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很複雜。

比窗外花圃裏的花色搭配要複雜得多。

但浮於表麵的還是幾分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埋怨。

白憐迅速冷靜下來,她先靜靜地與顏月對視。

事情看來是很明了了。

如果剛才她選擇任務一答應長帝姬的要求,那麽哪怕長帝姬刻意防著,顏月也絕對會在中途刻闖進來。

要是趕在最關鍵的那一刻,場麵一定非常精彩!

空氣中流淌著令人渾身不適的潮意,兩個略顯陌生的女人大眼瞪小眼——

【對不起,我來的或許不是時候】

【不,你來的正是時候】

別瞎想了。

這種對話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考慮到長帝姬在皇帝鑾駕裏做的那些事,白憐相信問題絕不會處在長帝姬身上。

關鍵是顏月根本不會開這個口。

以白憐對她的了解,她雖然不會大鬧一場,但肯定會滿腹酸楚地逃回度仙門。

然後……

然後用不了多久消息就會傳到師父耳中!

結果自然是不言而明了。

任務一的獎勵分分造化丹價值堪比一件普通的極品靈器。

這種級別的風險現在還不至於讓白憐陷入必死之局,但絕對會讓她脫上兩層皮。

她已經預想到“三堂會審”的場景了。

她的房間裏,師父坐在最前邊,師妹們以及兔兔分居兩邊。

“堂下白憐,你可知自己犯了什麽罪?”

嚇人。

白憐連忙抹去這些奇怪的念頭。

在這個房間裏,她還什麽都沒做呢,就算顏月可以衝破法陣看清房間裏發生的事,她也有充足的機會狡辯。

咳咳。

清了清嗓子後,白憐問道:“顏師……月,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你說呢?”

顏月的目光愈發幽怨。

我說?

我說個錘子啊。

白憐想翻白眼,你們怎麽一個個這麽喜歡當謎語人?

我雖然不是那種什麽都不懂的木頭人,但也不是可以輕易揣摩她人心思的神仙!

吐槽歸吐槽,她還是表現得非常有耐心:“你一個人來的?”

顏月輕輕點頭,她很快就將這個話題帶了過去,反問道:“白憐,你可知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

白憐四處張望。

這是一處極為寬敞的宮殿,東西兩側為暖閣,是居住之所,中設巨大簾幕,裝飾考究華麗。

現在她所處的位置就是其中一間暖閣。

閣內爐火燒得正旺,將她和顏月的麵龐照得通亮,如此,即便身不著片縷,也隻會覺得溫暖。

暖閣中最引人注目地莫過於那張鄰接方桌,靠牆而設的大床。

這床大得厲害,白憐粗略估計就算橫放十人也放不滿。

“也許曾是某位後妃的居所吧。”白憐如此答道。

顏月立刻搖頭,她一把抓住白憐的手,另一隻手指著掛牌子的地方:“穀盈宮,這是河洛國曆任皇後的寢宮!那個徐家女將你安排在這裏,我看她就是饞……沒安好心!白憐,你別被她騙了,這要是出了什麽事,你師父一定會非常傷心!”

她的情緒看起來非常激動。

看那架勢似乎是想要和長帝姬好好比劃,分出個上下來。

老實說,雙方如果公平決鬥,獲勝者肯定會是顏月。

“……”

被拽住手腕的白憐頗有些心虛。

她是個老實人,她得承認,在長帝姬饞她身子之前,她就饞長帝姬身子了。

而且在來天意城的車上,她們便已互相試探過對方的底細。

這種事絕對不能透露出去,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白了立刻擺出一副驚訝的模樣:“難怪這座穀盈宮的內飾如此豪華,我之前還覺得奇怪,因為外界傳言河洛國的皇室從不喜鋪張浪費,既然這是皇後寢宮,那就可以理解了。”

她試圖轉移話題。

但這種小手段在情緒起伏不定的顏月麵前完全不奏效。

“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顏月按住白憐的肩膀。

她本就長得高,如今穿著厚底的鞋,又微微踮起腳,氣勢一下子就起來了。

白憐愣愣地看著顏月,終於點頭。

收到肯定答複的顏月卻突然退了回去。

“對不起,我的語氣有點重了。”

她側著身子,右手按著左臂,紫色的裙裝在燭火下展露出一種朦朧的**。

幾息後,她又轉過身:“我聽說你為了我直接闖入太玄道門,將靈憲道主斬殺。”

“原來你是收到消息後趕來的!”

白憐恍然大悟,其實她不單是為了顏月。

但……

“也差不多吧。”

顏月的眼睛裏立刻泛起了光,像是初陽透過窗戶灑在床頭櫃上,空氣中流淌著慵懶的醉意,還有一點點悸動的潮流。

“白憐。”

她上前一步,離白憐很jin,jin到可以看清★的輪廓。

★的棱角並不銳利,反而異常柔和。

和著溫和的光,如同即將化掉的雪糕。

奶香味就這樣溢出來了。

當顏月呼吸稍顯急促時,白憐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恢複記憶了?”

“記憶?”顏月立刻否認,“沒有,隻是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你騙我的那些話。我並不是要指責你,我隻是想說,我不傻,我都明白。”

白憐微張著嘴。

不知為何,當這句話是顏月說出來時,她就覺得顏月是真的傻了。

【不然也不會被師父欺負成那樣吧?】

雖說這裏麵是有極大的實力差距在。

“其實不知道這層關係挺好的。”白憐歎息道。

她看顏月暫時是想通了,可萬一哪天顏月又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廢物”,連宮雪心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從而情緒低落,那可就麻煩了。

然而顏月連連搖頭。

“不,當然是知道更好!”她真摯地笑,“這充分說明我以前也很厲害,現在隻是不需要再繼續厲害下去了!而且,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就是宮雪心,我就不會明白你對我的心意。”

哈?

顏月直接攬住了白憐的腰,將白憐擠到後腰貼在桌子上。

“一開始我以為你關心我,隻是因為我是安嵐的師妹,也是你的師叔,後來我又隱隱覺得你或許對我有一些好感,隻是……”

她頓了頓。

“我真沒想到你會為我做到這一步。雖然你曾是仙帝,但你要麵對的對手畢竟是太玄道門,是太玄道門那個聲名流傳了數千年的狠人靈憲道主。為了我,你竟然會主動去挑戰她,為了我,你竟然當著太玄道門無數人的麵殺了她。我……”

顏月激動地抬起大腿,壓住了白憐的腿,她手上的力氣也加大了幾分。

輕薄的衣裳遮不住她心頭湧起的無限暖意。

她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一股熱流在澎湃。

是激動,是感動,是愛意如潮水般在湧動!

這一刻,顏月忽然做了個非常重要的決定。

她既然已經克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跑到這裏來,那麽她也就沒有繼續保留的必要了。

如果繼續拖拉下去,一旦等白憐和安嵐的關係真的出現轉變,她將沒有任何機會。

而她要是能趁早打破她和白憐之間橫亙的隔閡,等待她的或許是冰冷濕涼的深淵,但更有可能是令人豁然開朗的坦途!

顏月要拚一次。

在與安嵐的“戰鬥”中她輸了無數次,這次她一定要率先衝過終點。

“讓你以前把我吊起來,讓你以前在比試上打我,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你騎在下麵!”

白憐好奇地問道:“顏月,你又在嘀咕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

顏月連忙否認。

她正視著白憐那精致的麵龐,暗淡朦朧的世界似乎都因為白憐而明亮了幾分。

這正是她所期待的。

溫暖的、滑膩的、甜蜜的……

所有的一切,都在她伸出舌尖的那一刹那被她捉住。

★就這般墜入檀口。

嗅著幾乎直接探入鼻腔的溫香,白憐猛地瞪大了眼睛。

山巒疊嶂,波濤驟起。

她連忙道:“這裏是河洛國的皇宮!”

顏月的聲音帶著些許輕顫:“沒關係,我來的時候看過了,這周圍沒有人駐守。”

“要是長帝姬突然回來了……”

“這也不用擔心,她說了她要明天早上才過來,留給我們的時間還有兩個半時辰。”

顏月頓了頓。

白憐以為她在第一層,其實她在第五層!

她又不傻,這裏是別人的地盤,她當然有考慮長帝姬突然回來的情況。

可那又怎樣?

她並不介意長帝姬發現她和白憐的關係有多深。

倒不如說她還隱隱期待著這事。

看到了沒?

看到了就趕緊給老娘爬,白憐是我們度仙門門人的,你這種外人休想染指。

這波就叫做宣示主權,給敵人沉重一擊!

顏月深吸一口氣:“還是說,你不願意?”

你要問願意還是不願意,那白憐當然是願意的。

她是個老實人,從不掩飾自己的夢想。

不過……

這地方的奇怪程度可不比之前那輛車差多少啊!

她盯著顏月看了許久,係統遲遲沒有冒出來提醒。

這是說沒有危險嗎?

還沒等她想清這個問題,顏月便主動出擊了。

度仙門的顏大小姐平日裏又慫又任性,今日總算是將慫字暫時換成了勇字。

“你沒拒絕,我就當你願意。”

她欺身上前。

如同將柴薪丟入火爐深處,稍微一劃拉,烈火竄起,將柴薪徹底點燃。

和著窸窸窣窣的響動一同在穀盈宮裏奏鳴的是禦花園傳來的清脆蟲鳴聲。

這冬夜,便如夏夜。

伴隨著燭火搖曳,那垂落的簾幕也跟著一起晃動。

哐啷——

下一刻,擺放在桌角的花瓶滾落在地。

這次的情況比之前似乎還要更糟糕,就連桌麵上都灑滿了冰涼的水花。

顏月有些驚慌:“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碰到我的腰,我一緊張就……”

白憐忍不住想翻白眼了。

是你先的,明明是你先的,結果現在你倒是打起退堂鼓了。

果然,不是人人都像長帝姬那樣有天賦,也不是人人都像長帝姬那樣熱愛學習,還能主動糾正老師的錯誤,幫助老師改進教學方式。

不過嗎……

“不用在乎這種小事。”白憐在顏月耳邊說道。

進了她的課堂就是她的學生,她有那個責任去交好自己的學生。

而且她這人骨子裏的性格比較強硬。

不想學?

現在可由不得你了!

白憐彎腰將跌落的花瓶撿起放在桌上。

隻見此時顏月正羞愧地別過頭,儼然擺出了一副道歉就要露出肚皮來的態度。

“別亂動,聽我的話就好。”

白憐輕輕撩起顏月那被緊張的汗水打濕的發絲。

汗水反射著成熟的橙黃色光芒。

明明是成年到不能再成年的成年人了,臉頰泛起紅暈的顏月卻讓白憐覺得分外“可愛”。

“難怪師父以前那麽喜歡欺負你。”

白憐喃喃道。

她發現自己也有點逗比氣質了。

嗯。

不管那麽多了,現在先好好品嚐一下顏月的用功成果吧!

她蹲了下來,先將起皺的襪子撫平。

而就在她做足了準備之際,穀盈宮的正門口忽然傳來開門的吱呀悶響聲。

白憐隻來得及轉身。

顏月也隻來得及壓住自己的裙子。

“白憐,顏月前輩……”

已然換上一身便裝的長帝姬興衝衝地從外邊走了進來。

她的速度極快,先推開殿門,又推開暖閣的門,香風襲來,倩影如翻飛的蝶。

“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要……”

說著說著長帝姬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的手腳全都僵在原處,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

白憐感覺得出來,長帝姬的目光一直在她的手和顏月的腿上徘徊。

那裏其實也沒什麽東西,至少看起來如此。

但是……

好學生長帝姬又怎麽可能不明白這裏即將發生的是什麽事?

“對不起。”長帝姬連忙擺動雙手,她不斷地往後退,“我來的或許不是時候。”

眼看著就要退到暖閣門口了,屋裏的兩個人還是沒有動。

長帝姬後退的腳步稍稍一頓。

等等!

事情的發展怎麽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其實早在察覺到顏月的存在時她就做好了以退為進的準備。

什麽明早再來都是她故意說的。

她的想法很簡單,為了安全起見,她絕不能讓顏月撞破她和白憐的秘密,不然她會成為瓊明峰公敵。

其他幾個人還好說,白憐的師父這一關可不好過。

和白憐搞研究這種事以後有的是機會,她也不急於一時,既然如此,不如先讓白憐和顏月敘敘舊。

起初長帝姬是抱著這樣的念頭離開的。

可令她沒想到的是,顏月竟然會如此大膽,竟然將河洛國的皇後寢宮當成了互助學習小組的教室,這不比她差多少了。

說實話,她是真沒想到顏月和白憐的關係竟然到了這一步。

生氣?

有一點,但長帝姬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生氣是沒有用的。

她自己和白憐的關係都不清不楚呢。

而且很早前她就知道自己沒法獨占白憐,因為她是後來者。

所以她很快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一個拉攏顏月,讓顏月與她成為同一個戰壕的戰友的機會。

想到這長帝姬不再猶豫,她立刻朝穀盈宮發起衝鋒。

以蠻不講理的姿態直接闖入教室,打斷了白憐和顏月的學習。

然後……

裝作一副自己完全沒料到的模樣往後退。

這時候隻要顏月上來攔住她,她的計劃就成功了!

雖然這是臨時拚湊出來的計劃,但長帝姬不得不稱讚自己一聲冰雪聰明。

可她沒想到的是顏月竟然沒有動,她不僅沒動,臉上甚至都沒有露出慌張的神色來。

“???”

怎麽可能!

長帝姬麻了。

難道她就要這樣直接退出去嗎?

不行,不能退出去,可要是一直在門口站著,那也顯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有問題了。

她感覺自己腦袋有些暈。

要不就這樣幹脆地撲通一聲跌倒在地裝暈吧?

可萬一白憐有什麽抹除記憶的手段怎麽辦?

不行,必須趕緊想個辦法。

辦法,辦法,辦法……

出來了!

“我,我去告訴安嵐前輩。”

長帝姬跌跌撞撞地跑出暖閣,她才走了兩步,身後果然傳來了腳步聲,以及驚呼聲。

“不許去!”

啪。

紫色魅影閃過。

一個腰帶歪歪斜斜、裙擺鬆鬆垮垮的女子雙手張開擋在穀盈宮門口。

因為過於緊張,顏月還在劇烈喘息著。

她萬萬沒想到敵人竟然如此狡猾,比白憐更加輕易地擊中了她的弱點。

長帝姬似乎被嚇了一跳,她轉身又往窗戶跑,結果才跑了一步手臂就被顏月牢牢抓住。

“不許去!”

依舊是這句話。

“放開我。”

“不許去!”

眼看著顏月和長帝姬就要打起來了,白憐趕緊站了起來。

“你們倆在幹什麽?!”

白憐感覺自己快要裂開了。

這事根本沒法解釋,越解釋越亂。

但她也不能什麽都不幹,不然消息要是傳到師父和師妹口中,她就真完了。

這不係統,為什麽係統沒出來提醒她?

此時,顏月對著白憐做了個一拳打死的小動作。

為今之計,隻有殺人滅口了!

“別鬧。”

白憐無語了。

還打死呢。

長帝姬要是沒有天機天意玉盤還好說,有了這個,被打死的保準是你。

燭火搖曳的房間裏,三個人默默對視。

許久後,顏月像是做出了什麽可怕的決定般,她氣勢洶洶地走到長帝姬麵前。

既然殺人滅口不行,留給她的路就隻剩一條了。

這也是為了對付安嵐這個恐怖大boss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靠她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是太弱了。

拉長帝姬入夥,一起對付白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