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藍天,陽光沙灘,易知足傳著一條寬大的軍用短褲愜意的趟在躺椅上沐浴著陽光,稍遠處幾個廚子正忙碌著燒烤剛剛打撈上來的海鮮,一陣陣香味在沙灘上彌漫開來。

“大掌櫃,嚐嚐這魚,滋味美極了......。”同樣隻傳著一條短褲顯得有些瘦弱的趙烈文那一條烤魚嬉笑著湊過來。

易知足做起身來接過烤魚笑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馬關最出名的確其實是河豚.....。”

河豚?趙烈文遲疑了下連忙道:“大掌櫃別開玩笑,河豚有毒,可沒人敢讓您吃。”

易知足當然清楚,他就再饞,怕是也沒可能吃河豚,沒有哪個廚子敢冒險給他做,就是有廚子敢做,身邊的人也不會讓他吃,聞言他笑了笑,“說說而已.....。”烤魚的味道確實不錯,聞著就令人胃口大開。

慢條斯理的吃完半條烤魚,他有些感慨的道:“什麽都好,卻總是覺的缺了點什麽.....。”

還能缺什麽?趙烈文一轉念就反應過來,笑道:“要不將倭國進貢些個倭女叫來?”

“說說而已。”易知足笑著擺了擺手,倭國幕府確實是送了一批倭女,不過他連看都沒看,怕看見有漂亮的動心,況且,這年頭他也不可能讓一幫女人穿著比基尼在沙灘上養眼,傳出去不定會被傳著什麽樣。

馬關畢竟與軍營沒多大區別,趙烈文也不願意順著者個話題聊,當即話頭一轉,道:“大掌櫃不打算回福岡?”

福岡出是元奇新軍大營所在地,易知足前來馬關是為著談判方便,但卻一直住了下來,閉口不提回福岡的事,聽的問起,他才道:“這裏清閑自在,還能落得個耳根清淨,況且景色也不錯。”

聽的這話,趙烈文不敢再多嘴,肖明亮跟他提及過,因為沒有戰事,駐紮在福岡的元奇新軍與八旗新軍時不時的有點小摩擦,他原本是想旁敲側擊一下,易知足既說想耳根清淨,這明擺著是不打算過問,他還能說什麽。

“看看魷魚烤好沒有?”易知足岔開了話題,他今天是出來散心來的,不想談公事,卻不料趙烈文才離開,警衛連長孫德正就趕了過來稟報道:“校長,奕大將軍來了。”

什麽事情,值得追到這裏來?易知足有些鬱悶,沉吟了下,估摸著對方應該是為朝廷增兵一是事來的,“請他過來。”說著有他又吩咐道:“更衣。”

奕譞緩步過來,一見麵就拱手笑道:“這邊風景獨好,冒昧前來,沒攪了國城兄雅興罷?”

“哪有什麽雅興,我這是偷得浮生半日閑。”易知足笑道,隨即伸手禮讓道:“隨意一點。”說著又吩咐道:“拿些烤魚,還有酒。”說著他有些抱歉的道:“這裏沒茶,隻能上酒了,法蘭西上好的葡萄酒......。”

“那我今日可是沾光了。”奕譞一臉輕鬆的道,施施然在躺椅上坐下,這才含笑道:“倭國人稠地狹,山多平原少,不過這海景卻著實不錯。”

“京師距此不遠,倭國建省之後,必然開通至天津的航班,大可每年前來度假遊玩。”易知足緩聲道:“京師的王公大大臣們也應該多出來開開眼界,看看這大海,心胸都會開闊些。”

“國城兄言之有理。”奕譞微微頜首道:“麵對大海才能發覺自己的渺小。”

“這個世界,海洋的麵積比陸地大的多。”易知足邊說邊慢條斯理的點了一支雪茄,“隨著航海技術和造船技術的不斷發展,海洋的重要性也越發的凸顯,以後這世界,誰能掌控海洋,誰就是這世界的霸主,西洋各國已經意識到這一點,都在盡其所能的發展海軍。

我不僅要積極發展海軍,還要將環繞我國的所有島嶼都盡數納入版圖,這不是經濟的問題,而是關乎著製海權,關乎國防安全,倭國多優良港口,是西洋各國海軍艦隊最好的跳板,我們必須消弭這個隱患。

別看倭國隻是彈丸之地,一旦將倭國納入我國疆域,鯨海(日本海)就會成為我國內海,這將大幅增加我國的海洋麵積,另外,對太平洋,我們也將有更大的掌控權和話語權。”

奕譞點了點頭,不無感慨的道:“元奇在倭國有著巨大的利益,一年至少有數百萬兩白銀的利潤,能為了國家長遠的利益而毅然放棄,實是我大清之福。”說著,他話頭一轉,“為何選擇這個時候伐倭?是因為倭國內亂?”

抽了口雪茄,易知足才緩聲道:“選擇這個時候伐倭,既是因為倭國內亂提供了條件,也是因為時間緊迫,不能再拖延了。

西洋各國如今都在大力研製蒸汽鐵甲艦,必須趕在西洋各國海軍艦隊還沒形成戰鬥力時征服倭國,畢竟打下來還要移民,經營需要時間,再則,再過二三年歐洲會爆發大規模的戰爭,元奇要乘機進行西北擴張。

西北擴張究竟會是什麽情況,很難說,所以必須先平了倭國沒有內亂,我也會製造事端挑起戰爭。”

趙烈文此時領著人端著托盤過來,熱情的招呼道:“邊吃邊說,這海味冷了就有股子腥味。”

“嚐嚐。”易知足打住話頭笑著伸手禮讓,“海鮮燒烤,平常可是難得一見。”說著,他接過高腳酒杯和酒瓶斟了兩杯酒,品了一口,他才笑道:“可惜沒有冰,否則這味道會更好。”

奕譞一路過來也確實有些餓了當下也不客氣,嚐試著吃了一串之後,不住口的連聲誇讚,一連吃了五六串,他才停下來,拭嘴擦手之後,他才道:“伐倭的計劃,可有有變?”

易知足聽的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道:“大體上沒變化,不過,我想著倭國京都,還是八旗新軍攻伐最好,但前提是朝廷的增兵兩萬,就目前的兵力怕是有些夠嗆。當然,如果朝廷不願意增兵,還是按照原計劃。”

按照原本的計劃,朝廷的兵馬隻負責攻打四國島,奕譞聽的這話不由的大為心動,攻占倭國都城,這份功勞豈是攻占四國島能比的,這足以讓他青史留名,而且對於朝廷來說,這也是無比光鮮之事。

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傷亡會很大的話,朝廷怕是會有顧慮......。”

“顧慮?”易知足一針見血的道:“朝廷顧慮的不是戰場上的傷亡,而是擔害怕元奇一口吞了這幾萬兵馬。”

見他說的如此直接,奕譞訕笑著道:“國城兄這可是冤枉朝廷了,真要有此擔憂,朝廷也不會同意出兵協同伐倭了。”

易知足也不與他辯駁,徑直道:“朝廷大可放心,一則元奇不希望挑起內戰,再則,元奇也不屑於如此做,對外,元奇可以不擇手段,對內,元奇一直謹守著自己的原則和底線。

此番伐倭,是我邀請朝廷協同出兵,斷然不可能在背後打黑槍,也不可能乘著京師兵力空虛發動兵諫,無須以小人之心度之。”

這話說的一點不客氣,奕譞卻是一點不在意,對方能有這個態度,說服朝廷增兵的可能性將會大的多,他當即便拱手道:“國城兄放心,盡力爭取說服朝廷增兵。”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緩聲道:“倭國目前的情況。你很清楚,朝廷必須盡快決定下來。”

聽的這話,奕譞站起身道:“那在下就不多叨擾了。”

看著奕譞快步離去的背影,趙烈文輕聲道:“奕大將軍心思火熱,太後卻是恬淡多疑的性子.......。”

“無礙大局。”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能增兵固然更好,不增兵亦無關大局。”

天黑之後,易知足才盡興而歸,一回春帆樓,曹根生就送上幾份電報,最上麵的就是慈安的,看過之後,他隨手將電報遞給趙烈文,笑道:“果真是猜忌多疑的性子,居然讓我做保證。”

趙烈文快速的瞟了兩眼,道:“如此說來,太後還是傾向於增兵的,隻是有些舉棋不定.....。”

“那倒未必,上說不定隻是試探。”易知足說著倒了一杯涼開水,喝了幾口才看向曹根生,道:“回電,增兵與否,朝廷自決,兵凶戰危,豈敢保證安全全?唯一能保證的是,正大光明!”

以兵凶戰危為借口推諉,卻又來個正大光明!趙烈文聽的暗笑,連忙低頭翻看下麵幾份電報。

後麵的幾封電報都是倭國來的,江戶、京都、大阪、名古屋等地都相繼爆發大規模**,元奇在各地的銀行和商號以及一些漢人商鋪都遭受不同程度的破壞,名古屋最為厲害,二十多加商鋪被搶劫一空,還有三條糧船被搶,兩條被燒毀。

他神情登時凝重起來,道:“倭國多地發生騷亂,造成極大的破壞。”說著將電報遞了過去。

接過電報翻看了一下,易知足不以為意的道:“比我預想中的要好。”

趙烈文擔憂的道:“事態會不會進一步擴大?”

“肯定會!”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倭國一直以來都孤懸海外,排外思想本來就極為嚴重,紙鈔貶值作廢,倭國人會將所有的怒氣都撒到元奇頭上,幕府也肯定會將責任推到元奇頭上,這勢必會導致事態進一步擴大。”

略微沉吟,趙烈文才道:“江戶已在組織撤離,其他地方.......?”

“自發組織撤離的不阻攔......但駐倭部隊不得出麵。”易知足斟酌著道:“著令各地盡可能的保護在倭僑民的人身安全,最大限度的避免人員傷亡。”

趙烈文道:“大掌櫃這是要縱容事態擴大?”

微微點了點頭,易知足才道:“現在還不到時候,必須盡量孤立幕府。”

江戶灣,一艘船頭上飄揚著金龍旗的小型蒸汽炮艦冒著黑煙快速的駛進港口,隨即減速緩緩的向著糧船隊靠了過去,待的搭好跳板,關長海快步上了炮艦,一名軍官迎上來滿臉歉意的道:“很抱歉大人,接到命令,駐倭部隊不的得出麵接應組織撤離。”

關長海聽的一楞,壓低聲音道:“什麽原因?”

“沒說原因,隻是發來電令。”那軍官說著頓了頓,才接著道:“不過,允許自發組織撤離。”

聽的這話,關長海暗鬆了口氣,看樣子還沒到全麵開戰的時候,那麽,也就沒有必要大張旗鼓的組織撤離,略微沉吟,他才道:“目前的情形很是混亂,軍營能否接收一部分人避難。”

“這個需要請示。”那軍官有些生硬的道:“我會盡快回複大人。”

關長海一返回商船,身形有些胖的鬱昌茂就迎了上來,有些焦急的道:“怎麽就來了一艘小艦......?”

“艦隊出海執行任務了。”關長海神情自然的道:“我打算先轉移一部分婦孺前往軍營,你安排一下.......,目前有三艘空船。”

去軍營自然是比在江戶安全的多,鬱昌茂自然不會有意見,他遲疑著道:“隻轉移婦孺?”

關長海瞥了他一眼,道:“怎麽?擔心元奇會丟下自己的職員不管?”

“大人誤會了。”鬱昌茂連忙道:“商號和銀行還有不少老弱.......。”

“先轉移婦孺。”關長海以不由容質疑的口吻說道,隨即抬腕看了一眼手表,道:“林浩然那裏還沒有消息?”

“還沒有。”鬱昌茂連忙回道,心裏卻是暗忖,那麽大的事情,豈是三言兩語說的清楚的,天黑之前能回來就算不錯了。

“有消息隨時回報。”關長海丟下一句話,轉身走向船頭,對於林浩然的安全他倒是不擔心,倭國人膽子再大,也不敢扣押林浩然這個元奇銀行倭國分行的掌櫃,他擔心的是江戶的情況越來越亂,漸有失控的跡象。

昨天全城戒嚴,晚上依然有幾處地方失火,得虧搶救的及時,沒有醞釀成大的火災,今天上午,城內又爆發了大規模的流血衝突,據傳是倒幕派組織的,他感覺江戶就象是一座隨時都有可能爆發的火山,但偏偏還不允許駐倭部隊出動協助撤離,真不知道大掌櫃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