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憊如浪潮般湧了上來。
此時身嬌體柔易推倒的白憐反抗不能，隻一下子就被囫圇吞了下去。
從頭到腳。
從身體到神魂。
從過去到現在。
從存在到虛無。
一股腦兒地全都跌進了那個幽深的洞穴裏。
“這裏……”
白憐四處張望。
這裏很黑，她什麽都看不見，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她又往下一掏。
嗯。
同樣什麽都沒有。
但白憐並不感到害怕，被緊緊包裹起來的她隻感覺到溫暖，就像回到了家一樣。
她喜歡這種感覺。
就和她將腦袋枕在師父的肩膀上時的感受一模一樣。
穩當。
還有種莫名的充實感。
“當我在溫暖他人的時候，他人也在溫暖我。”
要知道熱量是會傳遞的！
兩個人之間產生劇烈摩擦時，起火的又豈會隻有其中一人呢？
這一刹那，白憐心中升起了萬千感慨。
她看那黑暗中忽的亮起了一團不怎麽顯眼的火光。
那火光深深地紮進這個黑窟窿裏，它雖然微弱，卻如鋼釘一般堅挺！
“神魂之火嗎？”
白憐喃喃道。
其實在這之前她就在疑惑了。
隻因為形勢萬變，她根本無心去細細思考。
現在一靜下來，她終於有時間去關注這個問題——
【為什麽我的神魂無法被點燃？】
這很不合理！
修仙者打生打死時，燃燒個精血，獻祭部分神魂，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那時候她若是成功的點燃了自己的神魂，就根本無需犯險去吞噬第二枚仙靈石。
事後她雖然會萎靡很長一段時間，但由於有月無央贈送的仙靈草在，她倒也不用擔心會傷及根源。
可意外就這樣出現了。
【我的神魂竟是不可燃物！】
白憐倒吸了一口涼氣。
姐妹。
這也太艸了吧！
為此，她差點就跌入了死亡深淵。
這不是小問題。
聯想到自己身上還有許多和炒股一樣不停漲漲跌跌的死字，白憐完全淡定不下來。
她有大問題。
但是……
“我什麽都辦不到！”
連師父都搞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跟隨師父入道還不到六年的她又能怎麽辦？
躺平任嘲吧。
就在白憐準備放棄治療時，遠處的神魂之火突然朝她飛了過來。
她想躲卻躲不開，最後，那團火焰順著她的衣襟一路往上竄，將她點燃了。
“……”
燃，燃起來了？
這變化來得太突然。
你能想象不可燃物突然變成可燃物能給人帶來多大的震撼嗎？
白憐隻知道自己在這一刻停止了思考。
在她眼前燃燒的不是火焰，而是生命！
她看見泛黃的故紙被燒出焦黑的窟窿來。
透過那個窟窿，她看見安嵐湊到了她的麵頰前。
“為了你，我連自己最喜歡的杯子都打碎了。”
“……”
“對不起，無論怎麽說，我都不該打你。”
“……”
“我就當你原諒我了。”
嗯。
白憐的嘴角泛起了淺淺的笑。
我原諒你了。
誰讓你是我師父呢？
不。
準確來說我就沒有生過氣。
誰讓你是我師父呢？
白憐的目光與安嵐一樣變得柔和起來。
她願此刻的靜好能一直持續下去。
十年、百年、千年……
不需要多麽刻骨銘心的故事，平平淡淡就足以回味很久了。
伴隨著一陣窸窸窣窣的碎響聲，白憐發現自己被安嵐背到了背上。
她們繼續往前飛。
隻是速度很慢很慢。
腳下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頭頂是璀璨的星空。
不同的世界，同一片風光。
感受著來自師父背上的溫暖，白憐的視線緩緩上挪。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說起來明天就是元宵節。
白憐原本以為自己趕不上這場盛會了。
“真好啊。”
恰好師父的杯子摔壞了，那她就送個新杯子給師父用吧。
這杯子好不好看還在其次，牢固是一定得牢固的，否則師父力氣那麽大，用不了幾回就又會弄壞。
不過她不能直接衝，那太傻太天真了。
她得先找個好借口。
不然讓師父知道她偷聽了自己說的那些話，那她就不是去送杯子，而是去送自己了。
【“你挺能的啊？”
穿刺攻擊！】
就這麽辦吧。
白憐在小本本上記下了明天回到度仙門後要做的事。
但記著記著她就懵了。
什麽鬼？！
原本正默默地向著海的對麵升起的皎皎明月飛去的師父忽然將手伸進了她的衣服裏！
“？？？”
白憐抱頭。
(」゜ロ゜)」
隻見那隻柔弱無骨的手輕輕挑起她的裙子。
然後……
【一路向北！】
最後，幾點溫熱如同燭淚般忽然落在了她的肚皮上。
按住。
貼緊。
小拇指像調皮的刷子一樣輕輕剮蹭著。
白憐滿頭大汗。
幹幹幹……
幹啥呢？
若非現在她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她一定會一邊大笑一邊不安地扭起來。
“哈哈哈。”
沒辦法，太癢了！
總之，這狀況很不對勁。
飛得好好，師父突然將手伸過來做什麽，就為了撓她癢癢？
別鬧了。
師父還惡趣味到這種程度。
嗡！
白憐的腦海中閃過一道光。
莫非師父突然開竅，看她睡著後整個人空洞無物，便想要手把手給她這個逆徒增加一點內涵？
不要啊！
白憐得承認，她確實一心向學。
但她之所以努力學習，全是為了反將一軍，深入指導現在仍是懵懂膚淺少女的師父，從而讓師父成為更成熟、更有內涵的女人。
可一旦師父在這裏遁入空門，從此以後她就徹底低師父一頭了，而她之前的努力也全都白費了。
這樣的未來不是白憐想要的未來！
她夢想中的未來裏她才是指引大方向的那個人。
而師父雖然嘴上說著沒興趣，最後還是會不自覺地依照她的意思做出“牽牛下井”之舉。
不過……
夢就是夢。
白憐現在才是那個牽牛下井的人。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師父的手指在自己的肚皮上按揉，卻完全無力去抵抗師父。
完犢子。
好在安嵐並沒有去火山口打醬油的想法。
在持續了二十幾息後，她忽然將手收了回去，一場波及範圍極廣的巨大災難就此避免。
呼～
白憐長出了一口氣。
她現在隻覺得自己小腹上暖暖的，那兒似乎被畫了個什麽東西。
但光靠肉眼她什麽都瞧不見。
“好燙！”
忽然間，處在黑暗中的白憐驚叫一聲。
她慌忙拍打驅散身上的火焰。
剛才她光顧著去看師父，卻渾然忘記自己著了火。
好半天後她身上的火才被撲滅。
白憐癟了癟嘴。
她的神魂再次受創，一股倦意湧了上來，還不至於讓她二次入睡。
但她卻開始暗暗埋怨起師父來了。
要不是師父，她怎麽可能會被火焰燙傷！
這口鍋必須扣在師父頭上。
記小本本——
【時間：正月十四晚】
【地點：無垠之海】
【事件：……】
【備注：餓人自有餓人磨】
好。
就這樣吧。
白憐靜了下來，她透過那個狹窄的窗口去看安嵐眼中的風景。
海浪翻湧。
嘩啦響聲襯托得這個世界愈發安靜。
這一夜，還很長。
……
事實上安嵐並不是在幹壞事。
她是個正經的別扭人。
至少現在的她比全世界大部分人都要正經。
最喜歡的大弟子差點沒了，她要是還想著幹壞事那她不就是屑中屑了嗎？
她隻是在飛行過程中忽然意識到她留在白憐體內的種子消失了。
“那就再補一個吧。”
這樣想著，她伸手在白憐的肚子上畫了一個玄奧的符印。
在這道透明符印的加持下，萬界花開的種子變得更有生命力。
如此一來，就算白憐跑到世界盡頭，隻要她想，她都能隨時將白憐抓回來。
當然。
她留下的這道符印不僅僅是連通她與白憐的橋梁，更是一個可以隨時斬去白憐與她一切聯係的開關。
安嵐留了一手。
她害怕有一天她的那個死敵找上門來。
她救不了自己，但至少她不能讓白憐因為她而被牽連至死。
“白憐是無辜的，她還隻是個孩子啊！！！”
不過一說到孩子，一說到單純，一說到關係親密，安嵐原本放鬆的身體就繃緊了。
那張魅力更勝此間明月的臉龐也布滿了陰雲。
安嵐握緊拳頭道：“隻怪我太信任她了。”
TA？
原本在看風景的白憐立刻扭過頭。
但見安嵐掏出了自己那杆天尊之槍。
她稍稍一甩，三指寬的槍杆瞬間膨脹到半截手臂那麽寬。
這又是要做什麽？
白憐疑惑間安嵐已經將她放在了天尊之槍上。
騎。
一起騎。
兩人麵對麵而坐，距離不過一尺。
盯～
“……”
白憐不由得心虛了起來。
麵對安嵐那雙充滿智慧光彩的眼睛，她感覺自己一絲不掛，再也沒有了半點秘密。
師父該不會已經發現她是在“假睡”了吧？
不是。
這真不怪她啊。
她犯“竊聽罪”並非發自真心，她是被某個未知存在裹挾的，她申請減刑！
半晌。
安嵐輕輕吐了口氣。
“你身上的死字又變少了，這是好事。”
咦，有這種事嗎？
白憐一驚。
在安嵐的視角裏，十餘日前白憐身上的死字堆疊在一起還像加厚的黑色連體衣。
在削了一層後，如今已經是lsp喜歡的黑絲形狀了。
安嵐不是lsp，但她也喜歡。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多看幾眼後，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她本想狠狠教育白憐一番，現在又覺得大可不必如此咄咄逼人。
那就是慢慢說吧。
安嵐仰望明月：“你曾說你希望我總有一天會認可你，主動向你說出我所麵臨的困境。”
“嗯。”
白憐在心中點頭，是有這麽一回事。
那可以說是【占領安嵐高地大行動】的關鍵戰役了。
那時候她主動進攻，借元夜事件成功打開了師父的心防。
被攻陷了第一道戰壕的師父在驚懼中打起了退堂鼓，試圖通過逃跑來結束這場拉鋸戰。
那怎麽行？
意識到不對勁的她在重整軍勢後立刻發起了正麵衝鋒。
她的後軍被師父胖揍了一頓。
但這點犧牲是完全值得的，準備不足的師父不得不重新回到戰場上繼續與她周旋。
若無此戰，她現在已經與師父形同陌路了吧。
安嵐忽然雙手抱胸。
她神情嚴肅，眼神犀利，拿出了嚴師的風範，就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她震住了。
“我現在已經認可你了。”
不對，話不能這麽說。
安嵐趕緊補充道：“你別驕傲，我並不是認可你的實力，我隻是認可了你的孝心！嗯……終歸算是認可了，你就稍微得意一下吧。”
“……”
你擱這說無聊的單口相聲呢？
安嵐道：“不過就算是這樣你也別指望我會對你說出真相，那個層麵的人或事不是你該接觸的，你隻要安心當好你的瓊明峰大師姐就夠了。”
確實。
通常來說是這樣沒錯。
畢竟是天尊級別的對手啊。
師父的死敵隻需一個念頭就能讓她灰飛煙滅，再無被複活的可能。
不過白憐怕歸怕，也不至於直接跑路，那家夥少說還要百年才能殺過來，而且她手中還握著四張底牌！
分別是二師妹到五師妹。
“我師妹有天尊之姿！”
【驕傲臉】
這可不是在吹牛逼，她師妹真有天尊之姿！
要知道那可是四個爽文主角。
雖然這個世界沒有爽文主角不死定律，但隻要師妹們能順利成長起來，至少也會是一個名動四方的天尊，成為彼岸仙也不是沒有可能，就連超脫彼岸都有一定幾率。
關鍵還在於“順利成長”這四個字上！
《諸神之戰》遊戲裏，四個師妹經常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除非“白師姐”直接下藥，否則很難看到和睦相處的場麵。
白憐覺得《瓊明大逃殺》才是這個遊戲的正確名字。
一共有五人參與遊戲，隻要最終獲勝者不是白師姐，那麽活下來的最多隻有兩人，這兩人還必有上下之分。
“內耗過於嚴重！”
白憐搖頭。
這年頭，連主角都開始瘋狂的卷了。
她現在要做的不是替師妹們抵擋死劫，而是化身為白憐牌潤滑油，消除師妹們之間的摩擦，使師妹們能夠其樂融融地在一起過日子。
“必須加強瓊明峰精神文明建設啊！”
當白憐在思考將來時，安嵐也在回憶過往。
她一邊回憶還一邊罵。
“狗東西，不是人，虧我當年那麽關心你！”
“？”
安嵐掃了白憐一眼，忽然歎氣：
“她和你差不多。”
好家夥。
這是師父第一次提及自己的過往。
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遊戲中不曾出現過的，白憐立刻打起精神開始記筆記。
“小小的……”
安嵐伸出手，試圖比劃兩下。
但在手伸到白憐的胸附近時，她又將手縮了回去。
不小了。
比剛見麵時大多了。
“她和你一樣，看起來都可憐兮兮的。”
安嵐換了個形容詞，她極有跳躍性地說起了自己的過往。
“那是在我還沒有飛升仙界之前發生的事……”
在安嵐的牽引下，白憐的心順著璀璨星空來到了極遙遠的另一個世界。
依舊是風和日麗的上午。
依舊是一個人來人往的小鎮。
正在追殺嗜血魔頭的安嵐撿到了自己的死敵。
“我看那個屑女人有幾分我當年的風采，一時心軟，便允許她跟在我身邊一起修行。”
“……”
不是，師父你剛才不還說那時候的你才二十歲麽。
當年的風采，莫不是玩泥巴的風采？
安嵐聽不見白憐的吐槽，她兀自說著：“這女人屑到了極點，一萬個顏月也及不上她萬一！”
顏月聽了會哭的！
“隻可惜我眼瞎，直到她暗算我時，我才看清她的本質，這狗王八蛋已經不是人了，渾身上下都是黑的！”
安嵐說著說著就要給白憐一拳。
好在她及時清醒過來，不然白憐的兩座山就要被她推平了。
白憐會不會哭不好說，孩（shi）子（mei）們必然會嚎啕大哭。
“混賬東西！”
安嵐罵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我給她吃，給她穿，還帶她踏入仙路。
“她遇到瓶頸了，我遍尋四洲，替她尋找名師指點。
“她遇到危險了，我第一個跑過來搭救她。
“為了照顧她，我推遲了四十年才飛升仙界。
“就算到了仙界，我也經常把好東西都留給她。
“結果倒好，我把她當妹妹，她卻把我當牛來使喚，還在我悟道之時暗算我，讓我一身修為盡喪，要不是我運氣好，我早就喪生在仙界了，根本沒有重活一世的機會！”
安嵐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
白憐默然無語。
原來師父經曆過這樣的打擊啊。
也難怪剛到東神洲的她對誰都不感冒，這不僅僅是因為她不想牽連其他人，更因為她害怕自己再次被重視的人背叛。
這時，安然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對著白憐的胸一頓戳。
“是你趕著往我身邊湊的，你要是敢做對不起我的事，就別怪我不留情麵，直接把你……關起來！”
她氣勢洶洶，她又勢大力沉，隻戳了兩下就把白憐戳得凹了進去。
她威脅道：“你別以為我在開玩笑，我是天尊，天尊你懂嗎？我一手可撐青天，一腳可破九幽，縱然現在實力大損，教訓你這個菜鳥也是綽綽有餘的！”
是是是。
白憐並沒有被師父打擊到。
盛怒之下的師父依舊對她充滿了寬容，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再說了，師父看起來很凶，其實並沒有使多大的勁，這兩下隻讓她覺得舒服。
少頃，戳累了的安嵐將手收了回去。
她側過身坐著，不再麵朝白憐。
“唉。”
安嵐歎了口氣。
她揮了揮手。
“你就把我剛才說的話當耳邊風吧。哦，我忘了，你根本就不知道我說了些什麽，那就這樣吧。”
安嵐蜷縮了起來。
她雙手交叉，自己抱著自己。
她低頭看著海麵上倒映出來的明月，久久不再說話。
那一刻，白憐從她身上看出了“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孤獨落寞。
“師父……”
白憐輕喚了一聲。
若不是她不能控製自己醒過來，她一定要從身後輕輕抱住師父，然後對她說：“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要我了。”
她可能會被師父一個過肩摔摔出去。
但是沒關係。
痛是一時的，隻要師父能明白她的心意那就是好事。
明月夜。
無垠之海上。
天尊之槍搭載著白憐和安嵐緩緩朝度仙門飛去。
而在百萬裏外的東神洲上。
以蕭錦瑟為首的瓊明峰師妹團終於抵達了天璣門山門。
“你們都跟在我身後！”
蕭錦瑟掏出吹雪重劍，一臉凝重地望著有血腥味飄散的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