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關儀式如期而至。

前一日本就很熱鬧的天意城此時更像是被煮沸了一樣。

長街上擠滿了行人。

天空中縈繞著海藍色的霧氣。

霧氣之下,城南祭天台附近,大片黑甲軍手持長槍傲然挺立。

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從遠處看,就覺得自己望見了一條巨龍,又好似看見了一杆見過無數鮮血的鋒銳之槍!

小門派的修仙者在穿過祭天台正門時全都呆愣在原地。

他們手腳冰涼,身體輕顫,嘴唇哆嗦:

“一般人怎麽可能承受得住這樣凶猛的衝擊!”

每一個黑甲士兵都站住了一個“點”。

無數“點”連接在一起便構成了一個充滿了玄奇之處的戰陣。

小門派的修仙者幻想了一下自家宗門遇到這樣一杆“長槍”後的場景。

大部分人都是悲觀的。

沒得打。

這杆長槍必能在他們的宗門裏殺個七進七出,流血漂櫓!

這就是河洛國的力量嗎?

恐怖如斯。

他們懂了,這分明就是在立威啊!

這一天,部分來自河洛國的修仙者想起了被河洛國影衛支配的恐懼。

河洛國剛立國時國土麵積遠沒有現在這麽大,境內也有許多不服朝廷的宗門。

但這些宗門有一個算一個,最後都倒在了河洛國的征服之爪下。

投的快的還能保留傳承。

投的慢的人被殺得七七八八,千年傳承也付之一炬。

所幸有四大門派和幾個更囂張的魔門在上麵壓著,吃了好幾次虧的河洛國才轉而實施休養生息政策。

“是瑤池聖山的弟子!”

一道驚呼聲在祭天台邊緣響了起來。

破關儀式的重頭戲就此開始。

越來越多的大門派代表在河洛國禮部官員的引領下進場。

那肅殺之氣鎮得住小門派的修仙者,但在這些大門派代表麵前就顯得不夠看了。

當瑤池聖山的弟子從正門走過時,離得最近的幾個黑甲士兵縱然有他人分擔壓力,還是被震得口吐白沫直接癱倒在地上。

“換人。”

一個麵容硬朗的中年人出言道,跟在他身邊的人立刻照辦。

就在這時,另一道呼喊聲傳來。

“是度仙門的白憐!”

那個中年人不動聲色地轉過身。

長街盡頭,白憐一言不發地跟在帶路的官員身後。

這是必要的禮。

若非如此,她都想直接偷偷摸摸溜進去了,被人圍觀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如果是紅鸞在這裏她一定會做的非常好吧。

可惜了。

年輕人要學會節製,過猶不及啊。

白憐走到門口時,那些黑甲士兵忽然呐喊起來。

吼叫聲匯於一處,直衝霄漢。

血腥味凝實,仿佛眼前飄著的是一條血河。

有那麽一瞬間白憐發現自己來到了硝煙彌漫的原野上,她對麵有無數鐵騎朝她發起了衝鋒。

“幻象啊。”

在映月長明燈的照耀下,一切虛妄皆是虛妄。

白憐隻是稍稍扭動脖子,就好似引動了什麽機關,劍光飛射,鐵騎頃刻間便被掃平,四野俱靜。

這時候出現在她眼前的是方才那個中年人。

“我是河洛國武安侯。”

穿著文士衫的中年人神色肅穆地做著自我介紹。

他的氣質和他的著裝相去甚遠。

白憐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來:“你好。”

武安侯道:“聽說你為了我女兒和長帝姬交手了?”

“武安侯言重了,這隻是同齡人切磋罷了。”

武安侯點點頭,不再說話,再說下去就要影響秩序了。

白憐與武安侯擦身而過。

在即將踏進祭天台時,她忽然說道:“你女兒真不錯!”

武安侯右手一僵。

白憐的聲音又飄了過來:“很可愛,也是個很懂事的孩子。”

“……”

白憐已經遠去。

在武安侯耳邊回響的是那些前來觀禮的修仙者的雜談。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雖然白憐仙子身上什麽異象都沒有,但我感覺自己被俘獲了。”

“這就叫做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

那不是凶得很麽!

武安侯麵無表情地走開了。

……

觀禮台比白憐想象中要寬敞得多。

她在一張木桌旁坐下,安靜地等待儀式正式開始。

期間有不少人在觀望她。

其中就包括那個來自瑤池聖山的女弟子,眼神頗有些古怪。

說起來很久以前就有人造謠說瑤池聖山要拿現任聖女和前任聖女來度仙門換她,那個女弟子該不會就是因為這事在瞪她吧?

太嚇人了。

白憐決定看完破關儀式就趕緊離開這裏。

想不說話還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當碧落宗和天璣門的人帶頭過來和她打招呼後,她隻能盡量用簡短的話去應付那些人。

片刻後,站在外圍的一人眉頭忽然一皺。

“魔道宵小竟然也派人過來了!”

“魔門?”

“看樣子是靈虛派和霓光山的人。”

靈虛派?

白憐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那不就是司雲裳所在的門派麽。

該不會靈虛派的代表就是司雲裳吧?

一想到司雲裳白憐就心虛了。

眾目睽睽之下,司雲裳要是再給她來個深情的告白,先別說外人怎麽看她,瓊明峰指不定會炸成什麽樣!

白憐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她已經做好了找借口開溜的準備了。

不過這回還是她緊張過頭了。

靈虛派的代表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子,而且那兩個魔門的代表也沒打算在這久留,留下禮物和賀詞後他們就匆匆離開了。

白憐暗暗鬆了口氣。

隻覺得天空又變得明亮了起來。

被這事一打斷,其他人也沒心情繼續和白憐聊下去了。

待到日落,祭天台中央傳來了清越的鍾鳴聲。

在場所有人都下了手頭的活。

破關儀式終於到來!

隨著一聲聲鍾鳴響起,四方銅像被淡藍色光芒點亮,十幾道光柱衝天而起,直奔越發燦爛的星河而去。

星光沉落,宛如水幕。

在那如夢似幻的祭天台上,一個身著華麗衣裳的女子飄然現身。

這便是這次破關儀式的主角長帝姬。

這時候的她與白憐之前看見的任何一刻都不同。

她仰望星空,虔誠得仿佛追尋神道的巫女。

所謂破關,破的是造化之關,這是星羅塢功法的獨門絕技。

十八道關卡盡數衝破後,修行者便能掌握一念複生的強大能力。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長帝姬起舞了!

白憐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破關儀式。

美是極美的。

星河倒轉,眾星獻禮。

強也是極強的。

很多人輕易地就被星光編織的幻境“奪”去了雙目。

多年後依舊會有很多人回想起今晚所見的夢幻場景,這是星羅塢與河洛國共舉的盛宴!

但於白憐而言,這不過是一次不值得回味的快餐罷了。

比起這個,她更期待在下一年的春節和師父、師妹一起在瓊明峰的後山揮舞散發著銀色火花的仙女棒。

星河太遙遠。

還是能握在手中的仙女棒更有趣。

就算仙女棒在火焰中燃盡,快樂也不會因為火焰的熄滅而離去。

因為快樂早已深入到身體裏,並鐫刻在神魂上了!

……

“你覺得怎麽樣?”

一處華麗的宮殿裏,長帝姬張開雙臂,輕輕地旋轉了一圈,藍裙飛舞,如翩躚的蝴蝶。

距離破關儀式已經過去快半個時辰了。

站在長帝姬對麵的是臉上浮現出淺笑的白憐。

“很好看。”白憐道。

太敷衍了!

長帝姬定定地望著白憐。

她從白憐的視線中讀不出任何東西來。

行吧。

長帝姬先行潰敗。

她越來越看不懂白憐了。

她本以為完成破關儀式、實力大增的她可以高過白憐一頭了,看樣子這隻是她的錯覺。

終究是她太“淺”了。

她沒有足夠的經驗去扮演好一個心機深層的長帝姬,她必須借用她人的力量。

長帝姬搖搖頭:“想必你也已經等很久了,隨我來吧,我帶你去見餘纓。”

白憐點頭道:“謝謝。”

長帝姬也沒說什麽。

現在的她很自由,不會有任何人來打擾她,她可以放心大膽的到處行走。

她在前麵引路,還不忘提醒白憐:“你需要做好心理準備,你等會兒見到的餘纓才是真正的餘纓。”

“?”

白憐很快就明白長帝姬的意思了。

在長帝姬位於天意城外的一座莊子裏,白憐見到了改頭換麵的餘纓。

“餘姑娘……”

“白憐仙子。”

“餘纓”微微屈膝,做了個萬福。

白憐嘴微張著,久久沒能合攏。

餘纓變了。

她不再是那個麵容普通,陽光氣質下隱匿著軟弱的少女。

她那頭水藍色的長發隨意地束籠在腦後,在頹廢與慵懶中襯托出臉頰優美的弧度。

她的麵色偏白,似乎是不健康導致的。

但最吸引白憐注目的莫過於那雙如星辰般閃耀的眼眸,和她之前看見的完全不同。

難怪她會覺得餘纓的氣質與她的身體不匹配,因為一直以來她看見的身體都不是餘纓真正的身體。

白憐現在也可以理解為什麽餘纓要用黑布蒙住自己的眼睛了,這是一雙會招人嫉妒的眼睛。

餘纓稍稍別過頭,用羞怯的聲音解釋道:“為了能順利逃離那個莊子,我使用了母親留下來的傀儡機關,將自己的身體和傀儡的身體進行了對換。”

原來如此。

白憐臉上盈滿笑容。

她現在很想再對武安侯說一聲:

“你女兒真棒!”

不過……

為什麽她總覺得現在的餘姑娘看起來有點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