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中。
司雲裳感覺有什麽東西刺進了自己的身體。
尖尖的。
細細的。
一開始很涼，但沒多久就變得灼熱起來。
就是這股灼熱讓她那即將潰散的意識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很奇怪。
司雲裳發現自己前所未有的精神，這是她從未體驗過的全新體驗！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
快！
司雲裳心中閃過一絲喜悅，她要趕緊爬起來，她還沒有聽見“陳露”姑娘給自己的答複，就算被拒絕也沒關係，她不想帶著遺憾離去。
但司雲裳無論怎麽努力也無法睜開眼睛。
她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
她隻能默默地感受那個細細的東西在自己身上戳來戳去，戳進來後還要轉幾下，轉完就拔出去。
“？”
好在隨著戳的次數變多，她感覺到，全都回來了，她的五感。
仿佛衝破了萬丈厚的陰雲般，她用力睜開了眼睛。
“陳露！”
司雲裳喚一聲，她試圖爬起來，馬上就被一隻手按住了。
“別亂動。”
是清冷的女聲。
司雲裳別過頭，出現在視野裏的是一個陌生女子。
“你是？”
“度仙門何雨柔，是白師姐送你過來的。”
何雨柔將太玄神針從司雲裳的頭頂拔了出來。
於絕境中救人性命，這就是太玄神針傳人的厲害所在。
司雲裳一愣。
送她過來的不應該是陳露嗎？
司雲裳問道：“白憐仙子去哪裏了？”
何雨柔答道：“白師姐有急事先離開了，你現在可以試著起來活動一下。”
司雲裳點了點頭，她慢慢爬了起來。
她站在林中空地，陽光正盛，隔著樹葉映照在她頭上，有幾分綠意。
司雲裳覺得很不真實。
她竟然還活著，她還能調動經脈裏的靈力。
肯定是陳露委托白憐仙子救了她，她要去見陳露，她要親口告訴陳露她還活著！
司雲裳激動地握住了何雨柔的手：“我……我想見一個人！”
何雨柔問道：“你是想見白師姐嗎？你先別急，我幫你聯係，但白師姐會不會過來那就不好說了，我聽說她是去管教師妹了。”
司雲裳連忙搖頭，她說：“我想見的是陳露。”
想起粗暴的陳露，她眼中泛起光彩，臉頰也浮起一抹紅暈。
“陳露？”
何雨柔愣了一下。
司雲裳補充說明道：“雲羅峰的大師姐陳露。”
“？”
何雨柔陷入遲疑之中。
司雲裳更加緊張了，從剛才起她就在疑惑為什麽送自己過來的是白憐而不是陳露，難道說她出意外了？
她的心微沉。
半晌，何雨柔才道：“我印象中雲羅峰的陳露師姐應該沒有參加這次試煉。”
司雲裳喃喃道，“不可能，我昏迷前她就在我身邊。”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何雨柔不確定道，“畢竟統計參加試煉的人的事也不歸我管，要不你去問佟謠師姐吧。”
她替司雲裳聯係了佟謠。
在慎重感謝之後，司雲裳懷著十二分的期待去與佟謠見麵。
“陳露？”
佟謠的臉頓時垮了，上麵寫滿了不高興。
“別在我麵前提起這個名字！”
司雲裳小心翼翼問道：“怎，怎麽了？”
佟謠立刻將陳露數落了一遍：“這個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惡徒竟然敢挑釁白師姐，我要是白師姐，我早就把她脖子擰斷了！”
司雲裳張了張嘴。
這確實是她用來形容陳露的詞語。
“那你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嗎？”
佟謠揮了揮手：“她沒來參加試煉，被白師姐打擊的道心崩潰，一時半會是走不出來了，怎麽可能來參加試煉，你沒事找她幹什麽？”
遲鈍如司雲裳這時候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她問道：“你說的這個陳露，她是不是喜歡模仿白師姐？”
“做夢呢，她怎麽可能去模仿白師姐。”
“那度仙門有沒有一個眼瞳是星星狀的弟子？”
“沒有。”
“真的沒有？”
佟謠伸出右手食指晃了晃：“沒有人比我更懂度仙門弟子，就算是掌門和白師姐也不行！”
“……”
司雲裳抬頭仰望天空。
她感覺缺了點什麽。
是夢嗎？
佟謠道：“你要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司雲裳趕緊叫住她：“能告訴我白憐仙子在哪裏嗎？”
佟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替她指了指路。
沒什麽。
就她這實力，想謀害白師姐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司雲裳提著一顆心朝畫心宗廢墟走去。
她走過的路，“陳露”曾和她一起走過，隻是變得更加破舊了。
她很難去形容自己的心情，她知道，她經曆的一切不是假的，但這一切很可能是某人編織的夢。
當她走過那根斷裂的柱子時，她聽見了遠方傳來的嗬斥聲。
“你們讓我怎麽說你們好？”
司雲裳抬起頭。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師妹，熟悉的兔兔，還有熟悉的背影。
轟！
夢與現實碰撞在一起了。
……
蕭錦瑟和蘇幼微並排站著。
她倆耷拉著腦袋，像惹事的小學生，不敢去看白師姐憤怒的麵孔。
白師姐從現身開始就超凶的，比畫心宗弟子還要凶。
不過她們一點兒也不反感。
白師姐罵得越狠，她們心裏越暖。
這就叫做關心！
其他人可無福享受。
蕭錦瑟還第一個站出來攬責：“師姐，這都是我一個人的錯，我願意接受師姐的懲罰，無論是打手心，還是打屁股，我都認罰！總之，這與三師妹無關，師姐你就先讓她離開吧。”
蘇幼微當時就愣住了。
我家二師姐怎麽可能會我這麽好？
她很快就意識到蕭錦瑟居心不良。
這分明是在想辦法將她趕走，好創造與白師姐獨處的時間。
打屁股……
混賬東西！
蘇幼微大怒，她扳著臉，伸手攔住了蕭錦瑟：“不，師姐，是我提議要再往前走一走，二師姐拗不過，不得已之下才認可了我的提議，師姐你要懲罰就懲罰我吧！”
“你們……”
白憐的手指在兩個師妹之間來回移動。
其實她現在不生氣了。
她更多的是擔心，剛聽說兩個師妹無意間闖入魔魂祭壇時，她臉都快被嚇白了。
這個魔魂可不是奪舍陳易之的魔魂能比的！
她立刻扔下司雲裳和何雨柔跑了過來。
等她抵達祭壇，驚駭地發現被撕碎了的魔魂還沒有涼透，它試圖奪舍蕭錦瑟。
好在蕭錦瑟意誌堅定，在與魔魂惡鬥了一刻鍾後，不僅沒有被魔魂奪舍，反而將魔魂殘留的神魂之力煉化，讓自己的神魂強壯了好幾倍。
除此之外，兩個師妹還將祭壇附近的丹藥庫洗劫一空，瞬間變成了兩個小富婆。
不愧是爽文主角！
這氣運……
白憐搖頭後就感到一陣後怕。
在《諸神之戰》裏，“主角”也是有可能死的，因為“主角”的數量太多了。
再加上現在遊戲劇情已經跑偏，剛才要是出一點意外，比如那個魔魂的實力要是再強一成，說不定她就見不到自己的師妹了。
這是完全無法接受的事！
白憐沉著臉道：“缺什麽資源直接告訴我，我會想辦法幫你們弄來，下次別再犯這種險了，你們倆要是出事了，你們讓我……和師父怎麽想？”
媽媽怕！
“唔……”
“師姐，對不起。”
白憐點頭：“知道錯就好，懲罰什麽的等回去再說。”
“是。”
望著不久前爭相認錯的兩個師妹，白憐感到無比欣慰。
日久生情啊！
放在兩個月前，她們倆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互相袒護對方。
這就是主角之間的惺惺相惜嗎？
兩個月就能產生如此深厚的情誼，過兩年那不得起飛咯。
白憐開始暢想未來。
一個團結的瓊明峰必將震動整個東神洲！
到時候她這個大師姐就可以功成身退，享受無憂無慮的退休生活了。
就在這時，蕭錦瑟又上前一步，她從戒指中掏出一大堆瓶子：“師姐，這些丹藥的藥力太強了，我現在用不上，我覺得還是將它們交給師姐你更有用。”
可惡，又讓她搶先一步！
蘇幼微真想給自己一拳，你怎麽這麽笨！
她有樣學樣，將自己收集到的那些高級丹藥也取了出來：“師姐，這些你也收下吧。”
白憐一愣：“那你們……”
蕭錦瑟道：“師姐你之前給我們的那些丹藥已經足夠我們用很久了。”
“嗯嗯。”
蘇幼微小雞啄米般點頭。
白憐接過藥瓶。
她感動得要哭了。
春天，我種下兩個師妹。
秋天，地裏的師妹終於結出了果實！
這些丹藥足以讓她突破至金丹巔峰，如此一來，她應付救治司雲裳的任務就會變得更加輕鬆。
“跟我回極光舟吧。”
“是，師姐！”
……
在回到極光舟後沒多久白憐就收到了何雨柔的聯絡。
何雨柔說司雲裳想要和陳露見一麵。
白憐立刻應了下來。
還是那片空地。
微風吹拂，碧波滾滾。
司雲裳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終於。
她又見到那個喜歡模仿白憐仙子的“雲羅峰大師姐陳露”了。
有些事，是真的又如何，是假的又如何？
她的臉上漸漸浮現出如冬日暖陽般動人心弦的笑容。
她望著白憐：“陳露姑娘，謝謝你救了我，我原本以為我再也見不著你了。”
白憐苦笑一聲：“你沒事就好。”
司雲裳已經活過來了，那麽潛在的危險又在哪裏呢？
空地忽然無聲。
沉默良久，司雲裳道：“陳露姑娘，我打算離開這裏。”
白憐一怔：“你打算去哪裏？”
司雲裳輕聲道：“靈虛派。”
風卷走了她的聲音，但白憐從她的口型讀懂了她的意思。
“你要向靈虛派複仇？”
“不，我要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
靈虛派掌門之位嗎？
這樣一來，司雲裳可就是真正的魔宗妖女了。
司雲裳問道：“陳露姑娘不阻止我嗎？”
白憐搖頭：“我尊重你的決定。”
司雲裳咬了咬嘴唇。
從看見白憐與師妹的對話後，她就知道自己會得到什麽答案，但正如她一開始想的那樣，她想聽白憐親口說出來。
她鼓起勇氣：“陳露姑娘，你還記得我暈倒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白憐嗯了一聲。
當然了。
畢竟，自己綠了自己的體驗也是很新奇的。
司雲裳撩起被風吹落的發絲：“陳露姑娘，如果我邀請你跟我一起去靈虛派，你會答應嗎？”
“我……”
司雲裳打斷白憐的話：“你不用急著回答。”
她開始給白憐描述在靈虛派的生活——
你不用背負沉重的期待。
你不用費力迎合其他人。
你可以做回最真實的自己。
你可以享受靈虛派所有人的祀奉。
你可以……
簡直就是混吃等死之人的最佳選擇了。
白憐笑得很開心，這正是她所期待的生活啊。
但是……
她還有很多牽掛。
她要是走了，兩個師妹還能繼續和睦相處下去嗎？
漂泊在外的另外兩個師妹還能扭轉命運嗎？
那個整天想著吃瓜的師父會不會某天早上起來突然發現自己仇人已經殺到麵前來了？
白憐笑著笑著就沒聲了，她明白司雲裳是什麽意思。
“司姑娘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
“沒錯。”司雲裳隨意地點著頭。
“那麽，我的答案是，我不可能離開瓊明峰。”
“如果是陳露姑娘她會怎麽說？”
白憐聳了聳肩：“應該會非常認真地考慮司姑娘的提議，但她會懷疑司姑娘動機不純，畢竟，陳露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司雲裳低著頭。
半晌，她抬頭笑道：“這是我熟悉的陳露姑娘。”
空地再次安靜。
有飛鳥起起落落。
司雲裳想，她已經得到了答案，她也已經與陳露道別。
但這並不是逃跑，這是戰術迂回。
既然正麵強攻不可取，那就換一種戰術。
她選擇接受芰荷的一切。
但是，她要用司雲裳的意誌去主導這一切。
等她掌握可以衝破大劫的力量時，她會親自到度仙門將隻屬於她的“陳露”搶回來。
她相信這個時間並不會太久。
“陳露姑娘，我們就在這分別吧。”
“嗯。”
“不用送我。”
“我知道。”
“我走了。”
司雲裳轉身。
這一刻，那沉入她識海中的芰荷意識徹底與她的神魂融合。
她每走一步，她的境界都會提升一分。
當這個狀態達到某個頂點時，有光從識海開始綻放，然後衝出識海，像浪潮般拂過整片森林。
白憐看見司雲裳飄了起來，白衣為地獄幽蓮般的紫色華裳取代。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這個司雲裳……
白憐感受到來自上位者的強大威壓作用在她身上，但這股威壓很溫柔，和煦如春風。
她好像隱約知道危險來自哪裏了。
今日，芰荷重回。
今日，世上再無喜歡模仿白憐的陳露。
“化神期……”
此時此刻，在樹林外的何雨柔目瞪口呆地望著樹林上空驚飛的無數鳥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