葛文敬卻並不在意,笑話?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區區一個五品禮部員外郎隻會想當然,恐怕到時候你家侍郎大人也未必肯答應吧……

“來人,押下去。”葛文敬冷笑道。

“你動我一下試試?”李策鐵青著臉,冷冷地朝走過來的衙役說道。想再次把老子收監?老子吃過一次那樣的虧了,豈會被一塊石頭絆倒兩次?

“大膽,想抗命嗎?”大理寺獄丞朱天悍怒喝道。

李策側頭看向他,眼神冰冷,慢慢道:“你怎麽知道的?”

朱天悍沒想到這廝居然如此囂張,冷喝一聲道:“好,某家親自來拿你!”

“住手!”這時卻是一生大喝,從外傳來。

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五六個人官員走了進來,看官服竟都是些高官大員,原來是下了朝政的陳堯佐等人來了,剛才那聲“住手”便是他喊的。

陳堯佐諸人一到,陳堯罡瞬間有了底氣,馮開濟忙施禮道:“陳大人、張大人、曹大人……”

葛文敬也拉著臉起身施禮,這可都是當朝一品、二品大員,自己這區區五品,見了上官必須要施禮。

“大理寺少卿真是好大的口氣啊。”張士遜率先開口道。

張士遜如今已經是六十八高齡了,老頭身體很是硬朗,根根白須倒豎,自有一股凜冽之風,這老頭可不簡單,真宗、仁宗兩朝他三次拜相,在朝中地位極高。花甲之年時,他曾主動致仕,真宗封他為鄧國公,準許其回家頤養天年,後仁宗又把他召回,拜為太傅、集賢殿大學士,現任六部尚書,正一品。

葛文敬忙過來恭恭敬敬地施禮道:“下官見過鄧國公。”這老頭他得罪不起,就是宰相丁謂如此跋扈之人,也要讓他三分。

“薑宗仁還沒回來?”陳堯佐開口問道。

陳堯佐現在的職位是翰林學士,別看這翰林學士無甚實權,可卻是皇帝的親信顧問,地位很重,所以又有人暗稱為“內相”,都是要具有相當威望和資曆的人才能擔任。

“薑大人尚未回寺。”葛文敬一收囂張的神色,彎著腰答道,他一個五品官,在這些大佬麵前,大喘氣都不敢。

“哼!薑宗仁尚未回來,你就敢隨意判案?”這次開口的是曹瑋,開國大將軍曹彬的四子,真真正正的大宋軍中第一人。他在軍中的地位如日中天,現正任樞密院副使。大宋重文輕武,樞密使正職一般都由文官擔任,所以盡管曹瑋軍功卓著,朝廷封了他驃騎大將軍的武官最高稱號,但實權卻也隻能是一個副使。

葛文敬此時已經冷汗直流了,他站立的腿也有些哆嗦,極度緊張之下竟有些眩暈,上半身子輕輕打晃起來。

“幾位大人何苦為難一個下官?”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從後響起,隻見一人身穿紫色官袍,身形瘦削,五十歲左右,臉上滿是皺褶,不見喜怒,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嚴。

“薑大人。”葛文敬如蒙大赦,他一邊擦著冷汗,一邊猶如見到了親爹般地巴巴望著來人,進來的正是大理寺卿薑宗仁,他身後還跟著四五個官員,看服飾也都是大官。

薑宗仁見到大理寺破爛不堪的各種擺設器具,臉色大變,怒道:“怎麽回事?!”

葛文敬像是沒娘的孩子突然見到親娘般,哭喪道:“都是那陳堯罡鬧事,把咱們大理寺折騰成了這樣。”

“放你娘的屁!”葛文敬還沒說完,陳堯罡就開罵了。

“老三!”陳堯佐一聲嗬斥,剛才他們進來也看到大理寺大堂的慘狀,隻是他們心內雖疑惑,卻還沒開始問。

“陳大人!你不管教令弟嗎?”薑宗仁轉而把矛頭對準陳堯佐,堂堂大理寺居然被人砸成了這般模樣,他身為大理寺卿,就好像自己的臉被人打了,傳出去他這老臉往哪擱!

“我一個人能折騰成這樣嗎?梁烏龜,你縮到哪裏去了?!”陳堯罡一聲大罵。

梁丘成憋紅著臉,怒視著陳堯罡,這個瘋子,當著這麽多大人的麵還這樣口無遮攔,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此事容後再說,現下……”

“容後?不行,今日本官非要把行刑之人繩之以法不可!堂堂天下邢獄處,居然被鬧成了這般,法紀何在?威嚴何在?”

陳堯佐剛一開口就被薑宗仁強勢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