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木是太古先民崇拜的聖樹。
傳聞建木能溝通天地人神鬼,是連通九幽冥獄、凡塵俗世以及仙界的橋梁。
隻是那年代太過久遠,那時候的白憐又隻是懵懵懂懂的空白道則,所以根本無從去辨別這傳聞的真偽。
其實真偽並不重要。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對現在的白憐有任何好處。
她隻知道她真的通過那手掌長的一截建木之枝感應到了眾仙之地的存在!
至於這是建木本身的能力,還是若木賦予它的能力?
誰在乎!
白憐目不轉睛地盯著越飄越高,已經化作一輪赤紅色大日的紅塵。
烈陽之風吹拂在她身上,讓她感覺自己沉入了炙熱熔岩之中。
那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她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見紅塵的力量籠罩得有多廣。
這世界似乎不再由天道統領,而是成為紅塵的掌中玩物!
這種感覺讓白憐深感不適,她隻能竭盡全力去傾聽耳邊響起的零碎低語。
別無他法。
已至彼岸仙境界的紅塵太過強大,或許隻有這才是她的唯一出路。
她聽得很認真,那是建木中傳出的聲音,那是上古先民的低語!
如今的她正在經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況,她明明置身於這大劫初臨的時代,卻又溝通了往前的無數個時代。
在她耳邊響起的那些聲音有的來自太古時代,有的來自妖獸製霸的黑暗紀元,有的來自海獸肆虐的紀元之初……
不同的人說著不同的語言。
然而雖然他們的身份不同,他們的語言不同,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同,他們說的話都指向同一個東西——
大劫!
大劫,最無情的道。
無論你付出多少努力,無論你取得多麽輝煌的成就,一旦大劫到來,你所珍重的一切都有可能灰飛煙滅。
從肉身,到靈魂,到成就,你所留下的一切痕跡都會被抹除。
這便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無人可以忽視大劫,也無人不痛恨大劫。
修仙之人痛恨。
升鬥小民同樣痛恨。
有多少家庭在大劫中崩潰,有多少姻緣在大劫中破碎,有多少傳承在大劫中斷絕……
年年歲歲,日日月月,大劫留下的傷痕越累越多,始終無法抹平。
就是在這樣混亂的世界中,每個時代都會有人站出來。
他們不求長生,不問永恒,隻是想要找出可以根除大劫的方法!
為此他們甚至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可是……
白憐聽見的隻有失敗。
失敗失敗失敗失敗失敗!
她翻開那寫得密密麻麻的過去之書,斑駁的書頁和老舊的文字之間滿滿當當夾著的都是失敗。
這才是真正的絕望吧?
與之相比,白憐發現自己那點事根本不值一提。
這樣的絕望從億萬年前便流傳了下來,它曾擊潰過很多人,但它始終無法擊潰所有人。
因為人不僅僅是一個個體,更是一個群體!
在大劫的侵蝕下,沒有人可以永遠站著,但永遠會有人站著。
這是一股精神,一股在那片土地上反複拷打後孕育出來的“站著”的精神,一股已經傳承了無數年,並還在繼續傳承下去的精神。
白憐的眼神變得有些恍惚。
就在這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墜入了另一個世界。
明明她和紅塵相隔不過百丈,但她卻有種自己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紅塵身邊的感覺。
錯覺?
還是真實?
這一切似乎依舊不重要。
在她改變的同時,在她耳邊響起的那些低語也出現了些許變化。
他們依舊在談論大劫,他們依舊失敗,但那股子絕望情緒卻漸漸消散,取而代之是一種更加昂揚向上的衝勁。
機會來了!
無法摧毀的絕望長廊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變化的節點似乎就是她所生存的太古時代。
白憐耐心傾聽,那竟是一些熟人的聲音。
【空白道則誕生了意識】
【我翻閱了所有古籍,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天道偏移了嗎?或許這一次我們真的能窺見彼岸,終結這一切】
【果真能行?】
【若是因此將空白道則的意識磨滅,我們也許會後悔一輩子】
【可要是什麽都不做,我們同樣會後悔一輩子】
【讓我來吧,我對神魂的研究雖不及巫神,但也絕對可稱當世前三】
【我不讚同就這樣簡單地將空白道則一分為二】
【這不是才商量好麽,為何突然反悔?】
【我的意思是,隻切一小塊下來,這樣即使失手了,空白道則的意識也不會立馬消散】
【就這麽辦】
白憐愕然無語。
這段簡短的對話給她帶來的衝擊甚至遠勝過紅塵說自己已是彼岸仙時。
倘若她沒有弄錯的話,她與紅塵的分開並不是眾人爭奪空白道則時釀成的意外,而是輪回之主等人事先定下的計劃!
在輪回之主等人的安排下紅塵悄然脫離了那場波及諸天萬界的大戰。
用他們的話來說紅塵就是一枚【種子】。
他們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在群狼環視下保護好空白道則,因此他們留了一個後手。
若是實在無法護住空白道則,他們還能繼續培養紅塵。
而他們之所以要培養空白道則也很好理解,他們要借用這枚前所未有之特殊的空白道則來阻止大劫的出現!
隻不過他們采取的方法與紅塵采取的方法不同。
紅塵想的是讓自己成為彼岸仙,打破天道的平衡,使天道滑脫原本的軌跡,從而切斷大劫。
這條路顯然是行不通的。
天道恒常,已經運轉了億萬年,一個小小的破綻又如何能令它移位?
輪回之主等人盯上的是輪回道。
傳聞中輪回道是距離彼岸最近的大道,隻要能撼動輪回道,就有幾率使天道移位。
可要怎樣才能抵達輪回道呢?
唯登臨彼岸者,方能縱觀彼岸!
這個登臨彼岸,不是指跳出大道束縛,超脫於世,而是指成為彼岸仙。
一旦成為彼岸仙,就擁有了進入輪回道的門票,這是無數年前一位以身化道的遠古至尊留下來的訓言。
可隻是擁有門票便想進入輪回道也是癡心妄想。
那條路充滿了荊棘,充滿了迷霧,縱然是彼岸仙,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迷失。
要想保證前去探索的彼岸仙不迷失,就需要第二個彼岸仙從旁輔助,扮演指路的燈塔。
這個計劃聽起來複雜,總結起來其實很好懂——
一個彼岸仙不夠,得兩個!
白憐不知道輪回之主等人琢磨出來的這個方法是否可行,但至少這聽起來比紅塵的那個方法靠譜得多。
她抬頭直視赤紅大日中的紅塵,心裏忽然有了些奇妙的猜想。
“紅塵!”
呼聲如箭,筆直地命中紅塵。
赤色光球中,那個漂浮在高空,紅色衣袍隨風而舞,宛如魔神一般的女人緩緩低下了頭。
兩道灼熱目光驟然在中間碰撞,激起雷雲風暴。
“事已至此,你還妄圖說服我嗎?”
紅塵的聲音不夾帶任何感情,隻是冷,深入骨髓的冷。
白憐搖了搖頭。
說服?
紅塵秉持著那個理念活了千萬年,又跟隨著她在來世碑中輪回了數億次,若是僅憑三言兩語就能說服,未免也太撈了點。
更何況現在的紅塵因為去路斷絕,已經有入魔的跡象了。
因此白憐早就放棄了說服這個選項。
選擇說服的任務獎勵大概就是被紅塵關起來當寵物養吧。
絕無這種可能!
白憐深吸一口:“我隻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你不要騙我。”
紅塵將右手伸出來,卷起千堆烈焰:“我給你這個機會!”
“嗯。”白憐點點頭,“是誰告訴你,隻要你成為彼岸仙,你就能打破天道平衡,使大劫終止?”
她迫切地想知道這個答案,以至於她眼底的那絲渴望都完全掩飾不住。
這個問題竟然使紅塵愣住了。
她那飄搖的衣服也似凝固了般。
“是誰?”
她咀嚼著這句話。
片刻後,她仰起頭:“還能是誰,那當然是我自己想出……”
她的聲音忽然弱了下去。
那果真是她自己想出來的方法嗎?
她隻是心中有一股執念,她要和白憐融為一體,隻有這樣才是最完整的她,又或者說是最完整的白憐。
她隻是心裏一直有一道聲音,那聲音斷斷續續,卻是在訴說著如何才能終結大劫。
沒錯。
那是她還未與白憐分開時從輪回之主等人那裏聽來的。
但是那段話並不完整,丟失了很多關鍵信息。
她太弱小了,剛與白憐分開時,她甚至還不如白憐十分之一大。
就是這樣弱小的她被扔進了被災厄籠罩的塵世中。
正因為她太過弱小,同樣是穿越世界壁障,白憐一點事都沒有,她卻直接被衝傻了。
當她終於成長起來後,她意識到那個方法很可能有問題。
她試著去找過其他可以終結大劫的方法,結果是什麽用都沒有。
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走下去。
無論如何她也不會放棄終結大劫的念頭,縱然代價是要燃燒她的全部!
隻因她心頭有一股火,那是想要打碎一切的火。
然而事情在遇到白憐後出現了一絲轉變。
那時候的她不知道白憐是空白道則,更不知道自己和白憐本是同根生。
她隻知道隻要待在白憐身邊她就會覺得安心,她就能壓製心底的火焰。
誰曾料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她寧願自己永遠不知道白憐就是自己的另一半。
自從得知真相後,所有事都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跑偏了,那之後,就算待在白憐身邊她也不會感到安心,隻會變得越來越急躁。
到現在,那團火終於從無形化作了有形!
她俯視白憐:“掙紮毫無意義,你若是盡早認輸,我會讓你少受些痛苦!”
僅僅是震**的聲音洪流便將外圍的紅色光球擊碎。
一直在外邊焦急等待的蕭錦瑟等人終於被牽扯進來。
可這一進來她們就懵了。
兩個白師姐?
不對。
她們很快就認了出來。
容貌可以偽裝,但外散的心是無法偽裝的!
穿白衣服的是白師姐,穿紅衣服的是紅……紅塵!
事實上或許根本不需要如此麻煩,因為從與她們相遇起,白憐就從來沒有穿過任何紅色的衣服,也不曾用過任何紅色的東西。
這時候白憐沒有精力去關注幾個師妹。
雖然紅塵沒有告訴她真正的答案,但她已經猜出七八分了。
“所幸一切並不算晚,我還有十次機會可以來彌補這一切。”
“十次?不,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紅塵悍然向白憐發起進攻。
血色洪流奔湧,如瘋狂地野獸撲向白憐。
天地變色,以她們為中心,星空開始坍塌。
白憐一動不動,仿佛什麽都沒聽見,什麽都沒看見。
“師姐!”
蕭錦瑟焦急地呐喊一聲。
眼見著白憐沒有反應,她隻能親自衝出去。
“我打頭陣,你們在後邊輔助我。”
無窮劍影散射,匯聚在一起如同一片奔馳的火海,聲勢之大甚至蓋過了紅塵那一擊。
紅塵麵色不改,她高呼道:“天地為我所用,離火道,禁!”
言出法隨。
隻一息蕭錦瑟倚重的火焰劍影就全都熄滅,隻餘她自己像個憨憨一樣攔在白憐和血色洪流中間。
她臉色大變。
這是什麽招數?
明明離火道仍在她體內,她卻無法使用這條大道去禦使天地萬物,仿佛她和離火道都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蠢死了,真是一點用都沒有。”
蘇幼微罵罵咧咧地衝了過來,她與紅衣各自祭出萬毒珠,陰陽交匯,神力四射,總算勉強擋下了血色洪流。
但這完全不頂用。
什麽洪流僅僅是紅塵隨手打出的法術罷了。
“九幽冥獄,萬物歸元!”
依舊是言出法隨。
天道無形,但在這一刻,紅塵就是這一片星空的天道!
但見幽深的星空中忽然破開一個巨大的裂口,然後一個幽綠色的國度從裂口中浮現出來。
蘇幼微驚駭地發現萬毒珠將要被那個國度吸走,她不得不使出全部力量去和那個九幽冥獄拔河。
“唧唧!”
刹那間一道劍光閃過,卻是兔兔出劍了。
這一劍是白憐不曾學過的【白無生劍訣】的第三式【引星劍決】,這驚才絕豔的一劍甚至可以斬破仙帝的身軀,可當它落入九幽冥獄後連一點浪花都沒能掀起來。
兔兔有些懵。
並不是她的劍不夠利,而是她的劍招在落入裂口後憑空消失了。
待她回過神來後,她的耳邊已經響起紅塵的聲音。
“兔子不許說話,不許使劍,不許直立。”
啪。
重壓落下,兔兔被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握在爪子中的六寸小劍更是直接脫手飛出。
“我不會讓你對白師姐出手的。”
斜刺裏殺出一隻嘯聲淹沒星空的青鸞。
青色羽翼撲騰,灑下無數星點。
這些星點落在紅塵身上,立刻就要將紅塵的衣服溶解,並接著溶解她的肉身。
紅塵不慌不忙後退一步:“時間逆流!”
小範圍內,那些星點立刻倒飛回去。
接著紅塵又一揮衣袖:“青鸞無翼!”
青鸞一懵,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一頭栽倒在餘纓的懷裏。
所幸餘纓反應的快,不然她恐怕要直接跌破頭,因為紅塵已經將下方變為刀山火海。
“青鸞師姐先休息,這邊交給我。”
餘纓已經運足了氣。
在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她便手執龍神之罰出現在紅塵上方。
噴吐的龍氣一一落下,其狀恍如世界末日。
然而這依舊無法奏效,紅塵嘴唇微動,祖龍虛影就像是扔進了沸水中一樣掙紮了起來。
餘纓眼睛一亮。
她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紅塵寫下不同規則是有一定時間間隔,而她的劍,恰恰是可以無視距離的劍。
“無之劍!”
浩**的劍氣憑空自紅塵身體周圍浮現。
眼看著那劍氣即將刺入紅塵的身體,紅塵的身體卻突然虛化了,越來越淡,直至最後完全看不見。
“我即天地,天地即我!”
略帶嘲諷的聲音響起,餘纓完全斬空了。
又或者說她沒有斬空,如今已經化為“天道”的紅塵就是這一片世界,這一片世界就是紅塵!
“糟了!”
餘纓連忙回首去看白憐。
卻見白憐周圍浮現出一個嶄新的神國,五師妹林姈腳踏在神國之上,正一臉嚴肅地與突然現身的紅塵交鋒。
【黃泉神國】
這是夫諸神獸壓箱底的招式。
當年安嵐和白憐被圍毆時,林姈便以此一人擋住了三個大帝,甚至在盛怒之下以原初之水淹沒了一個大域,將其中一位大帝打成重傷。
“你這是在自尋死路!”
紅塵淡漠地盯著林姈。
黃泉國已然有了道的神韻,因此她的言出法隨並不能立刻擊潰林姈,誰讓她並不是真正的天道呢?
但林姈畢竟隻是仙帝,用不了多久,她的黃泉神國就會被壓碎,從帝境跌落。
林姈一言不發。
當她還是夫諸神獸時她就是這個性格。
夫諸,名為神獸,但在更多人眼中是召來水患的凶獸。
雖然長得可愛,可她還是天天被人追著打,被打得遍體鱗傷。
直到與白憐相遇,這情況才終於得以改變。
白憐從不嫌棄她,還偷偷地送吃的東西給她,並指點她修煉。
如果沒有白憐,說不定她就重傷而死了。
懷著這份情,她在白憐被圍毆時奮力阻截那些惡人,又在白憐投入來世碑後想方設法跑到了白憐身邊,還將自己的部分能力贈予白憐。
如今白憐再次落入絕境,她同樣不會棄白憐於不顧。
死就死,沒什麽好怕的!
就算她死了,她的靈魂依舊會依附於這個世界,因為這裏有她喜歡和想守護的人!
紅塵繼續加大力度。
黃泉神國不堪重負,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就在這危急時刻,蕭錦瑟從體內取出那枚至尊命劍。
她能突然擁有堪比仙帝的實力全靠這把劍,可現在她也顧不得這麽多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五師妹為了保護白師姐而死。
隻要能順利渡過危機即可,大不了以後重新修煉上來。
“去!”
命劍如梭,飛射而出,竟在紅塵的世界上劃出一道裂痕。
紅塵不得不後撤閃避。
“蕭錦瑟不許使劍!”
然而這回言出法未隨。
紅塵的力量並不是無限的,不然她直接下令讓蕭錦瑟等人自殺就行了,又何需如此麻煩?
她連忙祭出太一神輪。
巨輪碾壓,在與至尊命劍碰撞數十次後才將其擊落。
紅塵低頭一看,她的太一神輪竟也被撞得到處是坑洞了。
“該死!”
她用力握拳,巨大的威壓從四麵八方襲來,蕭錦瑟、蘇幼微等人全被壓得動彈不得。
實力最弱的兔兔更是直接被壓得口吐鮮血了。
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幾息兔兔就會變成兔兔醬。
“都躲到我的黃泉國中去。”
林姈焦急地呼喊一聲。
“不能讓五師妹你獨自麵對紅塵!”蕭錦瑟立刻搖頭。
“別廢話了,我撐得住。”
既然其他人不願動,那林姈就主動出擊,她將蕭錦瑟她們一股腦兒全扔進了黃泉國。
有黃泉國庇護,蕭錦瑟她們的身體頓時一鬆。
可直麵紅塵衝擊林姈就沒有那麽輕鬆了。
她的雙腿不停地打顫,這也就是紅塵原本掌握的大道不夠多,不然她根本撐不到現在。
終於還是要到極限了嗎?
林姈回頭看了白憐一眼,她的眼中盡是溫柔。
真懷念和白師姐在堯夏灣渡過的那幾日。
可是……
噗!
鮮血噴灑而出,林姈的一條腿斷折,撲通倒地。
但她的意誌仍在,她知道白憐正在經曆一次劇變,她隻想給白憐再多爭取一些時間。
不過意誌再堅定似乎也抵不過強壓呢。
林姈的意識變得模糊,越來越模糊。
“喂,喂……”
忽然間,她耳邊響起呼聲。
她睜開眼睛,隻看見安嵐正在輕拍她的臉頰。
“師父。”
林姈聲音乏力。
安嵐立刻笑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和佟謠師侄吧。”
佟謠叫了起來:“都這時候了你還要占我便宜嗎?”
安嵐無視了佟謠,她起身正對紅塵:“你我之間的爭鬥還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紅塵麵無表情道:“你來了,我正好在這裏殺了你。”
話音方落,兩人便直接交手。
安嵐如今的實力絕對可以稱作仙界第一人,她隨手一擊就能逆亂陰陽、重構天地。
然而她終究是被困在道的範疇之內,麵對已經成為彼岸仙的紅塵她處處受製,乃至於在被接連禁了三條大道後,她開始落入下風。
“想越過我去接觸白憐,沒那麽容易!”
“可笑。”
紅塵如同無情的天神,她不斷地打壓著安嵐的勢。
好幾次佟謠想出手幫忙,結果最後隻是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
紅塵對其他人的觀感就是可殺可不殺,但安嵐的觀感那就是必須除掉,否則她永遠無法真正掌控白憐。
隨著時間的推移,安嵐身上的傷勢越來越重。
她麵朝一整個世界,但是她沒有半點要退縮的跡象,因為她背後站著的就是她的整個世界,縱然諸天焚斷,鮮血成河,她也絕不會拋下自己的世界而走!
……
此時此刻,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安嵐和紅塵身上時,白憐正在和建木之枝對話。
她當然知道外邊發生了什麽,也知道師父和師妹正在經受何等磨難。
可她不能停下來。
她若退了,師父、師妹死了便是真的死了,她若不退,縱然出現傷亡,她也還有機會複活她們。
她深吸一口氣,斂去所有悲傷。
“所以,從一開始你們就想讓我和紅塵去終結大劫嗎?”
沒有人答話。
白憐繼續道:“說實話我的心情很複雜,雖然外人總喜歡喊我聖人、聖君,但我從來就不是什麽聖人……”
無論從性格還是人格上來說,她都隻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
她膽小,怕麻煩,喜歡貪小便宜,沉湎玩樂,受到打擊時會情緒低落,但過不了多久又會重新支棱起來。
這樣的白憐才是最真實的白憐。
外人之所以總喜歡說她是“天生聖人”,這裏邊其實有兩層含義。
在修仙界,聖人指的是得道之人。
在凡塵之人眼中,聖人便是他們在這個爛透了的世界中對美好未來的一絲期盼。
聖人集合了世界所有的美好,祂善良,祂博愛,祂無私,祂驅走黑暗,祂帶回光明!
當諸神之戰開啟,當海上十三州還沒沉沒時,這個聖人是大明王。
當大劫方才過去,當海獸入侵東神洲時,這個聖人是青帝。
在更多不同的時代,聖人這名號被加在了更多人的頭上。
而在現在,聖人因為各種奇妙的誤會而成了白憐的代稱。
這或許就是命運的奇妙所在吧。
兜兜轉轉無數年,她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白憐並沒有感到無奈,相反,如今的她也深受那股情緒的感染。
東神洲是她的故鄉,度仙門是她的家。
紅塵不能忍受天地大劫,她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珍重的人在大劫中逝去?
無量劫是世間最可怕的大劫,就算是天尊和彼岸仙也有可能隕落,就更別說那些可愛的師弟師妹們了。
沒錯。
現在的她是可以自成一界,但那又有何用?
她隻能勉強自保,哪怕把宗門長輩以及師弟師妹們拉入自己的界中,也無法隔絕天道對他們的腐蝕。
這就是規矩,除非她能打破這個規矩!
那麽……
為了家人,她還需要細想嗎?
白憐麵朝建木之枝,一字一頓道:“我想終結這大劫。”
她想終結這大劫,與紅塵不同,她不是因為恨,而是為了守護!
她也無意去指著紅塵,因為紅塵生來就弱,人生經曆又與她完全不同,若不是遇見了師父,或許她就是第二個紅塵。
就像不久前她對紅塵說過的那句話一樣:“人是會成長的!”
十年前。
她隻想著吃師妹的軟飯。
七年前。
她想和師父師妹撇開所有紛爭,隱居山林。
現在。
她想直麵天道,求天地皆安!
白憐鬆開建木之枝,這一刻,無數的光自建木之枝中湧出。
那些光來自眾仙之地的各處,亦來自眾仙之地的各個不同時代,它們通過建木之枝這條通道全都湧入白憐體內。
白憐身上的氣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往上攀升。
飛升,飛升,真正的飛升!
龐然巨力從她體內湧出,將黃泉國以及安嵐都輕輕推開。
緊接著,無垠星空中忽然降下讓天尊都心驚不已的驚世天劫。
紅塵停下了正在凝結的法印,她呆呆地看著離自己並不遠的白憐。
那樣的白憐已經被柔和的白光所包裹。
光?
那是連通彼岸的光!
當白憐睜開眼睛時,驚雷劃破星空,所有人都知道,一尊新的彼岸仙誕生了!
“我會一直打你打到我不想再打你為止!”
白憐如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