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相火鳳鍾的器靈與尋常的器靈不同。
它並非是在仙器之主的溫養下誕生的後天之靈。
而是煉器師在鑄造仙器之際封印進去的一隻火鳳之靈。
火鳳之靈能最大化無相火鳳鍾的威力,但在追求極致破壞的同時,這也讓無相火鳳鍾變得極其不穩定。
因為它從未將無相火鳳鍾視作自己的家。
從被封印進來的那一天起,它最大的目標就是擺脫無相火鳳鍾的束縛。
但這顯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仙器有主,身為器靈的它根本不可能能噬主。
它隻能等待,等一個浴火重生的機會。
然後……
千年已逝。
萬年已過。
一個名為靈憲的人走到了它麵前!
火鳳之靈一眼就看出那個看似沉穩厚重的男人內心裏充斥著扭曲的欲望。
那些欲望不斷交織,終於形成了心魔。
但不得不說這個心魔有夠丟臉的,它的意誌竟然敵不過靈憲的執念。
火鳳之靈無從下手。
但它還是高估了事情的難度。
它不去見青山,青山主動來尋它!
幾經周折後,它成功搭上了靈憲這條線。
它知道靈憲想利用它,甚至想吞噬它,取它而代之,徹底掌控無相火鳳鍾。
很好。
它也有著類似的想法。
至於勝負……
“在凡間摸爬打滾的螻蟻,又如何能理解真正的仙人手段?”
這一出戲,笑到最後的果然還是它!
“啾——”
鳳鳴太玄山!
那清亮的鳴叫聲刺破天際,霎時間,暮氣沉沉的太玄道門沸騰了起來。
數不盡的暗紅色匹練從請仙台四周激射而出,它們在天空中交織盤旋,形成一張籠罩四方的巨網。
整個世界都被分割了。
太玄道門像是被單獨拎到了一個異空間中。
頭頂掩蓋的不是藍黑色的星穹,而是五彩斑斕的幻夜!
在無形之力的托舉下,靈憲道主擺脫了白憐的束縛,漂浮到半空中。
明眼人一下子就察覺出了異常。
譬如青玄劍宗:“這是仙鍾裏的火鳳?”
他連忙撐起劍廬領域,將整個太玄道門庇護在自己的靈力下。
占據了靈憲道主身體的火鳳放肆大笑:“沒錯,看在爾等螻蟻曾盡心盡力侍奉我的情麵上,今ri我隻毀去太玄道門,便饒你們一命!”
青玄劍宗的臉色陰晴不定。
就連白憐也有點懵了。
什麽情況,剛剛在這裏發瘋不還是宣稱隻有大道才能殺死自己的靈憲道主嗎?
尼瑪的,人呢?
說靈憲道主,靈憲道主就到。
正當白憐遲疑之際,火鳳的笑聲戛然而止。
那漆黑如墨且爬滿了詭異紋路的身體開始劇烈抖動起來。
緊接著,淒厲的鳳鳴聲劃破長空。
“靈憲,你,怎麽可能……”
旋即冷厲的聲音如尖錐般紮在火鳳心上。
“連心魔都奈何不了我,更何況是你這沒毛的鳥!”
“我是準帝,是修行了萬年的準帝,啾……”
這是鬧內訌了?
白憐微怔。
她更驚訝於靈憲道主的執念的恐怖,這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
這時長帝姬飛了過來:“白憐……”
白憐一隻手攔住長帝姬,那貼心的模樣猶如照顧小雞的母雞。
“跟在我身後,別亂跑。”
她緊盯著靈憲道主,當務之急還是要將師父殘留在她體內的大道引出來!
那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畢竟那不是她的道,她每次都是在無意識的情況下使出來的。
其實白憐一直覺得這事很奇怪。
正常情況下師父的這條大道早就回歸天地了,就算沒有消散,也會給她的身體造成極大負擔。
比如呼吸不暢,體虛多病,走個路也會尿崩之類的。
但實際上她什麽毛病也沒有,吃啥啥香,就仿佛這條大道從來都不存在一樣。
“要想將它引出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白憐盯著自己的胸口。
狹縫中躺著的玉簡裏儲存著她通過任務獲得的道具。
這其中就包括她來太玄道門的路上獲得的悟道石以及觀心符。
悟道石是輔助修仙者參悟天地法則的神石,而觀心符則是可以窺見內心真實的特殊符篆,具有掃除迷惘、壓製心魔之用。
白憐原本是想將它們留給師妹用的,現在正好拿它們來當做抵達師父的道的溝通橋梁!
以觀心符窺探內心,以悟道石尋找大道所在。
然後……
衝進!
隻是這需要一定的時間。
白憐用來拖延時間的手段並不多,無外乎是用大羅五億法身真訣塑造分身,然後讓分身去當沙包。
總不能讓長帝姬上去抗揍吧?
怕不是剛一上去人就沒了。
說到這白憐就又來氣了。
大羅五億法身真訣是得天地之造化的造化級功法,可助修仙者打破天人之隔,邁入仙帝境界,甚至是成為至高無上的天尊!
可是她修煉了好幾年,除了體內的靈力儲量變多,能變出幾個傻乎乎的分身和自己一起發電或照看師妹之外,完全沒看出這破功法還有什麽用。
隻看靈力變化還不如她從千幻真眼中獲得的那門《千山暮雪》。
“去!”
白憐深吸一口氣,在神念的驅使下,她的身前立刻蹦出二十三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法身出來,這是她的極限了。
以身為陣旗,以陣旗合陣法!
這時候白憐的那15點陣法就顯出奇效來了。
幻夜下起了大雪,將空氣中的灼熱驅散,霜雪凝成高牆,將她和長帝姬牢牢護住。
這火鳳的界域又被白憐硬生生劃出一片新空間來。
她接連掏出悟道石和觀心符。
“等下若是遇到危險,你就先離開,無需管我。”
白憐頭也不回地對長帝姬說道。
長帝姬默默地點了下頭。
但點頭歸點頭,她反而又朝白憐走了一步。
跑是不可能跑的!
不過她也沒必要將自己的決心告訴白憐,真說出來反而會引得白憐一番教訓,不如用行動來表明自己的心意,這比說上千萬句諾言都沉重得多。
白憐便不再說話。
她現在必須抓緊時間,強吞兩枚仙靈石後,她雖然沒有與他人戰鬥,但身體承受的壓力依舊很大。
拖得久了,一旦精神疲憊,就算借助悟道石、觀心符的力量她也不一定能抓住師父的大道。
開始吧。
白憐散開神識,身前立刻浮現出一道低矮的銀色光柱。
而就在這時,靈憲道主那邊也出現了異變。
“啾——”
依舊是高亢的鳥鳴聲。
隻是這聲音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嘶啞之中帶著無盡的悲憤之意,難聽刺耳得就像用指甲刮黑板一樣,讓人不由膽寒。
這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
當一切都落下後,靈憲道主的身體終於停止抖動。
世界隨之安靜。
黑霧從四麵八方升起,漸漸地,那紅色的巨網被侵染成黑色,靈憲道主那一頭白發也重回青黑之色。
這黑,是怨念的黑!
靈憲道主緩緩抬起頭。
吞掉火鳳之靈並沒有讓他清醒過來,反而讓他變得更加瘋狂。
“哈哈哈……”他放肆地大笑,“在這裏要殺光你們這群叛徒就容易多了,太玄道門是我的太玄道門,誰都別想染指它!”
黑色巨網顫動,太玄道門的地麵出現了成千上萬裂痕。
一個看似年輕的道人站了出來,指著靈憲道主怒罵:“靈憲,你瘋了,師父待你不薄,你竟然做出這種惡事!”
靈憲道主冷笑一聲:“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像他那種廢物,早該退位讓賢!”
“你……”
那人還想再罵兩句,一團黑色火焰忽然從天而降。
隻一刹那就將那人焚成虛無。
又有人跳了出來:“靈憲,你無故屠戮同門,我和你拚了!”
他的結局也沒有好到哪裏去,隻是往前飛了十餘丈就墜入泥潭,被天火焚毀。
這一幕頓時打亂了人群。
恐懼在迅速散播。
“那那那那可是渡劫期強者啊……”
前來看戲的樂子人差點被嚇尿。
渡劫期尚且不是靈憲道主一合之敵,更何況他們這些合體期“螻蟻”?
“我,我不是太玄道門的人,我不是叛徒,讓我離……”
轟隆。
天火墜落,又殺一人。
靈憲道主的眼眸中閃爍著瘋狂。
“無故進入太玄道門者,殺無赦!”
數個想要出頭的樂子人立刻停下了腳步,瑟瑟發抖,一句話也不敢說。
“哈哈。”
殺戮的欲望在高漲,靈憲道主高舉雙手。
“所有的叛徒都該死,尤其是你!”
他扭頭看向青玄劍宗,那漆黑一片的眼瞳裏已經沒有了人性,剩下的隻有對太玄道門的執念。
青玄劍宗不說話,隻是默默地抽出劍。
此刻,又有一個道人蹣跚而出,他高舉雙手歡呼:
“老道主,我可是您的忠實支持者啊,您暗算宮雪心時,還是我在前麵帶的路,我不是叛徒,我和您是一夥兒的。”
“……”
還能這樣?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在等待靈憲道主的回應。
隻見靈憲道主緩緩抬起了手。
一息。
兩息。
十息過後,成千上萬道天火從黑色巨網上落了下來,即便是流星雨的聲勢也不及此。
轟隆的巨響中,太玄道門中站著的人個個色變。
天火之所以被稱為天火,是因為它可以焚盡一切。
空氣、泥土、山石、靈氣、乃至於空間……
整個太玄道門都被點燃了。
有人身上不小心沾染了天火,拍打半天,越拍身上的火越大。
有人狠厲地斬斷手臂,但一息過後天火又從另一處地方生了出來。
無處可逃!
在耳邊回響的隻剩淒厲的慘叫聲。
“啊啊啊……”
“靈憲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當年就應該支持青玄當掌門。”
“我恨啊,我怎麽就選擇支持師叔的決定了。”
“救我,救我,我以後再也不去湊熱鬧了……”
哈哈哈哈!
靈憲道主笑得嘴角似乎都開裂了,愉悅,前所未有的愉悅。
這就是他的真實實力嗎?
什麽白憐,什麽青玄,全都是不堪一擊的廢物!
那個蠢貨隻在這一點上沒選錯,隻有他,隻有他靈憲才能帶領太玄道門走向新的巔峰。
“這蒼穹再也無法束縛我!”
靈憲道主高舉右手。
在無窮偉力的牽引下,整個太玄道門都飛了起來。
此刻。
青玄劍宗並未在看靈憲道主,他的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輕柔地在自己的愛劍上擦拭。
他聽見許多人說後悔,後悔不該讚同師父的決定。
嗬。
青玄劍宗輕笑著搖頭。
他其實從未想過要當什麽道主,他也知道自己不適合當道主,他隻是心裏有一口氣。
那口氣淤積得太久了,久到成了他的夢魘。
在太玄道門,他從未體會過公平。
無論他付出多少努力,他永遠也得不到公正的評價,隻因為他是個“莽夫”,就因這個,似乎他天生就必須比人矮上一頭。
他不服!
十年,百年,千年……
無論走多久,青玄劍宗發現自己依舊無法走出這個囚籠。
他被太玄道門困住了,他也被自己的心困住了。
在劃分太清道門之前,他就可以飛升仙界了,可他還是斷了這個念頭。
因為靈憲沒走,所以他也沒走。
過去是,現在也是,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向世人證明師父做錯了。
“無論有何種理由,錯就是錯!”
青玄劍宗手心的劍忽然亮起了銀白色的光。
他的身上也湧現出一往無前的氣勢。
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壓倒他,就算是死亡也不行。
他一步一步朝空中走去,終於在白憐的法身鑄造的牆外停下。
“白憐帝君,需要多長時間。”
白憐愣了一下,他立刻意識到青玄劍宗是在問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引出大道。
“最遲半刻鍾!”
“我為你爭取一刻鍾!”
青玄劍宗提劍走向靈憲道主。
他盯著靈憲道主,靈憲道主也盯著他。
天火雖然猛烈,但也不過是開胃菜,真正的對決是橫跨數千年不解的恩怨!
“叛徒,該死!”
靈憲道主突然化作黑天巨魔,他的身軀占據半個天空,發瘋似地進攻。
青玄劍宗一動不動。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師父的模樣。
溫和的銀光照亮了他的身心。
他低語:“那一年,我能當著你的麵擊敗靈憲。今日……”
青玄劍宗猛地睜開眼睛,直視天空垂落的大手。
他的聲音愈發高昂。
“我也能以凡人之軀擊敗仙靈!”
靈字一落,他拔劍施術。
劍從鞘出,銀光迸射,長不知幾何的劍光橫切半個天空。
天火都在這一刻被斬滅。
地上的人瞪大眼睛望著青玄劍宗那並不高大的脊背。
就是這樣瘦弱的身軀揮出的劍光與龐然之手撞在一起,掀起萬裏黑色風暴,那風暴不斷鼓**,終於衝破天空中的黑色巨網。
“無用之舉!”
吼聲震耳欲聾,又一隻手落下。
青玄劍宗腳步不移,他也故技重施。
斬斬斬斬斬……
無論落下的手有多少隻,他也絕不會退卻。
結局隻有兩個,要不就是他死,要不就是靈憲道主倒下!
於是,怨念生,怨念滅。
太玄道門在餘波中被夷為平地,地上的人驚恐地看著這仙人之戰。
久攻不下,靈憲道主似乎被徹底激怒了。
他灑下所有的天火,將目標鎖定為青玄劍宗。
“無知螻蟻,你永遠也不可能擊殺我,你我早已不是一個層麵的存在!”
“那可未必!”
身上填滿了傷痕的青玄劍宗緊咬牙關。
他對勝利的追求超過了對活著的追求,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琢磨一種最強的劍招。
那一招可以打破仙凡隔閡,可以綻放出不存在於這一世的光彩。
現在,在太玄道門,當著無數昔日的同門的麵,當著那個人的墓碑的麵,他該展示自己的成果了。
青玄劍宗反手一劍刺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那是他的劍道根源。
劍尖入體的那一瞬間,他劇烈顫抖起來,隨之而來的便是噴薄而出的海量靈力,以及他用生命之火點燃的世間最熾熱的劍道!
嘩——
青玄劍宗將劍拔了出來。
他嘴角的鮮血剛一流出來就被蒸幹。
在火焰的襯托下,他如同下凡的天神。
他一步步朝靈憲道主走去,走得越來越快。
流光堆積在一起猶如大海。
起初靈憲道主依舊大笑,並未將這放在心上。
可當青玄劍宗輕易淨化黑色的天火後,他忽然意識到不妙。
“爾敢!”
他噴土天火,以無窮煉獄之陣阻攔青玄劍宗,又以逆火之術攪亂時空。
然而這一切都沒用。
青玄劍宗還是衝破一切,來到他麵前。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劍!”
“這不是大道,但這是我的全部劍道!”
青玄劍宗刺了出去。
一劍,攪動風雲,一劍,日光衝破黑夜,一劍,破碎的山野開滿了鮮花,一劍,無情地沒入靈憲道主的身體!
“啊啊啊——”
青玄劍宗笑了。
靈憲道主在扭曲中爆炸。
漫山遍野的人愣愣地看著這一幕,天空虹彩耀眼,腳下山花爛漫,芬芳撲鼻而來,這是什麽春日的郊遊嗎?
他們幾乎忘卻了恐懼,沉醉在這生命的奇景之中。
許久後,虹彩終於散去。
青玄劍宗依舊站立,他就和他的劍一樣。
“結束了嗎?”
世界很安靜。
片刻後,天空中再次出現一團陰雲,碎裂的靈憲道主又回來了。
他捂著心口喘息,喘了幾下後就大笑起來:“剛才我差點以為自己真要死了,但假的道終究是假的道,青玄,你不可能殺死我!”
青玄劍宗目光平靜,他淡然一笑。
“我無需殺死你,我隻需勝過你,就像以前那樣,這次……”
靈憲道主粗暴打斷了他的話:“最後活下來的人,才是真正的勝者!”
青玄劍宗等他吼完才說:“依舊是我贏了。”
“死,螻蟻,給我死!”
靈憲道主舉手就要擊殺已經動彈不得的青玄劍宗。
就在這時,青玄劍宗身後亮起了比他更加幽暗詭異的恐怖氣息。
“這次,你輸得沒有任何翻盤的機會!”
清冷的聲音響起。
靈憲道主瞪大眼睛。
他看見青玄劍宗身後走出一個人,那人有著雪白的長發,那人身體周圍飄飛著如火爐般溫暖的萬千紅花,那人手中握著一柄比雷霆更加爆裂的黑劍。
“大大大大……”
靈憲道主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白憐以萬界花開將青玄劍宗包裹起來,送到身後,長帝姬立刻用眾生之門護住青玄劍宗。
然後她慢慢朝靈憲道主走去。
“這就是你所期待的大道,崩壞破滅之道!”
“不不不……”靈憲道主大叫起來,他開始後退,“大道不是這樣用的,這不是你的道!”
“是誰的大道都無所謂,能殺你的大道,就是最好的大道!”
為了顏月。
為了長帝姬。
為了其他無辜枉死的人。
也為了青玄劍宗的豪氣。
白憐舉起劍,然後沒有任何客氣地一劍刺進了靈憲道主的身體。
霎時間,比火鳳之靈逝去時更加淒厲的慘叫聲劃破長空。
“你沒有懺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