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長空,一碧如洗。

浮雲早已在先前的戰鬥中被震散。

在叫來送“快遞”的小廝將心如死灰的趙朔送到瀛洲去後,白憐覺得是時候離開河寧城了。

但在此之前她還有別的事要處理。

首先要應對的就是戰戰兢兢地靠過來的春草閣眾人。

“青禾鼎……”

白憐搖搖頭:“先帶我去看看那些被抓走的人吧。”

“是。”

春草閣閣主不敢違逆白憐的意思。

像是有根棍子在身體裏頂來頂去,他恐懼、忐忑、疲憊,心髒偶有刺痛,欲說還休。

誰能想到他們巴結洗劍閣不成,還惹上了度仙門啊。

天要塌了!

春草閣閣主恨不得現在就將青禾鼎塞到白憐手上贖罪。

他還聽說白憐喜歡女子,若是白憐想要的話,他那個貌美如花的女兒也不是不能送出去。

可惜,從剛才發生的事春草閣閣主就看出來了,白憐一身正氣。

她“氣勢洶洶”地為自己師妹出頭,但言行舉止更顯現出她是一個值得人敬仰的天生聖人!

無論是青禾鼎還是他女兒,他若想強行塞到白憐手中,必然會被白憐大聲指責。

“混賬東西,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此路不通。

那咋辦嘛!

閣主頭疼欲裂。

胸懷廣闊可納天下,肚量驚人可撐巨船的白憐仙子或許不會與她計較,但度仙門的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隨便來個元嬰期以上的弟子就能讓他們春草閣遭遇危機。

就算度仙門一笑置之,等這裏發生的事傳出去後,白憐的粉絲們還不定會怎麽看他們呢。

閣主隻能用求助地眼神看向靈葉道人。

大哥,你兩次麵對白憐都平安無事,想必是有過人之處吧!

“同去吧。”

靈葉道人歎一聲。

這年頭,錢難掙啊。

他仍想著那天白憐闖入他的住所後發生的事——

“這才叫點到為止!”

轟!

光“炮”衝天而起。

這就是武者的浪漫吧!

真不愧是白憐仙子!

更令靈葉道人動容的時,當他跟在閣主身後走了幾步後,他忽然聽見了驚呼聲。

“啊啊啊——”

“啊↑”

“動了!立起來了!”

靈葉道人等人趕緊轉過身。

無需他人指引,他們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河寧城的城牆原本被白憐擊飛丙一的那一劍攔腰截斷,大片石塊被巨力碾碎。

但此時一股無形之力托舉著無數碎石塊飛到了空中,有部分碎石還是從極遠處崩塌的山巒那兒被拽過來的。

石塊像疊積木一樣啪嗒啪嗒的落下。

塵土飛揚,但都被很好地限製在城牆附近那一小塊區域。

待煙塵散盡,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已經完成修複的城牆,竟比老城牆還要牢固美觀好幾分。

這手段,說高明也高明,畢竟有不少碎石來自百裏開外,說普通也普通,修個牆而已,築基期修仙者也行,就是花時間。

隻是……

“走吧。”

白憐收回手,開始催促停步不前的閣主。

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重要的不是這種“小事”容不容易做,而是做沒做。

很多人不會去做,而白憐做了。

“今日方知‘白師姐’的師姐二字為何意。”有人感慨道,“那是尊重,我等皆為天道之下的求道者,白憐足以被稱為白師姐!”

“白師姐不僅僅是瓊明峰的白師姐,也不僅僅是度仙門的白師姐,她是東神洲的白師姐!”

“?”

顧全的眼底泛著充滿了神韻的光。

他覺得那光芒是反射的白憐身上的光。

當他抬起頭去看整座河寧城時,他才發現在這場有幾個化神期修仙者參與的大戰中,河寧城裏最終毀掉的僅僅是靈葉道人居住的那棟閣樓。

不僅如此,當他去四處收集情報時,他更發現,除了丙一和少數幾個被洗劍閣長老的氣勢震出內傷的築基期修仙者外,城裏沒有一個人因此受傷,更別提死亡了。

巧合?

不是巧合吧。

“就算是巧合,那也沒關係。”

因為白憐仙子身上總是有這麽多的“巧合”。

有一個人可以給身邊的所有人帶來幸福,需要過分糾結祂是用什麽方法給其他人帶來幸福的嗎?

顧全仰望天空。

今天的天空甚是平靜。

他想,有朝一日,要是河洛國的“皇帝”換成白憐該多好啊!

“英雄的事跡不應該埋沒!”

顧全覺得接下來這些日子自己要忙碌起來了。

……

被抓走的山環等人就在河寧城內。

他們縮在一座被嚴加看守的院子裏,心情好似天氣般,先陰後雨,最後放晴。

“都好吃好喝得供著,沒有人受傷。”

閣主幹笑著對白憐說道。

隨後他又指了指山環:“趙朔之所以要將他們帶回來,主要還是為了這女子的父親。”

“為何?”

閣主答道:“我隻聽說她父親曾是一個很有名的煉丹師。”

白憐這就懂了。

難怪山環年紀輕輕在煉丹一途上便頗有見解,原來是家學淵源啊。

也難怪高高在上的趙朔會對這些放眼整個東神洲並不出名的煉丹師出手。

她眼前浮現出一個獎勵“平平無奇”的新任務。

【任務一:去看看山環的父親(完成獎勵:茶道+1)】

【任務二:當做沒聽見(完成獎勵:繪畫+1)】

看來這茶道水平的增長是要停不下來了啊。

白憐道:“我想和他見一麵。”

“自無不可。”

在春草閣弟子的引領下,白憐來到一個光線昏暗的房間裏。

她看見**躺著一個麵容枯槁的“老”人。

房門晃動的聲音將那人驚醒。

他睜開渾濁的眼眸:“我不煉丹已經很多年了,如果是想問這方麵的事,你還是去找其他人吧。”

白憐道:“洗劍閣的人已經走了。”

“哦。”那人出奇的平靜,似乎早已看淡生死,“我和我女兒可以從這離開了?”

“是啊。”

“你不想從我身上獲得什麽嗎?”

白憐搖頭:“不想。”

“你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

“聽說曾經是個很厲害的煉丹師。”

曾經啊,確實是曾經。

現在的他就算走路都需要人扶著。

他用沙啞的聲音說:“可能比你想象中還要厲害。”

白憐笑了笑:“是嘛,世事果真無常!”

曾踏足山巔,也曾跌落低穀,人生經曆曲折的人在她身邊還真不少。

那人繼續道:“我能讓你成為煉丹宗師!”

白憐擺了擺手:“我真不感興趣,說實話,我還挺懶的,有這時間我不如多陪陪我師妹,煉什麽丹啊。”

“……”

不像在說謊。

白憐道:“我本想直接給你延長壽命的丹藥,但我想你應該不會接受,還是讓你女兒自己來吧。”

她轉身便要離去,身後忽然傳來了歎息聲。

“我不希望她走這條路。”

他仿佛在訴說“煉丹死路一條”。

白憐沒回頭,問:“你沒教過她煉丹?”

“她趁著我不能動,偷偷學的。”

“那你應該尊重她的選擇,你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個親人,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如果連你都不支持她,還有誰會支持她?”

說罷,白憐推門走了出去。

她順手帶上房門,房間重新陷入黑暗。

“老人”的身體僵在原處。

最後一個親人啊。

他緩慢抬起漆黑的手臂,借著窗外灑進來的一點陽光,他看見了逝去的人生和所有曾珍重的人。

他忽然掙紮著抬起了上半身。

名字!

“你叫什麽名字!”

沒有回答,許是走遠了。

……

“繼續?”

當聽說白憐要讓還完丹方的活動繼續下去時,春草閣閣主愣住了。

“沒錯。”

能靠正常方式取勝,何必走邪道路線。

尤其是現在二師妹和山環聊得火熱,白憐可不想讓她之前的努力全白費了。

她覺得這算是尊重吧。

師妹不是她的附庸。

成天想將師妹摟在懷裏,成何體統,使不得!

“我明白了。”

閣主躬身離去。

他知道白憐大概是不會對春草閣做什麽了,但還是那句話,怎麽抵擋她的狂熱粉絲才是最讓人頭疼的。

良久,沉思的閣主目光落在靈葉道人身上。

他有主意了。

他要和靈葉道人談談。

當天晚上,在無數煉丹師的見證下,蕭錦瑟和山環經過兩次努力後,終於將那張殘缺的丹方還原出來了。

應該算是還原了吧,畢竟她們煉出來的丹藥確實有延長壽元之效。

閣主鄭重地將青禾鼎遞交給蕭錦瑟。

他如釋重負,隻覺得今晚的夜空前所未有的澄澈。

不知春草閣未來如何,至少現在他肩上的擔子仍然很沉重。

山環如願以償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丹藥,這枚丹藥不足以治好她父親,但卻給了她更多時間。

她興衝衝地找到了躺在病**的父親。

她本以為自己要多勸幾次才能讓父親服下丹藥,出乎他意料的是,父親張嘴直接將丹藥吞了下去。

像嚼糖豆一樣,還不忘點評幾句:“手法粗糙,火候不佳,藥力僅餘五成。”

“……”

山環愣在原地。

她甚至忘了去辯解這丹藥是蕭錦瑟煉出來的。

良久,她嘴裏蹦出兩個厚重的字:“父親。”

眼眶竟有點濕潤了。

唉。

“救我們出來的那個少女叫什麽名字?”

“白憐,度仙門的白憐。”

我會好好記住的。

一如記住今晚白玉盤般的月亮。

……

“師姐,我做到了!”

蕭錦瑟站在白憐身前,興奮地舉著那個比她粗壯了一圈的青禾鼎。

你還是走到二師妹身旁來了啊。

白憐心生感慨。

至少在這條“時間線”上,青禾鼎旁邊和上麵不會發生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了,它也不會因為被用來煉製秘藥而被丹雷炸碎。

白憐伸出手。

二師妹趕緊將青禾鼎往前舉了舉。

她以為白憐想要摸摸。

白憐確實想摸摸,但她要摸得不是這個。

右手貼著青禾鼎的右角滑了過去,在二師妹驚愕的目光中,大拇指輕輕地按在她的嘴角上。

“!”

三臉懵逼。

檸檬,我恰,我瘋狂地恰!

蘇幼微燃起來了!

這就是病弱師妹的特殊待遇嗎?

兔兔要哭了。

完蛋,她還化不了形,連被摸嘴角的機會都沒有。

“髒了。”

白憐笑著說道,她眉眼微彎,笑如三月花開。

那是被煉丹爐開爐時掀起的煙霧熏髒的。

“我我我我……”

蕭錦瑟的身體輕顫著,一句完整地話也說不出來。

她感受著白師姐那光潔但又有些冰冷的手指在自己臉頰上來回滑動。

摩擦。

換個地方繼續摩擦。

然後小心翼翼地收了回去。

“看起來好多了!”白憐叉腰說道。

她總是在這種細節地方下功夫,沒辦法,閑,心態也鹹魚。

“我去洗洗!”

蕭錦瑟大叫一聲,將青禾鼎直接扔了出去,她跑到院子裏啪嗒作響的竹管旁。

水聲嘩啦啦作響。

蕭錦瑟用力拍了兩下臉頰。

好燙。

她的腳也有點軟。

她真傻,真的,早知道煉丹時她就再往前麵靠一點了,這樣肯定能在臉上染更多黑印!

在蕭錦瑟試圖冷靜下來時,春草閣閣主找上了白憐。

“我想出了一個新計劃。”

白憐詫異地看著他。

全新的營銷方式?

但是,你把這個告訴我做什麽?

閣主自顧自說:“我們準備搞一個扶持新人煉丹師的計劃,第一批扶持對象就包括靈葉道人收養的那些孩子。”

他說著靈葉道人的過去。

外麵那些傳言是真的,直到遇見自己“師父”前,靈葉道人一直都是一個窮苦“打工人”。

那年寒冬,他在雪地裏撿回了自己“師父”。

“師父”在重傷瀕死之際,將自己畢生所學傳授給悉心照料自己的靈葉道人。

“傳承!”

這是他留給靈葉道人最後一句話。

靈葉道人的資質很普通,但傳承的信念支撐著他不停地往上攀爬。

他收養了很多曾和他一樣困苦的孩子,那些孩子如果想學煉丹,他就盡全力去教導他們。

“他不全是騙子,他的煉丹術其實並不差,要不然我們也不至於找他合作了,隻不過當他使用那個‘九龍抬丹之術’時,就無法分心煉丹。”

為了表示自己沒有說謊,閣主還立下重誓。

“……”

傳承啊,傳承挺好的。

如果沒有傳承,人族便不可能在曆經無數次大劫後仍能繁衍開來。

“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春草閣閣主離去。

不一會兒靈葉道人也來了。

他皺著眉:“春草閣閣主想出了一個扶持新人煉丹師的計劃。”

白憐道:“那不挺好的嗎?”

“我和春草閣合作欺騙了世人。”

“那不重要。”

白憐不打算揭穿靈葉道人的偽裝。

她知道,外邊那些崇拜靈葉道人的評價沒有錯,這就足夠了。

“謝謝。”

靈葉道人的眼睛有些模糊。

他一生中遇見了兩個“貴人”。

“師父”讓他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並讓他擁有了活著的意義。

而白憐讓他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雨後終於迎來了天晴,今後那些孩子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

……

河寧城大戰的消息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河洛國。

便是河洛國國都天意城的茶館酒肆中也有不少人在討論。

“明明是化神期大能之間的戰鬥,卻沒有一個無辜之人死亡。”

“換作以往,整個河寧城恐怕一個活口也不會有。”

“白憐,你還說你不是天生聖人!”

“一劍斬飛化神初期,白憐仙子的實力恐怖如斯啊!”

樓上雅座裏。

一個身著紅衣的侍女對身旁安靜喝茶的女子說道:“長帝姬,你不在的這幾年,度仙門白憐的聲望已經徹底將你壓下去了。”

她聲音中還透露著不忿。

被喚作長帝姬的女子輕紗下的麵龐勾勒起笑意。

她握住茶杯,反複觀看。

“那些人並沒有說錯什麽,白憐確實很厲害。但是……現在我回來了!”

她的身上忽然爆發出令人迷醉的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