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習慣了特效帶來的各種好處後,這是白憐難得刺出的平平無奇的一劍。

所謂最簡單的揮劍就是如此。

但這一劍取得了非同尋常的效果。

它順著那女子的胸口刺了進去,稍稍一卷,便將女子的心肺全都攪碎。

那女子生機迅速斷絕。

她連引爆金丹從而吸引其他人注意力的機會都沒有。

白憐將跌落在地上的金丹撿了起來。

這東西對她沒用,她打算到無人的地方再將它處理掉。

接著,她將無垢劍收進儲物吊墜。

劍乃凶器。

揮劍便是為行凶。

但行凶又有不同的追求。

白憐的劍,從來都是為了片刻的平安。

她不奢求什麽永遠的平安。

就算她是真正的聖人,她也做不到讓世間人人如龍,更別提打破這方世界一元一劫難的既定規則了。

隻是這一刻平安啊……

白憐仰望著明月高懸的夜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了。

但做都已經做了,那就得背負起責任!

她不是拔劍無情之人。

餘纓這孩子若是陷入迷茫,還得暫時由她撫養。

白憐對麵頰被淚痕弄花了的餘纓說道:“想好去什麽地方了嗎?”

餘纓掃了一眼空****的圍牆。

沒有屍體,沒有血痕,仿佛這裏從來不曾有過殺戮。

最後,安姑娘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上了她這艘隨時有可能沉默的小船。

安姑娘表現得很強勢。

但要說她不感動肯定是假的,說她不擔心那也一定是假的。

餘纓想試著在安姑娘徹底進入自己心裏前再反抗一下強勢的安姑娘。

“安姑娘,真的要從這裏離開嗎?”

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你要是就此轉身離開,我真的隻會生十息時間的氣!

白憐沒有直接回答餘纓的問題。

她反問道:“你想繼續留在這裏嗎?”

“我……”

餘纓咬了咬牙。

不想。

她不想再當被困在囚籠裏的待宰羔羊了。

白憐麵不紅心不跳地說著謊話:“餘姑娘,你不用考慮我是否能承擔得起將你帶走的後果,我們也在一起相處快十天了,你應該知道我幫助他人從來不求回報。這一次,你隻需為自己考慮,正如我之前說的那樣,去你想去的地方!”

為自己考慮嗎?

餘纓抿著嘴。

先上一手硬功夫,然後再用軟手段,安姑娘的這套組合拳可真不簡單。

她的柔軟之處被輕易地擊中了。

她有閃,但她不想閃。

就這樣吧。

餘纓打算用袖子拭去臉頰上的淚痕,但有一隻手率先伸了過來。

“我來吧。”

手絹在她臉頰上輕輕拂過,帶來溫暖的水靈力。

餘纓感覺自己的臉頰就像做了一次保養一樣柔嫩。

但是……

反正也擦不幹淨了。

餘纓笑著哭,斬釘截鐵地說:“我想離開這裏!”

“去哪裏?”

“還沒想好。”

“那就先離開河洛國。”

“嗯。”

靜謐的夜,有好一陣沒有人說話。

之後,當白憐收手時,餘纓悄悄後退一步。

“安姑娘,你等我一下。”

“好。”

白憐點點頭。

她懂。

少女嘛,就算是修仙者,出遠門時也是要好好拾掇一下自己的。

她也得趁這段時間做足準備了。

從任務獎勵來看,她要想順利離開還有點難度。

餘纓跳進了圍牆裏。

她確實要好好收拾整理一下,除了要帶上母親的遺物外,最重要的就是要將最真實的自己毫無遮掩地呈現在安姑娘麵前。

這並不會花太長時間。

有安姑娘在外邊守著,她也相信自己不會遇到危險。

餘纓緊緊握著那把不知何時開始泛起微熱的鏽劍。

不過她的注意力暫時不在這裏,她隻是覺得握著劍時她就能離逝去的母親更近一點。

“媽,我終於又找到一個不求回報關心我的人了!”

閉上眼睛時身旁是母親。

睜開眼睛時身旁是安姑娘。

幸福來得並不容易。

餘纓蹦蹦跳跳地走進了一間仍有燭光搖曳的房間。

……

漂浮在白憐眼前的是一盞方形的“紙燈”。

框架是筆直的青木。

燭火鵝黃如月光。

當紙燈緩慢旋轉時,白憐仿佛看見了月亮陰晴圓缺的變化過程。

這便是映月長明燈!

這是一件偏神魂之道的極品法器,擁有收攏陰靈,拘攝魂魄,編織幻象,抵禦神魂衝擊等多種效果。

和那陰森森的招魂幡比起來,映月長明燈要可愛得多。

但真正引起白憐注意的還是長明二字。

她靜下心時便想起了餘纓的母親留給她的那句話。

“心如無垢琉璃,意如長明之燈。”

這句話提到的人真的是她嗎?

白憐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所持有的琉璃心和長明燈明顯不是一套,硬往一塊湊是不是顯得太刻意了?

就在她看著映月長明燈發呆時,遠方的天空閃過一抹白光。

白憐立刻將燈收了起來。

她站在屋頂上,感受不加掩飾的迅疾氣息在天地靈氣間流竄。

一息後。

清冷的月光下白芒交錯,一道身著寬鬆紅裙的身影憑空顯現。

很高明的飛行法術啊,近乎瞬移了。

這女子有著元嬰期修為。

她現身後完全沒將白憐放在眼裏,但也沒有繼續前進。

正因為如此白憐沒有上去就給她一拳。

啪嗒!

隻見這女子甩出一尺藍色寬布。

那布匹迎風見長,頃刻間便化作從夜空中墜落的一片星河。

接著那女子又甩出一把金沙。

迷霧生,星河閃爍,天花亂墜。

“?”

白憐頭上冒出問號。

拍戲呢?

她看見那星河如普通的長河般**漾,在風浪聲中,忽的,一艘外形小巧但“麵目猙獰”的戰船衝破迷霧,從那片星河中駛了出來。

好像畫活了過來!

那艘戰船散發著冷霜般的寒氣懸停在距離白憐五丈遠的地方。

有樓,有船。

有河,有佳人。

白憐隻一眼便認出這是一件下品靈器。

這出場方式,這人為製造的特效……

好家夥,猝不及防地讓你在我麵前裝了個逼!

白憐視線上抬,她更多的關注是站在戰船甲板上的那個女子。

眉如柳葉,目明若含星鬥,發色似星夜。

一縷輕紗遮住了女子的口鼻,但隻是**在外的那半張臉就足以讓周圍璀璨的星河失色了。

不過白憐相信,就算是級數比她高許多的老色批在此也不會隻是膚淺地關注她的容顏和大長腿。

氣勢!

白憐感覺自己看見的不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年輕女子,而是一座威嚴厚重的山嶽。

這就是有錢人嗎?

兩人的視線在多次交錯後終於碰撞在一起。

意外的沒有產生火花。

也沒有什麽一眼萬年的特殊感覺。

此時,那個負責製造特效的紅衣女子微微躬身。

她特意拉高聲音,似乎是要讓這附近所有人都能聽得見。

“恭迎長帝姬!”

長帝姬?

白憐的耳朵動了一下。

她的腦海中瞬間閃過長帝姬的資料,皇帝之妹,星羅塢傳人,雙重身份加持下,有錢是理所當然的事。

她代表度仙門來參加長帝姬的破關儀式的,沒想到還沒到天意城她們就提前相遇了。

緣,妙不可言。

在得知女子的真實身份後,白憐反而不緊張了。

傳聞長帝姬修行星羅塢秘法,衝破了八道造化之關,不知道她的真實實力如何。

必然不低吧。

白憐感覺得出來,長帝姬有化神期修為。

就在她思考這些問題時,餘纓急匆匆地從房間裏跑了出來。

錯不了。

少女望著天空中出現的蒙麵女子,那就是河洛國近期最受人關注的長帝姬。

她臉色蒼白。

她想過大姐會繼續派人來追殺她,她也想過父親在半路將她攔下的場景,她無論如何也料不到出麵的會是長帝姬。

這意味著她和安姑娘將與整個河洛國為敵!

如果隻是她一個人,縱是死亡那也沒有多少可擔心的。

但她現在有安姑娘了。

安姑娘正要帶著她離開河洛國,她將有一個嶄新的人生。

在她準備換回原來的身體時,她認真地暢想自己的未來,她打算放棄尋找劍主,因為她不想再回河洛國了,她不想讓安姑娘繼續為自己操勞。

但是……

“長帝姬。”

餘纓低頭輕喚了一聲。

隨著這個女人出現,她的計劃完全被破壞了。

她的心涼了半截。

她現在隻希望安姑娘能順利逃走。

快走吧,安姑娘!

安姑娘還是靠了過來,用溫柔的聲音說:“你放心,隻要你想走,就算是長帝姬也攔不下我們。”

“……”

餘纓咬了咬牙。

這是她的戰場,她應該站在安姑娘前麵!

這樣想著,她也是這樣做的。

她繞到白憐身前,倔強地望著長帝姬。

“看樣子你好活得很好。”

清冷的聲音從那縷薄紗下傳來。

餘纓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我……”

長帝姬道:“我不是來聽你解釋的,我到這裏來,隻是為了親自確認你的死活。”

餘纓一臉茫然。

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說派人來殺她不是她大姐,而是長帝姬。

她看見長帝姬抬起手,便立刻喊了一句:“安姑娘,你快走!”

白憐沒有動。

她知道那道攻擊不是針對她的。

她的神識像潮水般蔓延出去。

數百裏外,大概是天意城所在的位置,星光匯聚,如利劍從天而落。

轟!

大陣崩裂,一個坐在自己閨房裏吃桃子的女子身體忽然一僵,當她回過神來時,她的右臂已經被斬了下來。

“啊啊啊——”

慘叫聲劃破夜空。

“大小姐!”

一時間數十上百人從外邊湧了進來。

長帝姬一臉淡然,仿佛自己什麽也沒做。

她說:“不守規矩的人我已經教訓過了,至於你,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去星羅塢修行吧,這是我的決定,武安侯不會反對。”

那紅衣侍女聞言立刻將一封信拋了出來。

就在那封信即將落在懵懂的餘纓手中時,白憐伸手將信劫了下來。

“你有問過餘姑娘的想法嗎?”

“餘姑娘?”長帝姬愣了一下,“原來如此。”

她還沒詳說,那個紅衣侍女指著白憐斥責道:“大膽,你竟敢質問長帝姬!”

白憐扭過頭,麵無表情地盯著侍女:“你能做決定嗎?”

紅衣侍女驀地感覺心悸,似有利劍搭在她的脖子上。

但她還是硬著頭皮道:“不能又如何?”

“那就閉嘴!”

白憐輕喝一聲。

時代變了,煞筆女人!

以前她遇到元嬰期修仙者會繞道走,但現在十個紅衣侍女加一起也不夠她一劍斬的。

“你……”

紅衣侍女話還沒說完,空氣中忽有水柱凝聚成型,像長槍一樣刺向她的麵門。

這是白憐很久沒有使用過的法術水龍禁。

但就是這樣的低級法術將紅衣侍女直接逼入死地。

她退無可退,那水之長槍鎖定了她。

她試圖擊破長槍,結果反倒是自己的力量被輕易擊潰。

紅衣侍女隻能驚慌失措地大喊道:“長帝姬,救我!”

長帝姬微微皺眉,終於還是用神識卷起靈力將白憐凝聚的長槍彈飛。

“有這種實力,想必不是普通人吧?”長帝姬道。

這變化其實來得很快。

當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候,餘纓都快被嚇白了。

她攔住了白憐,揮舞著雙手,急得冷汗直流:“長帝姬,安姑娘她也是為了我好,她不是針對你,我……這是我的錯,我願意去星羅塢,求你不要追究安姑娘的責任。”

安?

長帝姬一時沒想起有哪個厲害的修仙者姓安。

白憐直接將慌張地餘纓“翻”了過來,讓她直麵自己。

白憐看起來很嚴肅:“餘姑娘,上課要認真聽講,課後也得好好複習才行啊。”

“啊?”

餘纓呆呆傻傻地看著白憐。

“我不是說了嗎,這一次,你隻需為自己考慮!”

“可是……”

那是長帝姬。

白憐略微挑眉。

長帝姬怎麽了?

就算是河洛國的皇帝來了,那也不是她師父安嵐的對手!

“你想跟我一起離開嗎?”

白憐盯著餘纓的眼眸,像是要將自己的視線強行擠進她身體裏。

餘纓目光微顫。

白憐道:“這時候還要騙我嗎?”

餘纓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騙了。

真的不騙了。

“想!”

她用力地說道。

“這就夠了。”白憐伸手摸了摸餘纓的腦袋,“你不用感到抱歉,你也不用感到難過,你還記得我們道別時我對你說的那句話嗎?”

餘纓不解。

“至少那一次我沒有騙你。”

白憐臉上的妝容開始崩解,偽裝用的法器也解除了效果。

於是,這一瞬間餘纓在白憐的右眼角下看見了一顆隱隱閃爍著神光的星星。

星星!

白憐轉過身,無所畏懼地朝長帝姬走過去。

任務獎勵是映月長明燈,一件極品法器。

她的拳頭已經足夠打穿極品法器所代表的的風險了!

出場特效嗎?

她也有!

當她往前走一步時,那件普通的長裙溶解,**出來的是月白色的漓月道袍,風起衣裙飛舞,宛如謫仙出沒。

當她默念口訣之時,數不盡的飛劍圍繞著她起舞,組成聲勢驚人的劍陣。

當她運轉功法時,仿佛帶著淺淺歌聲的浪潮席卷了整個莊子,便是長帝姬腳下星河也被淹沒。

當她的念頭輕輕撫摸自己眼角時,一個半透明的星月圓盤緩慢在她身後張開,密文散布,群星流轉,月光在她身後渲染出光圈。

“群星!”

長帝姬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一刻,餘纓想也起來了!

那時候安姑娘與她說的話是——

“餘姑娘,其實我就是白憐!”

把安姑娘當成安姑娘的她以為白憐是在騙她。

“原來,你沒有騙我啊。”

難怪……

對不起,反倒是我一直在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在被淚水模糊的視線裏,餘纓看見白憐走到了長帝姬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