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隻論聲勢,白憐刺出的這一劍遠不如青玄劍宗那凝結了畢生積蓄的一劍來得精彩。

畢竟同樣是用劍的人,兩者對劍的理解卻完全不在一個水平上。

劍,對青玄劍宗而言就是此生追求的道。

但對白憐而言就隻是用來戰鬥的武器。

可無論是道,還是武器,在這一刻都不是那麽重要了。

重要的是青玄劍宗的劍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而白憐又猶如救世主一般站了出來!

閃耀的白光如同奔騰的龍蛇衝破漫漫長夜。

狂風吹起千堆雪。

當靈憲道主那龐大的身軀被刺破的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被扔進了靜默電影中。

時間被放慢了百倍。

地麵上站著的人都保持著仰頭觀望的相同動作。

沒有人說話。

也沒有人做任何小動作。

如果是白憐帝君,一切都將變得不一樣吧?

他們靜靜地看著,看白光如水波般朝著遠方**漾而去。

天空中的黑色汙垢就像遇到了強效清潔劑一樣,漸漸地褪了顏色,漸漸地被完全洗淨!

一同被洗去的不僅有靈憲道主身上所散發的汙濁,還有眾人心頭升起的恐懼。

終於。

某一刻,外放的白光全都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回收到白憐的手心上。

它變得越來越耀眼,越來越灼目,在超越某個極限後,宛如巨大的長槍一樣激射而出,以無可匹敵之勢擊穿了靈憲道主背後的巨大黑影。

“啊啊啊——”

更加高昂的慘叫聲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黑霧如濃墨順著那個破口噴湧而出。

靈憲道主以及他身後的黑影同時劇顫了起來。

熾熱的白色火焰點燃了他們的身軀,可任憑他們如何哀嚎,如何掙紮,還是無法擺脫白憐的束縛。

“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靈憲道主的頭顱一次次朝著白憐衝去。

那猙獰的模樣以勝過冥獄中的夜叉和鬼卒。

但白憐對此不為所動。

她的手臂很平穩,沒有讓師父的大道凝聚而成的劍有半點抖動。

她的腳步就更加沉穩了,哪怕靈憲道主的頭顱衝到離她隻有兩寸遠的地方她還是不曾挪動半分。

就這?

“砰!”

白憐一拳打在了靈憲道主的眼眶上。

巨力碾壓,那個頭顱立刻像西瓜一樣炸得粉碎。

白憐直視遠方重新凝聚出來的腦袋,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有人說我是心魔的克星,現在想想也挺有道理的,我雖然無法直接殺死心魔,但隻要殺掉有心魔的人,心魔便一塊除去了。”

重新凝聚頭顱的靈憲道主仿佛沒聽見白憐的話,他硬頂著熊熊燃燒的白色火焰,再次朝白憐衝來。

“給我死!”

憤怒的吼聲震耳欲聾。

回應他的依舊是白憐的拳頭。

等待他的結果依舊是頭顱炸裂。

鮮血和漿液和著白色火焰綻放,有如燦爛煙火倒映在每一個人的眼底。

似乎靈憲道主也沒有那麽可怕嗎?

“該死的是你。”

白憐緩緩將手放下,這次她打中的是靈憲道主的另一隻眼睛。

她繼續等。

等靈憲道主第三次飛來。

他還在怒吼,他還是不甘:“我是真正的正道魁首,是太玄道門的道主,永恒的……”

白憐毫不猶豫地一拳打在了靈憲道主的鼻子上。

顱骨化作粉末。

清冷的聲音再次敲打在靈憲道主心上。

“不過是身敗名裂的小醜罷了。”

第四次……

第五次……

第六次……

無論靈憲道主發起幾次衝擊,最後他還是逃不脫被打得粉碎的結局。

在破碎與重組之中,他的身體變得愈發黯淡,而他背後的黑影也被徹底焚盡。

“終於要結束了嗎?”

被眾生之門庇護的青玄劍宗死死地盯著前方。

靈憲道主的頭顱雖然再次恢複,可那個頭顱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樣,擺放在眾人麵前的僅僅是一坨肮髒的爛肉。

這是本貌還是……

數千年的恩怨明明就將落下,青玄劍宗的情緒卻變得有些不穩定了。

“前輩?”

長帝姬關切地喊了一聲。

青玄劍宗搖頭:“沒事,多虧白憐帝君來得及時,我還死不了。”

“嗯。”

長帝姬點點頭。

與其他人不同,她的視野裏隻有白憐。

她看見白憐再次舉起拳頭。

這一拳與之前不同,它聚攏了全部的光!

它慢悠悠地,卻無比堅定地朝著靈憲道主飛了過去。

那邊,縱然麵目全無,瘋狂的人依舊在說著瘋狂的話。

“我是大師兄,這一切本來就該是我的,我沒做錯……”

大師兄?

什麽狗屁大師兄!

你不配!

“不對,我錯了,我真的做錯了。你放了我吧,我會贖罪,你想要什麽都可以給你……”

憤怒的火焰陡然在白憐體內爆發。

迄今為止被她打死的人也上雙了,但從未有哪一次她心底的憤怒會如此沸騰。

什麽狗屁靈憲道主,當不了好人,連壞人都不會當!

“可笑,實在是可笑!”

白憐的臉色不再平靜,冰雪般白皙的麵龐上泛起了憤怒的紅暈。

“讓你沒有機會去贖罪,就是對那些已經回不來的人的最大的安慰!”

火光大盛。

在穿過漫長的時空後,那個雖然小巧卻包含了無數人的憤怒的拳頭第七次落在了靈憲道主的麵龐上。

這一次,已經失去了火鳳之靈支撐的靈憲道主再也撐不住。

浴火重生?

等待他的隻有無情的崩壞破滅之火!

空間猛然坍縮,坍縮到極點後又轟然爆炸。

轟隆!

長空震**,靈憲道主的慘叫聲戛然而止,短暫的沉寂後,白色的光團如同大浪般奔湧向四方。

這浪不是普通的浪。

它是大道與白憐體內的靈力糾纏在一起後形成的浪。

於是,浪花所到之處,天空飄起了花朵形狀的大雪。

一朵一朵又一朵……

站在地上的人呆愣愣地鬆開捂住耳朵的手。

真的結束了嗎?

應該是吧。

至少這一刻他們的心頭再也沒有任何壓抑的情緒,他們隻覺得這天空前所未有的明淨,這山野前所未有的遼闊。

忽的,一朵花落在了太玄道門現任劍宗手上。

這花冰冰涼涼的。

它雖是靈力所化,卻有實形,還夾著仿佛可以治愈世間一切傷痕的神奇力量。

現任劍宗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青玄劍宗說過的那句話。

“就像以前那樣,這次依舊是我贏了!”

祖師,真的錯了嗎?

他茫然地環顧四周。

躍入高空的太玄道門重新回到了蒼茫大地上,一起回來的還有滿目瘡痍。

道門可以重建,身上的傷可以痊愈,但心底的傷痕,就算是他手心這朵神奇的花也永遠不可能修複吧。

“嗬。”

現任劍宗將目光從天空中耀眼的白憐身上收了回來。

他搖頭將手心的花輕輕拋了出去,然後邁著沉重地步伐向青玄劍宗走去。

“師叔……”

青玄劍宗轉過身。

他盯著現任劍宗看了許久,才終於搖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實際上,我從未想過要當太玄道門的道主,過去不想,現在不想,將來也不會想。”

“我……”

現任劍宗的話被堵在喉嚨裏,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他眼睜睜地看著青玄劍宗從自己身旁走了過去。

可才走了幾步,青玄劍宗忽然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師叔!”

他連忙伸出右手,但手卻被推開了。

現任劍宗愣在原地。

青玄劍宗嗬嗬一笑:“我還不需要一個晚輩來扶。你知道,我是一個莽夫,是一個喜歡記仇的莽夫!”

“emmm……”

青玄劍宗不等現任劍宗回話就步履蹣跚地走到了請仙台上。

現任劍宗默默地看著。

請仙台上祖師的墓碑在靈憲道主的攻擊下早已碎成兩塊。

他看見青玄劍宗將墓碑扶起,盯了許久後又將墓碑縫了回去。

“唉。”

良久,青玄劍宗歎息一聲,轉身落寞地朝山外走去。

清涼的晚風吹拂。

現任劍宗內心沉重,某一刻,他忽然在青玄劍宗的頭上看見了一縷白發。

他立刻追了上去,高喊:“師叔,當年是祖師做錯了!”

青玄劍宗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知道。”

“那師叔你?”

“我自去養傷,你這後輩跟來做什麽?”

“是!”

現任劍宗立刻停了下來,他一直目送青玄劍宗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

雖然青玄劍宗還是走了,但他的內心卻也不再焦躁。

他聽見漫山遍野響起了歡呼聲。

那些人在讚頌青玄劍宗,也在讚頌白憐。

好不容易脫離險境。那可不得好好慶祝一下麽?

尤其是那些樂子人,若非顧及臉麵,這時候恐怕都要喜極而泣了。

天空中,白憐緩緩散去手中握著的那把黑劍。

那些讚頌的聲音被她自動過濾掉了,她聽得太多。已經免疫了。

此時她腳步虛浮,嘴唇也呈現不健康的白色。

這一方麵是因為她強吞兩枚仙靈石,對自己的身體造成了極大負擔。

另一方麵還是因為師父的大道太厲害了。

好家夥。

那玩意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

白憐僅僅是將它拿出來用了幾十息,就腰酸背痛腿抽筋,看東西都出現重影了。

這已經是快被榨幹的征兆了。

要是再多使用幾次,白憐覺得自己馬上就會升天。

“師父的身體到底是用什麽做的,唔~”

右手按住腰的白憐不受控製地輕哼了一聲。

這真是要了老命了。

她隻覺得自己前途一片黑暗。

以往將師父摁在身下教訓的時候她還沾沾自喜,現在她意識到,師父一旦動真格,就她這瘦弱的身軀根本經不起幾次摩擦就要崩潰。

還是得盡快將硬功和軟功刷起來才行!

等這兩門基本功雙雙提升到1000點,應該能助她和師父好好切磋一陣了吧?

“我得加把勁了。”

白憐關掉係統麵板,就在這時,長帝姬輕飄飄地飛到她身邊。

“你在看什麽?”白憐問道。

長帝姬伸手指了指:“下麵的人。”

“這有什麽好看的。”

“看他們歡呼。”

白憐搖搖頭:“我們回天意城吧。”

“好。”

長帝姬點頭,她馬上又問:“你高興嗎?”

高興?

白憐道:“不高興。”

長帝姬忽然上前一步,輕輕摟住她的脖子:“我為你高興。”

兩人身高相仿,如此一貼,就是層巒疊嶂,地動山搖。

白憐會心一笑:“走吧,正好在路上和你說說徐磐的事。”

“嗯。”

長帝姬鬆開了白憐,但她沒有鬆開白憐的手,她知道,現在的白憐需要她牽著。

她們避開太玄道門想要來感激的人,往大芒山所在的方位飛去。

地上的人猶豫許久,最後還是沒有多說什麽。

天風浩**。

在月下層雲中,白憐對長帝姬說道:“這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

長帝姬愣了一下。

白憐嗯了一聲:“和你的真實身份有關。”

長帝姬更加糊塗了:“我有什麽真實身份?”

“你還記得你和我說過的那位永嘉帝姬嗎?”白憐反問道。

“當然。”

白憐不打算有任何隱瞞:“你就是永嘉帝姬,永嘉帝姬就是你。”

“啊?”長帝姬驚愕地盯著白憐。

白憐道:“你聽我慢慢說。”

她講述了徐磐自盡前對她說的那些話,沒有任何遺漏。

“我不知道你是否相信我……”

“不。”

長帝姬打斷了白憐的話。

“我相信,隻是,我感覺很不真實,因為我沒有任何與永嘉帝姬有關的記憶。”

追雲舟上,靠著欄杆的長帝姬身體下滑,終於蹲坐在地上。

她胸口輕輕起伏著。

見狀,白憐蹲下來陪她。

長帝姬望著天空中的圓月:“既然我是永嘉帝姬,既然他和永嘉帝姬關係那麽好,為什麽他一直漠視我?”

白憐抓住她的手,正要說幾句,長帝姬自己又開口了。

“也對,他是怕他做的事影響到我才故意疏遠我,若非如此,太玄道門第一時間就將我抓起來了。”

“難怪他會親自把我送到星羅塢去,難怪他明知我和星羅塢有聯係,依舊沒有嚴厲處罰我。”

“那天,在星羅塢時,徐磐曾對季商說他因為意外不得不將計劃推遲二十餘年。”

“這些年也有很多朝臣說徐磐的變化非常大,變得不再像以前那麽暴躁。”

長帝姬回想著過去發生的事。

似乎一切都說得通。

可是……

唉。

人,為什麽一定要這麽複雜?

長帝姬反抓住白憐的雙手:“那時候,他一定很痛吧?”

白憐知道長帝姬問的是什麽。

她說:“他在笑。”

“在笑嗎?”

長帝姬愣了一下,終於臉上也露出淺笑,隻是終究顯得有些落寞。

白憐上前一步,將長帝姬擠到牆角,然後抱住。

“無論你是誰,我對你的態度不會變。”

……

追雲舟又安靜地飛了很久,在進入河洛國地界後才停下來。

前方出現了一輛暗金色的馬車,那馬車不是普通的馬車,是由可比化神期強者的妖獸拉拽的帝王鑾駕。

而就在馬車周圍整整齊齊地站著許多侍衛和河洛國的重臣、宗室成員。

大芒山之戰與太玄道門的禍亂剛結束沒多久,但消息已經傳遍了四海。

“陛下出巡而歸,臣等在此恭迎。”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響起。

這一幕,在長帝姬登上帝位後還是第一次出現。

白憐鬆開了長帝姬:“出去見他們吧。”

長帝姬理了理淩亂的衣服,目光深邃:“他們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這麽做的。”

白憐:“……”

令她沒想到的是長帝姬噗呲一聲笑了。

“你不用多想,借力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會做好我該做的事。”

呼~

白憐鬆了口氣。

長帝姬看起來沒有撒謊。

“去吧。”她笑著說。

長帝姬轉身朝船外走去,走了幾步她又回頭:“現在我心情好多了。”

“……”

白憐目送長帝姬走出去。

什麽叫女帝的風采?

今日她算是見識到了。

在朝臣中露麵的長帝姬與在她麵前時完全不同。

少女隻是站在那裏,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她一開口說話,更似要讓空氣凝固。

那些本就打著奇怪主意的侍衛、朝臣和宗室一個個被嚇得噤若寒蟬,最後恭恭敬敬地將長帝姬和白憐請進了車裏。

“陛下。”

車外有人問詢,長帝姬道一聲:“出發。”

在妖獸的拖行下,皇帝鑾駕平穩地在天空中飛行,目的地是天意城皇宮。

長帝姬合上窗簾。

這車內的空間比白憐想象中還要大得多,內飾也極為豪華。

長帝姬緊挨著白憐坐。

車內香風陣陣。

她說:“現在外邊這些人一定以為我和你已有夫妻之實,所以才會如此忌憚。”

白憐道:“他們不知真假,就這樣便好。”

長帝姬側身凝望白憐:“可萬一被他們探得虛實了呢?”

“那也無妨。”

“我覺得不行。”

“那該如何?”

長帝姬正色道:“我想將生米煮成熟飯!”

哈?

白憐一下子愣住了。

她沒理解錯吧。

“在……在這裏?”

長帝姬道:“車上布有陣法,他們聽不見。”

老實說,白憐被嚇到了。

長帝姬乘勝追擊:“我聽說白憐仙子擅長插花和泡茶,白憐仙子不想嚐嚐我泡的茶嗎?”

白憐:“???”

長帝姬坐在白憐的腿上:“我就要做他們不敢想的事!而且,這可以替白憐仙子你療傷,等下指不定還會有新的爭執。”

喂,等等啊!

白憐突然被蒙蔽了雙眼。

與此同時。

朱顏峰,收到白憐斬殺靈憲道主消息的顏月心潮澎湃地取出了一張巡天符。

她要立刻、馬上、現在敢到白憐身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