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憐睡了個爽。

她本來是想看一晚醫書的,被夏青青等人一鬧,她就沒心情看書了。

還是睡覺好啊,什麽都不用想,尤其是睡到自然醒。

日上三竿時白憐才起床,用法術潔淨身體後,她神清氣爽地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腳下是一片望不著邊際的林海。

綠意盎然,生機勃勃,濤聲陣陣。

白憐知道,她現在所在的地方離畫心宗總宗隻有幾百裏。

為了不引起畫心宗的注意,極光舟停在了這兒,然後所有人下船禦劍飛往畫心宗。

這時候萬仙盟的人應該已經殺進畫心宗了,刀光劍影將會是那裏的主色調。

白憐想起了司雲裳。

在簡單地偽裝後,她敲開了司雲裳的房門。

……

此時此刻。

呈現在司雲裳眼前的是血,是鮮血,是成片的鮮血!

她所處的地方是畫心宗用來關押俘虜的後山禁地。

和白虎堂那裏不同的是,這裏還有不少活人。

但這裏已經沒有正常人了。

當她和白憐踩著鮮血從鐵門外走進來時,那些被關押在牢籠裏的人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

他們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想什麽,或許他們已經停止了思考,隻是因為活著而活著。

“姐姐,嘿嘿,姐姐……”

牆角的呼喚聲讓司雲裳扭過頭,她看見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抱著一隻手骨傻乎乎地笑著,他還時不時用手骨蹭一下自己的臉頰。

這是唯一一個有動靜的人。

但他的活潑反而讓司雲裳的心愈發沉重了。

畫舫中被抓走的人也曾經曆過這樣的絕望嗎?

與之相比,她已經非常幸福了。

“所有活著的俘虜都在這裏了?”

白憐皺著眉對一個耷拉著腦袋的畫心宗弟子說道。

“沒錯。”

“謝謝!”

白憐轉身一拳打爆了這個畫心宗弟子的狗頭。

她身上覆蓋著一層靈氣薄膜,因此沒有沾染上任何飛濺的鮮血。

“走吧,等下萬仙盟的人會過來處理的,這種事,他們熟。”

“好。”

司雲裳跟在白憐身後離開了血腥的禁地,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尋找一個空氣清新的地方透透氣。

眼見畫心宗這棟高樓塌了,她本以為心中會生出無限的快感。

事到臨頭,司雲裳發現自己錯了。

悲哀?

大概是這樣的情緒。

如果沒有萬仙盟的人出手,一定會有更多人成為魔魂複蘇的祭品。

難道魔魂就要比普通人的靈魂更高貴嗎?

這世界很大。

但這是對修仙者而言。

下層平民從來就沒有掌控自己命運的能力。

司雲裳感到深深的無力。

“如果是白憐仙子遇到這種局麵,她會怎麽做?”

白憐想了想,司雲裳所說的白憐是“別人眼中的白憐”,如果是她的話……

“竭盡所能,拯救每一個自己遇見的人。”

“那陳露姑娘你呢?”

白憐舉起了拳頭,揮舞了一下:“還有這種事?揍他狗日的!”

司雲裳愣了一下。

數息後,她噗嗤一聲笑了。

“所以你一拳打爆了那個人的頭?”

“對啊,不止是司姑娘你,其實我也很生氣!”白憐嚴肅道,“紙片人的故事都能牽動人心,更可況是站在眼前的活生生的人呢。”

“紙片人是什麽?”

“畫中人。”

“那如果是畫在木板上的畫呢?”

“木板人?”

司雲裳笑著笑著又沉默了:“我做不了白憐仙子,也不做不了你。”

白憐道:“做你自己就好了。”

“可是……”司雲裳喃喃道,“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昨晚,她又做了個夢,一個更長的夢,一個她不敢將內容告訴“陳露”的夢。

白憐撇嘴道:“又有多少人真正知道自己是誰呢?我也不知道。”

大家都說她是天生聖人,其實她不是,但她要是能裝一輩子的天生聖人,那她就是天生聖人。

大哲學家白憐向司雲裳分享著自己的見解:“因為你不知道,所以你才知道。這個問題,需要用一生去解答!”

司雲裳愕然點頭。

好深奧,她隻能聽懂後半句話。

可惜。

她的考試時間即將用完,她已經沒有時間去尋求這道題目的正解了,她隻能隨便填一個答案上去。

白憐忽然站了起來:“司姑娘,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攔住那些試圖逃跑的人。”

“嗯。”

白憐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自己不久前說的那句話——

“揍他狗日的!”

畫心宗抓捕無辜平民來獻祭也就罷了,為了保證神魂的純粹,他們還用殘酷的手段瓦解了所有俘虜的心理防線,讓他們徹底變成了行屍走肉。

沒有了記憶,禁地裏的那些幸存者就算恢複正常,他們也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了。

白憐一劍將襲來的法器鎮獄鎖鏈斬成數以百計的碎片,又一拳將被無數劍氣包裹的金丹期修士胸口打穿,鮮血飛濺。

那些試圖逃跑的人,沒有一個是她的一合之敵。

司雲裳望著白憐瘦弱的身影,隻覺得白憐身上有神光隱現。

這世上沒有真正的“聖人”,這世界也永遠不可能達到先哲所說的“大同”,但如果多一點像“陳露”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依然是可愛的。

……

白憐拭去劍刃上的鮮血。

她重新回到司雲裳身旁,兔兔被她派去暗中盯著兩位師妹了。

根據兔兔傳回來的消息,萬仙盟眾人已經攻破畫心宗的最後一道陣法,畫心宗宗主喊最狠的話,挨最毒的打,眾人發揮對待邪魔外道的正氣精神,在群毆下將他揍成了重傷。

那個實力最強的魔魂更是直接被撕成了碎片,連叫嚷的機會都沒有。

聽到這些話,司雲裳的眼神有些迷離。

她感覺有些不真實,但畫心宗確實已經離入土不遠了。

她實現了自己的心願。

司雲裳不是真正的快樂。

她望著麵無表情的白憐,呢喃細語:“我以前非常憧憬白憐仙子。我把她當做自己的目標,希望能和她見一麵,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樣,如果白憐仙子是男子,說不定我還會想嫁給她。”

“?”

“但是在真正和白憐仙子見麵後,我才意識到我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們不一樣,就算真的和白憐仙子在一起,我大概很快就會受不了她那一本正經的風格。”

司雲裳繼續道:“陳姑娘,我一開始非常討厭你,討厭到想殺了你。”

“……”

“但是在和你相處了幾天後,我改變了看法,你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你身上有很多缺點,比如粗暴野蠻、出口成髒、謊話連篇、陰險狡詐……”

這話好像有點耳熟?

白憐記起來了,剛抓住司雲裳時,她就是這麽罵自己的。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白憐一頭霧水。

司雲裳掩嘴輕笑:“但如果一定要讓我在白憐公子和陳露少爺之間選一個人做道侶,我肯定會選渾身上下到處都是缺點的陳露少爺。”

“?”

白憐臉色微變。

這……

算是變相的告白嗎?

但問題不在於此吧,她這是自己綠了自己?

喂。

不可能的。

白憐腦海中閃過師妹和師父的身影。

她和安嵐在山洞裏對望了三年半。

她在戰戰兢兢中平穩地將兩位師妹養到了築基期。

未來的日子還很長。

你要說回憶是否美好,那肯定有一部分是美好的。

沒有回應。

不過本來就不會有吧。

白憐眼看著司雲裳緩緩倒下,而她的眼前浮現出兩個新的任務選項。

【任務一:想辦法救活司雲裳(完成獎勵:太上真靈丹)】

【任務二:放任不管(完成獎勵:煉丹+2)】

太上真靈丹,可於泥丸宮重塑元神,是更勝極品法器的丹藥。

白憐握住司雲裳冷冰冰的手。

越來越涼。

如果有隨身老奶奶,現在也該現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