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靈憲道主都秉持著一個信條——

單純的實力強大是無法超越極限的!

因為這個世界有“天”存在。

你就算修煉到極致,也隻能與實力稍弱的人仙媲美。

很強。

可那又怎樣?

一旦其他人聯手,最終也隻能落得個身死道消的結局!

更何況,靈憲道主很久前就發現自己的資質根本無法支撐自己觸碰到那片“天”。

就不說宗門外的那些天才了,隻在他身邊就有一個資質勝過他,且努力程度也勝過他許多的青玄劍宗。

十歲那年,在大雪紛飛的山道上,靈憲道主見到了師父親自帶回來的青玄劍宗。

那是一個粉雕玉琢的男童。

約莫五六歲,頭上還紮著一個討喜的衝天辮。

“從今天起,他就是你師弟了,你身為師兄,要照顧好他。”

靈憲道主認真地點了點頭。

照顧師弟這種事他相當在行。

你看師父前陣子收回來的那些師弟都老老實實地聚集在他身邊,一口一個“大師兄好”,盡顯師兄弟和睦之風。

但這回靈憲道主“托大”了。

師父新收回來的弟子青玄是個十足的野蠻人,清秀的外表隻是他的偽裝!

當靈憲道主采取與過去相同的方法去照顧青玄時,青玄回應他的是一句生冷的“我不要”。

須知長兄如父!

被拂了麵子的靈憲道主當即教了青玄一些規矩。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僅有的一次用自己的實力“堂堂正正”地擊敗了青玄。

從那以後,靈憲道主深刻地明白了什麽叫做天資差距。

年齡的優勢不僅沒有讓他占到便宜,反而讓他變得更加狼狽。

他想過各種方法去找回大師兄的威嚴,為此他還故意裝作一副忙於雜務,平日裏沒有多少時間修煉的樣子,而背地裏卻拚命地壓榨自己的潛力。

就和那些嘴上說著不學,想讓其他人放鬆警惕和他一起“沉淪”,背地裏比誰都努力的學婊差不多。

但這一招對青玄完全不起作用。

你忙任你忙,我隻管修煉。

何謂恐懼?

靈憲道主就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

如同溫水煮青蛙一樣,總有一天恐懼會化作現實將他吞噬!

這要是那種大心髒或者滿不在乎的人自然沒什麽好擔心的。

就比如《諸神之戰》中的“白師姐”,明知師妹們的主角光環個頂個的牛逼,但她還是我行我素。

怕個球!

你以為她是在幹壞事,其實她隻是在給師妹們一些磨礪,幫助師妹們早日長大成人。

這太令觀眾老爺們感動了。

“白師姐”用自己的生命給大家帶來了無比精彩的探究生命源泉的藝術!

靈憲道主遠沒有這種灑脫的心境。

但他的運氣倒也算不上差,他輸了無數次,卻在選新道主之際,因為師父的一句話而取得了對青玄劍宗的最後一次勝利,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勝利。

“靈憲更加穩重。可為道主。”

是啊。

他更加穩重,青玄是個空有一副好皮囊,卻隻知用武力解決問題的莽夫,這樣的人繼任道主隻會毀了太玄道門的傳統!

他沒有錯。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玄道門。

青玄縱然更改了衣袍,披上了新的偽裝,也永遠不可能追上他。

他沒有錯。

他今天之所以站在這裏,之所以能在數千年的風雨中一路來,而沒有選擇飛升仙界,是因為他心裏有一口氣。

他要向世人證明,他要向太清道門的叛徒證明,他要向青玄證明——

“師父的選擇沒有錯,我才是最適合擔任太玄道門道主的那個人!”

突破。

衝刺。

身披漆黑長袍,從冥土之中歸來。

雖然身體殘破,神魂如燭火般搖擺,但這一刻靈憲道主爆發出了千年來最強的實力。

當來自白憐的憤怒喊聲墜入耳中時,那仿佛流淌著黑血的手一把拽住了長帝姬的鞋子。

嘩——

冰冷的火焰瞬間膨脹。

眨眼間長帝姬就被完全包裹了進去。

“你……”

滿心惆悵的少女在看見那張熟悉卻充滿了怨恨的猩紅雙眼後,臉色不由得大變。

“你怎麽會沒死?”

她分明看見徐磐將靈憲道主斬成了兩半,在金光中靈憲道主的身體碎成無數光點,繼而氣息也徹底消失!

如今靈憲道主沒死,白憐和徐磐打起來不就白白便宜了他嗎?

長帝姬慌亂了。

比起自己落入仇敵手中,她更怕的是白憐和徐磐也會如自己一般中招。

“哈哈,死?”

靈憲道主那陰沉的麵孔上浮現出條條黑色紋路。

那紋路一如現在的他詭異難言。

他許是瘋了,又許是成為了最真實的自己。

“徐磐這等無知的黃口小兒,也敢妄言殺我,也敢妄言要打斷太玄道門的脊梁骨?”

他更加放肆的大笑,臉上肌肉扭曲。

“這次我將不再留情,我要毀了你,也要毀了整個河洛國!”

“你……”

長帝姬的身體激動地顫抖著,她指著靈憲道主。

但她的話才剛出口就被打斷了。

“你敢!”

這聲音分外耳熟。

長帝姬記得,那是她與星羅塢的合作破裂後,她一次又一次回想起的人。

她大概就是靠著這點想象中的溫暖,讓自己一步步陷入名為白憐的泥潭中,再也無法自拔。

因為那時候沒有人關心她,除了白憐。

即便是被利用她也認了,至少這樣一來她就不是一個多餘的人。

一直以來長帝姬都有這樣的感覺——

【在河洛國她就是多餘的】

河洛國根本就不需要一個才二十歲的長帝姬。

它需要的是一個二十歲的皇子,再差也得是一個二十歲的帝姬。

長帝姬不是在瞎擔憂。

從小到大她從未體會過來自親人的關心。

她不是孤兒,但她和孤兒也沒有多大區別。

“白憐。”

長帝姬抬頭怔怔地望著突然現身的白憐。

她沒發現徐磐的身影。

現身的白憐怒氣衝衝,就像被人搶了心愛的糖果一樣。

事實上那是比這嚴重萬倍的事態。

在來的路上她就連吞了兩枚仙靈石。

她體內靈力的洶湧澎湃程度幾乎可以和她的怒意相比。

那股力量太龐大了,龐大到白憐根本控製不住,它變成了火焰,又像是奔騰的浪流。

整個大芒山在它的壓迫下像橡皮泥一樣不斷地變形。

天空中飄**的雪花有巴掌那麽大,落下來連鋼鐵都能切斷。

往日裏在水色囚籠上歡快奔跑的夫諸便如鬥紅了眼的公牛一樣在原地蓄力咆哮。

靈憲道主從冥獄中爬了回來。

但似乎……

白憐又將冥獄拽到了現世。

靈憲道主連忙抵住了長帝姬的脖子。

這是他不曾預料過的局麵。

他一直在等,等白憐和徐磐兩敗俱傷,隨後事情的發展遠超他的預料。

青玄劍宗等人走了,白憐和徐磐打了起來,長帝姬也落單了。

什麽叫運氣?

這就叫運氣!

靈憲道主意識到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於是他出來了,輕而易舉地就抓住了長帝姬。

不。

他抓住的不是長帝姬,他抓住的是未來!

靈憲道主因此狂笑,但他沒想到的是,在他成功的那一瞬間白憐就出來了。

哪怕他再怎麽處亂不驚,這時候也被震得頭皮發麻。

“你殺了徐磐,隻用了二十餘息?”

靈憲道主的手一顫就在長帝姬的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

“放開她!”

白憐的身體輕顫著。

這是憤怒的餘波。

她本已做好了一拳打死靈憲道主的準備,但現在這局麵讓她不得不將所有怒意暫時吞咽回去。

該死!

她才說過自己會照顧好長帝姬,但下一刻長帝姬就落入敵手,偏偏那個人還是靈憲道主。

宮雪心,顏月。

永嘉,長帝姬。

這幾個名字不斷地在她腦海中徘徊,新仇舊恨交織於一處,已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在壓迫著她和靈憲道主的精神。

放?

當然不可能放!

靈憲道主的眼睛變得更紅。

他絕不會相信白憐開出的任何條件,白憐能在二十餘息內殺掉徐磐,就能在更短的時間裏殺了他。

他這時候要是放了長帝姬,那不就是在把脖子伸到白憐麵前去麽?

隻要牢牢地把握住長帝姬他才有一線生機。

他不能死。

至少他不能現在死!

“白憐。”靈憲道主咧開嘴,笑得有些猙獰,“敢不敢和我打個賭?”

“……”

白憐還在盡力控製體內奔流的浪潮。

靈憲道主自顧自道:“就賭你能否在我殺了長帝姬之前殺了我。”

他等待白憐的答案。

無數幻象自千幻真眼飛射而出,但在觸碰到靈憲道主前就被打散了。

白憐的試探一無所獲。

靈憲道主大笑道:“那種東西對我無用,我早已見識了生與死的虛妄。”

白憐咬牙道:“你入魔了。”

她不是在瞎說,靈憲道主真的入魔了。

但和曾被心魔困擾的三師妹不同,靈憲道主主動接納了心魔,並且因為自己強到扭曲的執念暫時將心魔的意誌完全壓在了身下。

白憐陷入了兩難之中。

她竭盡全力壓製怒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正如靈憲道主自己說的那樣,她沒有把握在他殺了長帝姬前殺了他。

仙靈石隻是暫時增加了她的攻擊威力,並不能提升她的速度,相反,由於身體承受著撕裂般的衝擊,她的速度反而要比平時更慢一些。

因此白憐不敢和靈憲道主賭,一旦賭輸了,長帝姬就徹底沒了,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能複活。

但她也不敢放靈憲道主走,這個人已經“瘋”了,現在放他走,誰知道他會搞出什麽幺蛾子來?

除賊難,防賊更難。

白憐很難想象自己看到師妹或者顏月她們出事後會做出什麽事來。

瘋大概是不會瘋的,但有時候瘋了比沒瘋更好。

入魔了?

靈憲道主笑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敢和我賭嗎?不對,是我太小瞧你了,你可是堂堂仙帝轉世,又如何會被一個沒用的廢物女人所挾製,無論是徐磐,還是她,對你而言都是想殺就殺的螻蟻罷了。”

煽風點火,草尼瑪!

怒火侵襲下,白憐那一頭雪白的長發都快豎起來了,她的呼吸也因此變得急促,就像剛做了劇烈運動一樣。

靈憲道主繼續進攻:“哦,白憐帝君竟然猶豫了。莫非我猜錯了,這廢物女人對你而言還真不一般?如此一來白憐帝君就更該和我賭了,不然她可是要受很多罪。”

“……”

呼哧呼哧。

白憐的臉頰上浮現出異樣的紅暈。

她準備了很多威脅的話,最後還是決定不說,這時候的靈憲道主是可不能被嚇到的。

說幾句威脅話不僅威脅不到人,反而會助長他的囂張氣焰。

靈憲道主大笑道:“看來白憐帝君是沒有膽氣和我賭了,實在掃興,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麽好和白憐帝君聊的了。”

他作勢就要帶長帝姬離開。

這時,長帝姬忽然開口問道:“白憐,你真的殺了徐磐?”

她神色複雜,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憂鬱。

白憐用沉悶的聲音說道:“現在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

長帝姬搖了搖頭:“我能理解,真的,我能理解,所以……我不怪你,你盡管動手吧,不用管我,殺了他,絕對不能讓他從這裏離開!”

少女緊咬著牙關,她的眼睛裏也帶著一點血絲。

在白憐和靈憲道主說話的時候她考慮了很多。

白憐遲遲沒有動手,這說明白憐真的很在乎她,但現在這局麵幾乎已經成了死局了。

繼續僵持下去是沒有意義的。

無論是為誰考慮,她都不能坐視靈憲道主從這裏離開。

沒辦法了。

白憐將手按在胸口上。

現在這情況也隻能喊師父來幫忙,以師父的實力,要處理靈憲道主輕輕鬆鬆。

隻是全神貫注的靈憲道主一下子就發現了異常。

“想喊人來助陣嗎?”

“……”

白憐的手一僵。

長帝姬搖頭道:“白憐,你不用管我了,直接動……”

“閉嘴,你這多嘴的蠢女人!”

白憐怒吼一聲打斷了長帝姬話。

這一聲來得又急又猛,裏麵的斥責之意又沒有半點掩飾,當即就將長帝姬給罵懵了。

多嘴的蠢女人?

長帝姬很委屈,但她也不敢繼續和白憐強嘴,隻能默默受著白憐的攻擊。

白憐現在很頭疼。

她找不到路了。

她期待係統冒出來給點提示,可係統偏偏不現身。

難道她就隻能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長帝姬被靈憲道主帶走嗎?

如此一來長帝姬絕對活不下來。

要不試著召喚一下四師妹?

要是運氣好,說不定從遠方飛來的四師妹能一劍將靈憲道主戳死。

至於四師妹和長帝姬見麵後會發生什麽事……

打架總比死人好!

白憐猶豫之際,她忽然從自己的手心感受到一股暖意。

暖意的源頭是代表眾生之門的鑰匙。

白憐連忙張開五指。

金光溢散,在她和靈憲道主都未反應過來之時,一扇古樸的大門忽然間在靈憲道主身後張開。

“眾生之門?”

靈憲道主臉色嘩變。

他伸手就要震散長帝姬的神魂,然而一股恐怖到可以扭曲時間的龐大引力落在了他身上,他開始劇烈抖動。

“是你,徐磐!”

靈憲道主慘叫了起來。

“你這陰魂不散的雜碎!”

那是徐磐最後殘留的意念,那是他原本想和長帝姬最後見一麵的意念,如今化作了禦使眾生之門的柴薪。

靈憲道主一咬牙就斬斷了自己的手臂,為了徹底掙脫束縛,他又幹脆地燃燒了自己的神魂。

這番代價不可謂不大。

縱然是惡鬼也承受不住,但他終究是衝了出來。

死?

他怎麽可能死?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長帝姬陪葬。

他如同瘋了的野牛朝長帝姬飛過去。

近了。

還差兩尺。

區區兩尺,他隻需將手往前一伸,就能輕易抵達。

像長帝姬這種實力低微的廢物,他就是拖著這個殘破之軀也能隨便碾壓她。

“給我s……”

靈憲道主麵目猙獰的暴吼出聲。

可就在這時,他的眼前忽然飄過一縷白色的柔順。

很輕。

很慢。

卻抓住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是白憐的頭發的顏色吧?

沁人心脾的清香湧入鼻腔的瞬間,靈憲道主抬起了頭。

“你覺得你還有這個機會嗎?”

映入眼簾的是一對冰冷但非常好看的眼眸。

一隻是散布著星點的銀色瞳孔。

一隻是宛如深邃星空的藍色眼瞳。

當然,最引人注目的還要數那枚閃閃發光的★了。

哢!

利刃劃過。

一條手臂高高飛上天空。

瓢潑般的熱血將天空中飛落的巨大雪花染紅,接著又將靈憲道主的世界徹底染紅。

“啊↑啊↑啊↑啊↑啊↑”

淒厲的叫聲在大芒山上空回**。

靈憲道主崩潰了。

他再也沒有倚仗了。

不能死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拋下了一切,拋下了自己身為太玄道門道主的最後一點尊嚴,像野犬一樣瘋狂地朝太玄道門跑了過去。

長帝姬立刻喊道:“白憐,快去追……”

但回應她的還是白憐的憤怒喊聲。

“閉嘴,你這蠢女人!”

“我……”

長帝姬剛想說點什麽,她的手就被白憐牽住了,幽幽的聲音傳來。

“跟在我身邊,你就不會受傷了。”

長帝姬微張著嘴。

她看到冰冷的手指輕輕撫過她脖頸上的傷口。

白憐道:“你放心,他跑不掉的,就算他跑到太玄道門,我也要殺穿太玄道門。”

陰暗的原野上,白憐輕輕抱住了長帝姬,兩道影子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