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嵐百思不得其解。

想當初，她一念可化萬千，她一念可斬一域，她一念可令萬界花開……

可自從她跌落凡塵後，她的萬般神通都化作泡影。

她偶爾甚至會想那個叱吒仙界的不朽天尊安嵐會不會是她幻想出來的，還是那柄被封印的天尊之槍在提醒她過去種種皆不是虛妄。

既不是虛妄，那就是她早衰了？

離開度仙門前往巫山神宮前。

她躺在山洞裏，喝水覺酸，睡覺覺硬，甚至誤以為山洞裏進了人。

“這難道真的是早衰的征兆？”

安嵐心跳慢了半拍。

“死”過一次的她並不覺得死是多麽可怕的事。

但她很在意“死法”。

她願在光芒萬丈之時隨風消逝，縱然輪回崩壞，大道湮滅，世人也會歌頌她的名字。

但若要在天人五衰降臨後蓬頭垢麵而去，還不如提前切斷自己的生機。

還是白憐的第二聲呼喚將她從胡思亂想中驚醒。

“師父！”

“嗯，有什麽事嗎？”

安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著裝。

衣物整潔得體。

衣襟合攏，衣袖遮掩，不見半點暴露。

好，很有當師父的威嚴！

安嵐立刻放心了。

白憐微笑著道：“謝師父關心，都怪我，要不是我行事魯莽，師父外出的計劃也不會被打亂了。”

“你知道就好！”

安嵐揮了揮手。

她別過頭，沒能直視白憐熱切的眼神。

許是覺得自己的話太過生硬，她又補充道：“計劃什麽的不重要，反正隨時可以做。”

“是。”

白憐躬身後，房間陷入了寂靜中。

隻有極遠處傳來的煙火爆炸聲能緩和一下氣氛。

白憐在猶豫。

從各種意義上來說，安師傅深不可測，就算是性格這方麵，她也隻能摸清一半。

這時候她要是直接邀請安嵐去參觀燈會，安嵐肯定會像顏月那樣拒絕。

怎麽說？

白憐緊張得掐自己手指。

出乎她意料的是，先開口的竟然是安嵐。

這個外表看起來古井無波的女人有那麽一瞬間臉上閃過了迷茫。

“你站直了。”

她這樣說，然後站了起來。

“？”

這是突然要搞體罰了？

白憐看見安嵐繞著自己轉了兩圈。

又雙叒叕多了！

和一個月前相比，白憐身上的死字已經密集到可以當黑色板甲用了。

再這樣下去，怕不是麵甲也得帶上。

或許這就是真正的死亡騎士吧！

安嵐完全不能理解。

她翻閱了巫山神宮等地的文獻記載，沒有任何一本書提到這種奇怪的情況。

難道說隻有到仙界才能解決問題嗎？

可她……

終究去不得。

安嵐開始懊惱，要是她身居天尊之位時能多看點這方麵的資料就好了。

她扳著臉，問：“你去飛霧頂都做了些什麽？”

白憐挑重點講了一遍。

像瓊枝想把兔兔嫁給她這種小事就無須提了。

“搖光氏？”

安嵐搖頭，沒聽說過的兔子，莫非白憐身上新增加的死字與這隻兔子有關？

她在身上摸了摸，片刻後，她將一塊身份牌扔給白憐。

“帶在身上，不用還我了。”

“啊，是。”

如果白憐沒記錯的話，這枚身份牌有定位功能。

去迎接二師妹回山時，若不是有這枚身份牌在，她都準備跑路了。

明明隻是半年多前的事，回想起來卻覺得非常遙遠。

安嵐盯著掛在牆上的畫，這是整間屋子最令她滿意的地方。

畫上的她，和現在一樣年輕。

早衰定是錯覺！

就這樣吧。

她轉身往門外走：“你剛從外邊回來，早點休息吧，我回去了。”

“……”

再不說點什麽安嵐就要走了！

白憐腦海中瞬間閃過許多場景。

有小鳥依人式、有霸道弟子式、有苦苦哀求式……

最後千言萬語隻化作一句：“師父！”

安嵐在門口停了下來，她緩慢地轉過身，麵露疑惑，問道：“又怎麽了？”

晚風吹起了安嵐的衣裙，這是夜下的仙子。

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這最後半刻鍾不到的時間裏，白憐腦袋一片空白。

她還是沒有對策，她隻是憑著胸中一股氣勢站了出來。

在合適的時機站出來，就這麽簡單。

係統沒有給出任何提示，但她覺得她要是錯過了今晚，那計劃中的“全家福”大概就畫不出來了。

舞台已鋪好。

燈光已就位。

前奏也已奏完。

這個時候她要是拉胯了豈不是會笑死人？

白憐深吸一口氣。

既然沒有對策，那就不用對策了，這回是直球進攻！

“師父，今天是元宵節！”

安嵐道：“我知道。”

“除夕已經過去了，還有半刻鍾今天也要過去了！”

“我知道。”

“如果錯過這次機會，那就要等到明年！”

“我知道。”

“所以。”白憐道，“師父，我們一起去看燈會吧！”

她的眼中的熱情似乎要溢出來了。

“我知……”

安嵐的話被咽了回去，她的目光停留在白憐身上。

這是，邀請？

因為來得太過突然，她完全怔住了。

一起？

這……

安嵐感覺自己的唇齒有些僵硬。

她的視線漸漸朦朧，繞過白憐後，將桌上的空碗包攬進去。

那是她擺的。

恍惚間，安嵐看見桌旁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她想起了前幾年除夕夜獨自一人守在守在擺滿了飯菜的桌旁的白憐。

她想起了去年元夜一個人站在屋簷下等雨停的白憐。

她想起了從來沒有哭過的白憐。

她想起了剛進入度仙門還懵懵懂懂的白憐。

她想起了……

“但是。”安嵐別過頭，“已經來不及了。”

要散場了。

如果白憐再早回來半個時辰，一切都將變得不一樣。

安嵐的話讓白憐也愣住了。

她沒有聽錯吧？

她預想安嵐會像顏月那樣拒絕。

她預想安嵐會裝作沒聽見。

她還預想安嵐會說自己不感興趣。

她唯獨沒想到安嵐會說已經來不及了。

直球進攻，然後進洞了？

白憐發現自己錯了。

她根本就不了解安嵐，給人貼標簽是非常錯誤的做法。

“不！”白憐一把抓住了安嵐手，她斬釘截鐵地說道，“還來得及！”

她要看的不是燈，她要看的是氣氛。

隻要氣氛到位，就算今天不是元宵節，就算沒有花燈那又如何呢？

“……”

安嵐低著頭，她沒有甩開白憐的手。

她忽然注意到，白憐的手比她大了，白憐的身高也比她高了，歲月在白憐身上留下了痕跡。

唯一不變的是白憐的身體永遠比正常人涼。

安嵐擠出一絲笑容。

這應該是笑容吧？

她說：“就這一次。”

師父偶爾也要寵一下徒弟啊。

白憐看見安嵐身後的天空忽然綻放出藍色的光暈。

是煙花！

嗬。

但她可是很貪婪的。

她還想要下次，下下次……

直到她打穿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