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將白憐被安嵐帶回瓊明峰定為瓊明峰元年。
那這就是一次跨越九年的長途跋涉。
瓊明峰元年。
在通往瓊明峰的山道上，安嵐回過身，第一次牽起白憐的手。
瓊明峰二年。
白憐因突破失敗而跌倒在雪地中，被安嵐以公主抱姿勢抱起來的她第一次心動。
“如果將來我的道侶是師父這樣的人就好了。”
瓊明峰三年末。
恢複與遊戲有關的記憶的白憐更加堅定了心中的念想。
瓊明峰四年。
白憐第一次和安嵐逛了元夜燈會。
然後是瓊明峰五年、六年……一直到現在。
瓊明峰九年，二月初，料峭春風吹麵寒。
白憐抱著安嵐，說出那句其實很久前就已經說過一次的話。
隻是由於時間不同，環境不同，遭遇也不同，這次她所展現出來的意誌要比以往堅定無數倍。
這一回，安嵐再也沒有“抹去”白憐記憶的能力。
她縮在白憐懷裏，就像沒有行動能力的精致木偶。
這不是真的。
這應該是在做夢。
如果不是做夢，那也肯定是在開玩笑！
隻是……
目光上抬，與白憐的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安嵐就被眼神中包含著的灼熱給刺“痛”了。
她沒法騙自己白憐隻是在開玩笑。
這一回白憐不再遮遮掩掩，已經把自己想衝師的念頭寫在臉上了。
安嵐匆忙扭過頭去，胸腔裏的心髒不爭氣地快速跳動起來。
咚咚咚。
一如擂鼓。
“你……我……”
“師父。”
白憐將安嵐的頭掰正。
她緊盯著安嵐的雙眼，眼瞳中散開的無數星點匯聚在一處，明亮更勝天上明月。
“我不想師父死，至少不想看到師父在我前麵死，這或許會顯得有些自私，但……”
白憐臉上露出淺淺的笑。
“我本來已經夠自私了，就算再自私一點，應該也沒關係吧？”
“你你你……”
安嵐突然回過神，卻又像被人擊中了弱點般身體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放開我！”
她緊咬牙關，惡狠狠地瞪著白憐。
白憐並沒有馬上照做，她先將師父頂到梁柱上，待師父站穩不會摔倒後，這才輕輕鬆開。
安嵐劇烈喘息幾下。
仗著身後堅實的梁柱，她右手指著白憐，火力全開。
“逆徒，逆徒，你這不尊法理的逆徒！麵壁思過，你現在就給我到我的洞裏麵壁思過去！你要不是誠心悔過，那這一輩子就都別出來了！”
白憐果斷地搖起了頭：“不去。”
如果還有別的解決辦法，她當然不會去冒這個險。
她雖沒有膽小如鼠，但也絕不是可以忽略生死的傻大膽。
安嵐怒目圓睜，她一隻手捂著胸口：“你……你這逆徒是想氣死為師嗎？”
“當然不是。”白憐輕歎一聲，心疼之意溢於言表，“我沒有任何想傷害師父的想法。”
她走到師父麵前，在師父疑惑地眼神中抬起師父的下巴。
“我有很多話想說，但還是等我回來後再全都告訴師父吧。”
這樣說著，白憐緩緩向師父湊了過去。
但還在半路上時一隻突然抬起的小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巴。
“……”
安嵐又將手高高揚起。
“逆徒！”
呼～
這是手掌扇動時帶起的風聲，隻是預想中的劈啪聲並未出現。
安嵐的手在距離白憐的臉頰一寸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滾滾滾，你這逆徒趕緊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她的身體不斷地顫抖。
直到白憐捉住她那隻抬起來的手。
暫時無人說話。
白憐默默地將師父的手推回到身體兩側，然後她又半蹲下來，細致認真地替師父將略顯淩亂的衣服整理一遍。
“我已經和師妹們說了。等我離開後，三師妹和四師妹會照顧師父的起居，二師妹會負責替師父做飯，五師妹說她最近買了一些故事書，到時候就念給師父聽。”
“……”
“別再和顏師叔吵架了，嗯，不對，至少在自己身體不舒服的時候不要和她吵架，這種情況下是吵不贏的。”
“……”
“暫時沒有其他要交代的了，等我想到了，我會通過傳信玉簡發給師父的。”
安嵐怔怔地望著白憐：“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
白憐站了起來：“師父隻是在說氣話，如果師父真想趕我走，肯定會先將我的神魂碎片還給我。”
安嵐氣急：“我現在就……就……”
就了半天她也沒有實際行動。
隻是兀自辯解：“我現在受傷了，沒法將神魂碎片取出來，你自己來拿！”
白憐搖頭，後退一步：“師父，我走了，你保重。”
她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現在不能再繼續糾纏下去了。
安嵐伸出手，她眼睜睜地看著白憐越走越遠。
隻覺得自己突然忘記了呼吸，從腹部湧上來的疼痛也被胸腔裏憋著一股勁漸漸蓋過。
走吧走吧，走得越快越好！
但在白憐走到小院門口時，一道虛弱的呼聲還是響了起來。
“站住！”
白憐停步，轉身，就看見安嵐右手做了個拋物的動作。
“拿著。”
“嗯？”
被牆上掛著的明火照亮的庭院裏忽然間飛出來一杆長槍。
白憐下意識地伸手接住，她稍稍比劃了一下，這杆槍比她足足高了兩個頭，槍尖附近連著兩個雅致地小刃口，整體造型古樸，乍看起來似乎還有鏽跡。
但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槍，這是隨同不朽天尊在仙界闖下赫赫威名的天尊之槍！
被它洞穿過身體的仙帝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被它捅過的天尊也不是沒有。
甚至在遊戲裏，這杆槍還曾多次紮進了“白師姐”的身體深處，當然“白師姐”那種睚眥必報的性格可不是白生的，在遭到連續打擊之後，她立刻就將槍反捅了回去。
安嵐道：“遇到危險的話，就獻祭部分神魂給這把槍吧，隻要活著回來，我會想辦法幫你補全的。”
獻祭神魂？
白憐微張著嘴。
她的神魂根本就沒辦法點燃，除了被師父“切”走的那一塊，平日裏就連她自己想分割自己的神魂也難。
不過她還是應了下來。
“我明白了。”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盡全力降低師父心裏對她的擔憂。
這次師父挺著身上的傷來阻止她，誰能保證師父到時候不會有挺著傷去外麵找她呢？
“等回來，我再和師父好好談一談。”
她和安嵐之間缺少一次毫無保留的深入交流。
在她已經表明自己心意的今天，有些話還是敞開了說更好。
明月下。
白憐的身子如同流水般漸漸散開。
須臾過後，偌大的庭院裏就隻剩下靠站在梁柱旁的安嵐一人，以及白憐留下的那句“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在那兒站了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地朝自己的洞走去。
對度仙門的大多數人而言，這都是平平無奇的一天。
該修煉的繼續修煉。
該巡山的繼續巡山。
該做雜務的繼續做雜務。
白憐的離開幾乎沒有在瓊明峰之外的地方掀起任何波瀾。
就算是對瓊明峰的大多數人而言這也隻不過是又一次“普通”的外出。
血樹老祖旁邊的石椅上，顏月撐著臉頰，心情愉悅地舔著指尖夾著的櫻桃。
“等安嵐好起來，我一定要把白憐之前欠我的全都榨出來！”
清羽峰的竹屋裏。
隻穿著清涼服飾的佟謠趴在**，翹起來的兩條腿不停地晃**著。
“白師姐回來時會給我帶什麽禮物呢？”
她笑著撫摸擺放在枕頭上的幽冥印。
在一番苦練後她終於可以激發出幽冥印的真正威力了，等她徹底“降服”幽冥印，她的實力應該會迎來一次暴漲吧，畢竟這是冥王殿傳承了多年聖物。
瓊明峰後山寒潭旁。
林姈將雙腳伸進寒潭中，兔兔被她抱在懷裏。
“兔師姐，兔師姐，我之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唧唧？！”
“應該沒有見過吧，但又好像在哪裏見過的樣子，主要兔師姐的耳朵看起來好眼熟，別的兔子好像都不長這樣。”
林姈輕輕捉住了兔兔的耳朵。
兔兔頓時氣惱地將耳朵抽了出來，衝著林姈齜牙咧嘴。
“唧唧唧！”
林姈嘀咕道：“那可能是我弄錯了，畢竟兔師姐不是純白的，身上還有點綠。”
兔兔用耳朵舀了一捧水就潑在了林姈身上，然後一人一兔就在寒潭裏打起了水仗。
……
此時此刻。
距離度仙門上萬裏的不知名溪澗中。
平靜流淌的溪水忽然鼓噪起來，緊接著，幾股水流螺旋糾纏而上，在奔流之際，漸漸組成一個透明的人形。
滴答——
當其中一滴水珠滾落進溪流時，那水花組成的人終於煥發出異樣的神采。
微光閃過，白憐從中走了出來。
她安靜地站在水麵上，漂浮於眼前的是剛浮現出來的任務選項。
【任務一：徑直前往山海同悲閣（完成獎勵：下品仙器山河輝月章）】
【任務二：等域外天魔在別處現身後再前往山海同悲閣（完成獎勵：集中+24）】
【任務三：徑直前往瑤池聖山（完成獎勵：集中+19）】
【任務四：放棄尋找域外天魔（完成獎勵：輕功+5）】
該怎麽選倒是不用多加猶豫。
任務四的風險是很低，但白憐絕不可能放棄，她隻是疑惑為什麽放棄還會有風險，這不合理。
而同樣是足以致死的選項，至少任務三還給她留了那麽一丁點的生機。
與二師妹修煉過後，她的實力大幅提升，加上她手裏還有師父借給她的被封印的天尊之槍，19點集中所代表的風險已不足以將她輕易地抹殺了。
白憐現在在乎的是前兩個任務選項背後所透露出來的情報。
她知道山海同悲閣的魔尊與域外天魔有聯係，但現在看來他們的聯係之深遠超她的想象。
要知道任務一的獎勵可是下品仙器啊！
如此看來域外天魔的老巢極有可能就設在山海同悲閣。
可惜。
白憐無奈地搖了搖頭，如果她能正常突破到渡劫期，她的實力必然會更上一層樓，說不定都不用有這些顧忌，直接提槍殺進山海同悲閣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
“到底是為什麽？”
白憐輕輕按住自己的肚子，這裏是她的靈力匯集之所，靈力如潮水般奔湧。
早在和兔兔在夢中修煉過後，她的修為就已經達到合體巔峰了，可係統一再提醒她一旦突破至渡劫期就會遇到必死無疑的危險。
為此她遲遲不敢去招惹鴰風劫。
白憐知道師父不能突破至渡劫期是因為這有一定概率會引起紅塵天尊的注意。
也不是一定會被紅塵天尊發現，雖然幾率很大，但在遊戲裏，也有師父渡劫成功卻安然無恙的路線。
她這個情況似乎還要更嚴重一些。
“未來鏡！”
白憐將手按在未來鏡的鏡麵上，不出所料，未來鏡又裂開了。
果然還是不能指望這家夥。
也許等她拿到另一麵未來鏡事情會變得不一樣。
“也許，我能到這個世界來，並不是意外。”
這樣想著，白憐選中了任務三。
新獲得的19點集中足以讓她的實力再增加一些了。
白憐關掉係統麵板，確認好方向後，再次使用五行遁術朝瑤池聖山趕去。
空間穿梭雖然便捷，但動靜太大了。
要是運氣不好在路上被域外天魔攔截下來，稍有不慎她就有可能迷失在空間亂流中。
半個時辰後，兜兜轉轉一大圈白憐終於來到了瑤池聖山附近。
這是位於東神洲西南方的一處山脈。
與她之前去過的任何一座山都不同，瑤池聖山大都是平頂山。
山嶺之間遍布紅葉樹，山間的空地則是成片的靛藍色以及青色水池，從高處看就如同在燃燒的火焰中綻放光彩的寶石。
雲自無心水自閑！
每逢大雨，山間白霧飄**，這裏便真如仙境般令人流連忘返。
聖山之名就源自於此。
但今天的情況很不對勁。
白憐在一口青池旁蹲了下來。
池水依舊清澈，可池麵上卻不知為何漂浮著幾隻鳥的屍體。
周圍很安靜，安靜到讓人不安。
白憐伸出手，最後又收了回來，她給鶯時發送消息，過了半刻鍾仍然沒有收到回複。
她站了起來，遠眺被雲霧包裹的瑤池聖山主體。
片刻後，她伸出右手，手背上飛起一隻又一隻藍色蝴蝶。
【幻靈蝶】
這是一門非常普通的探查類法術。
白憐目送那些蝴蝶飛出去，某一刻，她的瞳孔猛然一縮。
“！”
隻見那些蝴蝶就像被點燃的紙般紛紛散去。
“果然有問題。”
白憐如墜冰窟。
她死死地盯著那如夢似幻的雲霧，她嚴重懷疑此時待在裏麵的是域外天魔。
“要進去嗎，還是先等一會兒再進去？”
她此行的目的地，一方麵是要抓一隻實力強大的域外天魔，尋找救治師父的方法，一方麵是想要得到另一麵未來鏡。
要想實現第二個目標，她就不能放任瑤池聖山不管。
而就在白憐猶豫之時，青池邊上忽然傳來了輕微的響動。
有人！
白憐連忙轉身。
空地上出現一道圓形法陣，隨著白光一閃，一名少女陡然現身。
“鶯時仙子？”
白憐瞪大了眼睛，來人正是鶯時。
鶯時身著瑤池聖山的白色仙裙，側坐在地上，原本挽在腦後的長發散開，珠釵也不見蹤影，她雙手撐著地麵，鮮血順著手掌滑落。
聽見呼聲後，她匆忙抬起頭。
當發現站在麵前的人是白憐後，她就像被人點穴了一樣一動不動。
“鶯時仙子？”白憐又喊了一聲。
鶯時依舊沒有動，隻是這回開口說話了：“是幻覺嗎？”
白憐在鶯時身前蹲了下來。
她檢查了一下鶯時身上傷，傷勢很重，但並不致命。
還好。
“張嘴。”
白憐取出幾枚丹藥。
眼見著鶯時不動，她強行掰開鶯時的嘴，將丹藥塞了進去。
“鶯時仙子，出什麽事了？”
白憐搖了搖鶯時的肩膀，然而鶯時就像中邪了一樣一直重複著那句“是幻覺嗎”。
這個時候最好的治療方法就是扇一耳光吧？
她抬起手。
在手掌即將落下時，白憐又停了下來，她盯著鶯時那慌張不已的麵孔看了許久，忽然張開雙臂將鶯時抱進了懷裏。
“鶯時仙子，這不是幻覺，我就在這裏。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
許是這聲音溫柔且又充滿感染力，許是白憐的懷抱一直讓人覺得安全。
在顫抖了一會兒後鶯時緩緩抬起了頭。
“白憐帝君，聖主、師父、師伯師叔，還有我妹妹她們全都留在瑤池聖山了。”
滾燙的淚水灑下。
白憐替她擦去淚水：“是域外天魔？”
“還有山海同悲閣的魔尊等人，他們突然衝了上來。”鶯時低下頭，“聖主讓我去求援，但她們自己卻全都留在那裏了，隻有我一個人被送了出來。”
“我明白了。”
這算是來得正是時候嗎？
白憐萬萬沒想到域外天魔的行動會如此迅速。
可這樣一來問題就來了。
山海同悲閣的魔尊被譽為魔道第一人，有他在，又有域外天魔在，為什麽係統給出的風險評價隻有19點集中？
白憐仰望依舊純白的山霧。
這山她是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