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憐怔怔地望著離自己隻有半尺遠的餘纓。

她心裏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剛見到餘纓和青鸞時,她想大聲嗬斥她們為什麽不守著師父,要跑到這裏來犯險。

這是腦子冒泡了吧?

但那句輕飄飄的話讓她將心底所有的憤怒都打碎咽了下去。

“因為你是我師姐!”

正因為有這層已經難以分割的關係在,就算做一些腦子冒泡的事也會被原諒吧?

她想起了自己離開瓊明峰時前來阻攔的師父。

雖然罵的厲害,最後師父還是將那杆天尊之槍扔給她了。

倘若沒有這把無堅不摧的槍,她就算實力暴漲,又吞噬了三枚仙靈石,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將域外天魔一一送走,更無法撐到四師妹和青鸞師妹到來。

“帶上這個。”

白憐將天尊之槍硬塞到四師妹手中。

可還沒等她將手收回來,四師妹又將槍還給了她。

“有師父贈送的大道碎片,現在的我很強,師姐就安心養傷,在後麵看著。”

“啊?”

白憐倒是有預想過四師妹的舉動,但她完全沒想到“大道碎片”這個詞會從四師妹嘴中蹦出來。

因為形勢緊急,餘纓沒有詳細解釋。

她隻在轉身的那一刹那道:“師父以一己之力將來犯的域外天魔紛紛斬殺,度仙門之圍已解。”

“真的?”

這一切完全超乎白憐的想象,以至於她那張冷若冰霜的麵孔也露出了驚詫之色。

她來之前,師父傷重到輕輕一按就會哼唧叫痛,走起路來也是一步一停,額頭冷汗直冒。

這樣的師父別說暴打域外天魔了,連一隻鐵頭大鵝都打不過吧?

“真的。”

餘纓慎重地點頭。

她沒有轉身,水藍色的光芒從發絲上散開時,她的身體化成千萬道難以捕捉的劍氣。

她遁入虛空,六合之內,氣之所至,便有她的足跡。

這就是虛空劍的神奇之處,在創造新生之道的加持下,每一道劍氣都比往日雄壯百倍!

“這是白憐的師妹?”

眼尖的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因為強援到來而燃起的欣喜之情瞬間被冷水澆滅。

完蛋!

這是真的要完蛋了。

白憐的幾個師妹都是難得一見的天才,短短數年就走過其他人需要花費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走完的道路。

但她們的修煉時間畢竟還是太短了。

她們能擊敗那些修為不精的合體期混子,又如何去對付那些最菜也堪比五劫散仙的魔頭?

“攔下她們!”

“不能讓她們白白去送死。”

域外天魔的想法也沒有差到哪裏去,隻不過它們所處的立場與正道修仙者完全對立。

“想拖延時間?”

“正好拿你做人質!”

十幾隻域外天魔從四麵八方奔來,將白憐的所有逃跑路線都堵了起來。

從遠處看去,便見著天地中心有一團微弱的白光,無數魑魅魍魎奮力將爪子伸進了白光中。

就在爪子即將觸碰到白光中的少女時,虛空中忽然閃現出一道水藍色的劃痕。

劍斬!

“這可是能輕易戳破我的劍啊。”

靜坐在原地吸收周圍靈氣的白憐喃喃道。

離她最近的域外天魔幾乎隻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揪住她的頭發。

可那一步就是永遠也無法逾越的天塹!

域外天魔的眼瞳漸漸失了焦距,幹燥的嘴唇上下顫動,發出沙啞的聲音:“為什麽你師妹的實力和你相差不大?”

“因為她是我師妹。”

“……”

域外天魔的胸口上出現一道微不可察的水藍色劃痕。

下一刻。

它的身體碎成無數片比黃沙還要細小的碎塊,冰柱囚籠裏的風雪一卷,這些碎塊就被吹得完全不見蹤影了。

太突然了。

甚至沒有人看清這隻域外天魔是怎麽死的。

肅殺的涼意從冰柱囚籠中吹了出來,那些氣勢洶洶的域外天魔紛紛停步。

越是見不著人,壓在頭上的那股壓力就越發沉重。

“怎麽可能?”

“幻術?”

死氣開始彌漫。

其實別說是域外天魔和修仙者了,就是對獲得大道碎片的四師妹充滿信心的白憐,以及餘纓自己也沒想到這一劍會展現出如此雄姿。

與之相對的則是青鸞。

青鸞的實力並不比餘纓差,畢竟她身負青鸞血脈,又在三危山獲得了完整的傳承。

但是她灑下的青鸞之焰雖然凶狠,卻遠做不到一擊秒殺域外天魔。

“這是怎麽一回事?”

白憐百思不得其解。

青鸞師妹和四師妹的差別到底在哪?

難道說師父比較偏心,留給四師妹的大道碎片更多一些?

白憐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其他事吸引走了。

隻見“向陽而生”的冰柱囚籠裏毫無征兆地泛起了連片的碧波。

起初隻是微風拂細浪,眨眼間細浪就變成了風暴中心的滔天巨浪,而夾雜在這浪潮中的便是已經凝聚出實形的海量靈力。

這番動靜自然逃不過其他人的注意。

在簡單的幾句討論過後在場所有人都以為白憐要開大招了。

聲勢如此浩大,這一招必然驚天動地!

說不定一擊落下就能將在場所有域外天魔都擊殺。

“終於要拿出真本事來了嗎?”

藏在暗處的魔尊的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

他與白憐終究不是一路人,能借此機會了解白憐的真實實力再好不過了。

本就被餘纓神出鬼沒的劍招,以及青鸞不知收斂的洗地式進攻逼迫得極其狼狽的域外天魔愈加慌張。

被派來時它們信心滿滿,現在它們隻想逃離這個地獄!

事實上全場最不安的人非白憐莫屬了。

隻是她掩飾得好,以至於臉上看不出任何異常來。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白憐藏在袖子下的手時而緊握,時而鬆開。

就在剛才她明明已經停止運轉功法了,但是大羅五億法身真訣卻不受控製地自動運轉了起來!

那速度快到幾乎超出了她的承受上限。

海量靈氣像硬塞一樣強行塞進了她的身體裏,她的經脈都被撐寬了。

氣海丹田之中,靈氣不斷地進進出出,如同一根燒火棍在不停地攪動,劇烈的疼痛如漲潮般瞬間覆蓋了她的整個身體。

白憐的腳趾並攏,拚命地向前伸,可這樣的動作根本無法緩解痛感。

眼見著多餘的靈力溢了出來,將她的身體都打濕了,她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她就要裂開了。

然而白憐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幹著急。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已經出現好幾次的任務又出來了。

【任務一:強渡鴰風劫,一舉突破至渡劫期(完成獎勵:大羅劍胎)】

【任務二:暫緩修行(完成獎勵:集中+1)】

“這要怎麽緩啊!”

白憐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靈力還在繼續注入她的體內,哪怕她不願意,隻要再持續一段時間,當靈力的量累積到一定程度後,刮風劫自然而然就被引來。

以她現在的身體強度,就算是連渡十個刮風劫也不會有問題。

渡劫期?

說突破就突破了。

“不要啊,快停下來!”

白憐想封閉經脈,將那龐大的靈力阻攔在外。

但現在的她顯得無比嬌弱,那些靈力稍稍一用“力”,就突破了封鎖,擠進了她的經脈中。

反抗已然成了奢望,為今之計,隻有找個發泄的法子。

白憐首先想到了千幻真眼。

千幻真眼是吞噬靈力的大戶,它在無痕雪穀的前幾任主人就因為使用它過度而亡。

很快白憐就發現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幾年相伴,千幻真眼已經被她馴得服服帖帖。

她往千幻真眼裏灌注靈力,最終不過是把自己的眼睛染成了耀眼的冰藍色,仿佛隨時要爆炸一樣。

“那就隻能拿域外天魔開刀了。”

白憐按住右眼,將目光鎖定在域外天魔上。

她發現了一個令人深感無奈的事實。

與她交手時尚有上百數量的域外天魔在接連經曆兩波戰鬥後已經減員大半!

餘纓和青鸞自知不能持久,每一次下手都是奔著一擊必殺去的。

如此反複,那些域外天魔要不就是被殺了,要不就是已經嚇破了膽。

逃!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某一刻,當白憐用那隻冰藍色的眼瞳與一隻域外天魔對視時,那隻域外天魔被嚇得捂住胸口,嘎嘎直叫,不停地往後退。

它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眼睛!

餘纓和青鸞已經夠可怕了,被殺意如潮的白憐盯上的它哪還有活路?

死是死定了,至少不能落在白憐手上,壞了魔皇的計劃。

想到這,域外天魔心頭一狠,竟然自絕於眾人之前。

“……”

眾人皆驚。

隻用眼神就能殺死域外天魔,這就是白憐帝君的真實實力嗎?

恐怖如斯!

他們也能依靠眼神殺人,但絕對做不到直接滅殺實力相當於散仙的魔頭。

白憐更加頭疼了。

等域外天魔都死光了,她難道要對著空氣一陣輸出嗎?

會被當成走火入魔的吧。

偏偏那兩個師妹還鬧得很歡快,似乎是因為第一次在正麵戰場上幫到她,到了後麵,每幹掉一隻域外天魔,都要邀功似地回頭看她一眼。

【師姐師姐,你看我厲害不】

【師姐師姐,你看我的劍利不利?】

混賬,我快被你們倆聯手弄死了!

白憐迅速掐了個劍訣,抬手便是平日裏需要蓄一段力的去日劍訣。

這一劍威力奇大,瞬間將一隻域外天魔殺死,但她卻完全笑不出來。

這已經是她掌握的消耗最大的法術了,但這點消耗與湧入她體內的靈力比起來仍隻是九牛一毛。

怎麽辦怎麽辦,再這樣下去會死人的,死的或許還不止她一個,而會是很多人……

很多人。

有了!

白憐的左眼這時候也亮了起來。

她忽然想起她掌握的眾多法術中,其實消耗最大的不是去日劍訣,而是大羅五億法身真訣!

沒時間猶豫了。

打定主意後白憐一刻不停地開始凝聚法身。

周圍人看見了可稱神奇的一幕——。

一個白憐出現了。

十個白憐出現了。

一百個白憐出現了。

一千個白憐出現了。

白憐的數量還在增加,看到這一幕的人已經麻木了。

這不是幻術,也不是簡單的分身之術,每一個白憐都擁有堪比渡劫期修仙者的實力。

上千個白憐同時揮拳是怎樣的場麵?

每一個小拳頭就是一個火炬,上千個火炬連在一起,大地仿佛置身於烘爐之中!

收拳。

揮拳。

靈力爆射!

這是超乎眾人想象的最簡單、最粗暴、最無情的碾壓之技!

身處烘爐之中的最後那幾十隻域外天魔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徹底碾碎了。

“……”

四下寂靜,無人說話。

隻有冰塊破碎時發出的卡拉卡拉響聲不絕於耳。

靈力散去後,眾人眼前出現兩條望不著邊際的溝壑,一條居於大地,一條位在天空。

魔尊心裏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白憐這一下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超出他的預估了,這時候就算他站出去也很難穩住局麵。

當雙方實力出現明顯失衡時,交易也就沒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終於停下來了嗎?”

望著眼前的溝壑,白憐的臉上無喜無悲。

當大羅五億法身真訣停止運轉後,她體內的疼痛也終於消失。

危機暫時解除,可她並未感到輕鬆。

誰能保證下次這種情況是否還會出現呢?

誰又能保證下次凝聚法身這個方法還能奏效呢?

白憐的眉宇間浮現出一層陰雲,局勢已經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站在廢墟中心,舉目望去,隻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巨大毛線球。

“師姐。”

一道怯生生的呼喚在耳邊響起。

白憐放下心頭的憂愁,回過頭,用笑臉迎接從遠處走來的餘纓和青鸞。

餘纓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原來師姐這麽厲害,我還以為我這次終於能幫到師姐了,沒想到我依舊隻是個湊……”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白憐已經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如果沒有你刺出的那一劍,我或許已經死在這裏了。”

餘纓搖頭:“師姐,你不用安慰我。”

白憐鬆開手:“有些話,不適合現在說。”

她又轉身看了青鸞一眼,在略作猶豫後,也上前抱了抱青鸞。

突然遇“襲”的青鸞當場愣住。

“白白白白……”

她牙齒打顫,一個完整的詞都說不出來。

她偷偷地看了餘纓一眼,發現餘纓沒有流露出異樣的情緒,暗自鬆了口氣。

可就在這時,白憐的身體僵住了。

“怎麽會?”

明明已經停止運轉的大羅五億法身真訣竟又主動運轉了起來。

清澈的水波在她身體周圍**漾。

她看見四師妹和青鸞師妹,就仿佛看見了可口的奶油蛋糕,想要將她們“吃”下去。

“師姐,你怎麽了?”

眼見著白憐連連後退,餘纓和青鸞都懵了。

這是被嫌棄了嗎?

“我……”

白憐想解釋幾句,她抬起手,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她發現她的身體又平靜了下來。

她出神地盯著自己的手。

是因為觸碰到四師妹和青鸞師妹才會出現這種狀況嗎?

這明顯不對勁,要知道她和四師妹的關係早就親密到“你扮演劍,我扮演劍鞘”的程度了,那時候也沒見出事。

而且剛才四師妹和青鸞師妹一直在與域外天魔交手,她沒碰她們身體也出問題了。

“要再試驗一下嗎?”

白憐沉思時,背後響起了腳步聲。

她轉過身看到青玄劍宗等人齊刷刷地走了過來。

見狀餘纓和青鸞也將要說的話收了回去,正事要緊,現在不是鬧別扭的時候。

……

來襲的域外天魔盡數死亡,魔尊也消失不見,這場禍亂似乎就此結束了。

入夜後。

昔日的聖山禁地裏。

白憐怔怔地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

十幾息後,有人從暗處快步走了出來。

“白憐帝君。”

來人是鶯時,她麵色蒼白,身上的傷勢雖然得到控製,但還沒有徹底好。

“鶯時仙子。”

白憐輕輕點頭。

但見鶯時手中捧著一麵古樸的鏡子,那鏡子與白憐手上的未來鏡一模一樣。

“聖山已無力再保存這麵未來鏡,聖主說未來鏡隻有待在白憐帝君手中,才能保證安然無恙。”

“謝謝。”

白憐不客氣地將未來鏡收了起來。

這本就是她到瑤池聖山來的目的之一。

“接下來會很忙吧?”

“嗯。”鶯時點點頭,“但因為域外天魔的威脅尚未根除,所以重建之事還得往後推一推。”

白憐微笑道:“人活著,就有希望。”

鶯時低下頭:“前陣子我花了許多時間去讀白憐帝君寫的《青帝傳》,那時候我隻覺得青帝是當世人傑。”

“現在呢?”

“我們活著,是因為這世上有我們在乎的人和物。”

“鶯時仙子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也許是因為明白自己想要什麽,然後就有了一點點責任感吧。”

白憐安慰道:“聖主會好起來的,瑤池聖山也會好起來的。”

鶯時笑著點頭:“以前的我真傻,我竟然會覺得站在高處,就會被烈火炙烤,多虧白憐帝君點醒了我。”

白憐道:“人總是在成長的,包括我。”

鶯時輕嗯了一聲:“我就不繼續叨擾白憐帝君了,我來的時候,白憐帝君的兩個師妹還站在洞外不停地往裏麵張望呢。”

“那,明天再見。”

鶯時告辭離去。

白憐雖然念著洞外站著的師妹,但此時她還要處理另一件事。

山洞深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那人正是消失已久的魔尊。

白憐不是沒想過要撕毀與魔尊的達成的協議,畢竟度仙門和瑤池聖山的危機都已經解除了。

但在看到係統新發布的任務後她就放棄了。

撕毀協議的獎勵是22點集中,就算加上兩個師妹,也很難活下來吧。

魔尊的實力到底有多強?

“接著。”

她將其中一麵未來鏡扔給魔尊。

魔尊呆愣愣地望著白憐。

老實說,在見識過億萬白憐聯手一擊的威力後,他對獲得未來鏡已經不抱多少希望了。

但白憐還是毫不猶豫地將鏡子扔給他。

“白憐帝君為何願意相信我不是在騙你?”

白憐遲疑了一下:“我不相信你是真心要與域外天魔合作。”

“……”

魔尊一隻眼睛裏浮現出幽藍色的光芒。

“來日我與白憐帝君必有一戰,不過……”

他頓了頓。

“在此之前,我會用行動告訴白憐帝君,你絕不會後悔與我進行的這次合作。”

白憐不置可否,她轉而問道:“若是為域外天魔所傷,傷勢遲遲不能愈合,該當如何?”

“取域外天魔之血。”

魔尊的聲音在白憐識海中飄**,他整個人已經徹底融入黑夜,再不見蹤影。

這一走,倒是幹脆得很。

取血嗎?

“我真是一直在說謊啊。”

白憐端著另一麵未來鏡,鏡子映照出她那傾國傾城的麵容。

她低聲念叨:“未來鏡,你說我到底是從何而來,又要到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