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火車拉著長長的汽笛,緩緩的駛進上海火車站,這列火車是專列,乘坐的是大清第一個出使西洋各國的使團,以恭親王奕訢,醇郡王奕枻為正副領隊的使節團足足有四百人,堪稱大清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使節團。更新快無廣告。

使團不僅有大量的宗室子弟,京師各大署衙,六部——吏、戶、禮、兵、刑、工部,六部之外和六部並立的各署衙——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太仆寺、鴻臚寺、國子監、欽天監、翰林院、太醫院、理藩院等署衙,都派出了代表。另外,駐京八旗、八旗新軍、北洋水師也派出了不少武官跟隨使團出訪。

如此大規模的使團出訪,不僅是因為鹹豐對於此次出訪的重視,也因為不要朝廷出銀子,元奇包攬了使節團的所有費用。

站台上,惠親王綿愉帶領著上海的大小文武官員以及地方有名望的士紳商賈靜靜的看著緩緩進站的列車,在他們龐大的陣容旁邊,則是稀稀拉拉的各國駐上海的領事,對於大清首次派出的規模龐大的使節團,各國領事都十分重視,因此都紛紛前來迎接。

除此之外,則是各大小報紙的記者,即便是在上海也算上是新奇玩意的略顯笨重的照相機在站台上就聚集了十多台,元奇對於使節團的宣傳可謂是不遺餘力,這幾天大小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宣傳的都是這次出使西洋各國的重大意義。

更遠處,還有不少前來看熱鬧的,不過,都被荷槍實彈的軍警給攔的嚴嚴實實的,不能靠近,隻能遠遠觀望。

“到上海了,諸位都仔細檢查一下儀容。”禮部右侍郎寶鋆朗聲道:“各國駐滬的領事都前來車站歡迎,大家注意禮儀......。”

這就到上海了,不少第一次乘坐火車的官員感覺都跟做夢一樣,京師至上海可是足足三千裏,三天不到就安全抵達了,要放在以前,再快也得一個月,這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恭親王奕訢也是第一次乘坐火車,第一次前來上海,不過,他的心情很是複雜,他不知道,自己應該以什麽態度麵對易知足,當初儲位之爭,如果易知足進京入值軍機,他就不會是親王,而是天子!為君為臣,何止是天差地別!

微微一晃,火車已經停了下來,惇郡王奕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出神的奕訢,輕聲提醒道:“老六,到了。”

奕訢回過神來,瞥了窗外一眼,隨即起身取下官帽戴上,腳步沉穩的走向車門,站台上,一見奕訢出現在車廂門口,惠親王綿愉率先跪下道:“奴才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奕訢代天受禮畢,連忙上前扶起綿愉,“皇叔請起。”隨後又道:“諸位免禮。”待的眾官員起身,他掃了一眼,見的並無易知足,不由暗自詫異,易知足竟然如此拿大?

綿愉精明不過,連忙輕身道:“易國城不在上海,還在廣州。”說著,又提醒道:“各國駐滬的領事館領事都來了,老六得跟他們招呼一聲。”

待的奕訢率領眾人與各國領事寒暄,綿愉不由的暗歎一聲,易知足如今哪裏還會前來公然迎接欽差,他這個節製十餘省的大將軍前來上海,易知足都沒迎接過。

易知足並不在廣州,而是在江蘇的海州直隸州,贛榆縣,元奇在這裏的小孤山島上修建了一個軍港——連雲港,港口名自然是易知足命名的。

這個軍港不大,是作為一個補給基地建立的,平日裏戰艦極少,偶爾才有幾艘戰艦過來停泊,即便如此,這裏也被劃為軍事管理區域,附近海域連本地的漁船也不允許停靠,更別說商船,不過,這地方偏僻,本就極少有商船前來停泊。

元奇選擇在此地建港,看中的就是這裏的偏僻,這港口與其說是一個補給基地,還不如說是一個大型靶場,裝載了新式火炮蒸汽炮艦經常在這裏進行試射。

“轟”一聲悶雷也似的沉悶炮聲打破了海麵的平靜,易知足舉起望遠鏡,炮彈在靶船附近落水,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擊起一道水柱。

很快,那艘蒸汽炮艦上的火炮再次開炮,又沒命中,見這情形,易知足身旁的軍官趙東海臉色登時有些不好看,那麽大艘靶船,居然在風平浪靜的情況下接連兩炮沒命中,這還是最優秀的炮手。

易知足卻沒當回事,雖然是線膛火炮,但這年頭火炮上的瞄準裝置實在是太粗糙了,炮手完全是憑借經驗,哪怕是一炮命中,那多半也是蒙的,能命中靶船附近不遠的地方,也算是不錯了。

他在意的是後裝火炮的炮擊速度,這門試射的火炮是元奇最新研製出來的鋼鑄後裝線膛炮,發射的炮彈是整體的金屬殼錐形炮彈,采用的是最新研發出來的無煙火藥以及新式引信——著發引信,也叫觸碰引信,炮彈碰著物體即起爆。

別小看這個引信,在易知足提出了觸碰引信的設想之後,元奇軍工廠的研發團隊依然用來五年時間,在研製出了雷管之後,才成功研製出了這個讓易知足滿意的觸碰引信。

當然,這是觸碰引信與之前的延時引信可謂是天壤之別,不僅增快射速也大幅提高了炮彈的命中率爆炸率,極大的提高了炮彈的殺傷力!而且,不僅隻是適用於炮彈,還能適用於手榴彈,觸碰式手榴彈已經在研發當中。

“砰!”第三發炮彈終於命中靶船,發出巨大的爆炸聲,僅是從望遠鏡中觀看,就能看出爆炸的威力十分可觀,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道:“現在炮擊速度是多少?”

“回校長。”趙東海連忙道:“全速炮擊,每分鍾能達到八發至十發,比前裝炮至少快了五到十倍,不過,快速炮擊,炮身管有些承受不住。”

聽的這話,一個研發人員連忙道:“鋼鑄炮管的強度硬度以及韌性目前已經沒發法更進一步,所采用鋼材,也是從安南運來的鐵礦冶煉的,目前來說是最好的鋼材。”

鋼鐵是發展工業的基礎,對於煉鋼,易知足曆來是最為重視,但目前的煉鋼技術十分落後,轉爐煉鋼技術還沒有出來,而轉爐煉鋼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名詞而已。

雖然他沒有煉鋼技術,但是對於鋼的認識,他可能是這個世界最權威的,因為他知道鋼的定義——鋼是炭、矽、錳等元素在鐵中的固熔體。鋼中的元素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炭、矽、錳等用以改善綱的性能的有益元素。

另一類是硫、磷、氧、氫、氮等有害元素,這些元素或者是原本就存在鐵礦石之中的,或者是煉鋼時從大氣中進入鋼的,這些有害元素的存在會使鋼的性能變壞。

煉鋼就是通過化學反應去掉鋼中的這類有害元素,保存或者是提高有益的元素,當然,各種有益元素對鋼的性能也有著不同的改變,象低炭鋼,高炭鋼,低錳鋼、中錳鋼、高錳鋼、超高錳鋼,高矽鋼、的性能都各不相同。

限於煉鋼技術的,他隻能指導冶金技術人員嚐試著采用各地的鐵礦石來冶煉進行各種比較,從而得出更好的鋼材。

大清的鐵礦石他是知道的,含硫、磷等有害元素高,而安南的鐵礦石應該是有益元素矽、錳的含量高,硫磷含量低,所有冶煉得出的鋼材質量才會比較好。

略微沉吟了一陣,易知足才道:“冶煉技術是沒有止境的,槍炮用鋼、鐵路用綱、造船用鋼、機器用鋼,各種精密機床部件用鋼,彈簧用鋼,都需要不同性能的鋼材,如今連起步都算不上,不要輕易說最好,永遠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聽的這話,一幫研發人員神態各異,沒一人敢吭聲,這位元奇大掌櫃雖然是個外行,但是,他的見識卻是無人能比,這番話,即便是專業的冶金技術人員也說不出來,但很明顯的,這話確實有道理!

沉默了一陣,才有人輕聲道:“現在的鋼鐵產量實在是太低了......,用於製造槍炮,實在是太浪費.......。”

“不浪費!”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煉鋼技術很快就會有大的突破,鋼鐵產量將會出現大的飛躍,對鋼的各種性能,要盡可能多積累經驗,一旦煉鋼技術突破,元奇才能占盡優勢!”

“真的?”一眾研發人員都是大喜過望,他們如今最為苦惱的就是鋼的產量太低,就連試驗用鋼都無法得到滿足。

“自然是真的。”易知足語氣篤定的道,他不僅著人密切的關注英法美等各國的煉鋼技術,而且還組織大量人力物力研究煉鋼技術,他相信,煉鋼技術的突破已經為時不遠,就算元奇這裏不突破,歐洲也應該快突破了,鋼鑄後裝線膛炮不隻是元奇研製出來,歐洲也研製出來了,提高鋼鐵產量已經是世界各國都十分急迫的需要。

上海,鎮海路,榮園。

二十五六歲的惇郡王奕誴對著一麵穿衣鏡整理了下待遇皺褶的襯衣和馬甲,隨後穿上一件長呢大衣,又將辮子盤在頭頂,再蓋上一頂高頂絲織禮帽,一個英俊的英國紳士就出現在鏡子裏,他是道光第五子,在十六歲時也就是道光即將立儲之時,將他過繼給惇親王綿愷,被封為惇郡王。

他雖然大大咧咧,不好讀書,言行粗俗,但卻心思玲瓏,知道這是道光對他的回護,怕他卷入爭儲的旋渦之中,鹹豐登基,對他頗為優容,命其在內廷行走,不過,他依然不改散漫習氣,頻頻失禮,屢屢獲譴,去年三月,被為降貝勒,罷一切職任,回上書房讀書,與奕訢倒真是一對難兄難弟,今年正月,他才得以複封惇郡王,鹹豐召見,令其與奕訢一道出洋考察。

見他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奕訢漫步過來打趣道:“將胡子刮幹淨,配個煙鬥,再拄根拐杖,就活脫脫一個假洋鬼子了。”

奕誴絲毫不以意,道:“還別說,這身裝扮瞧著還挺精神的。”

“不嫌難受?”

奕誴笑道:“還真是有些難受。”

奕訢話頭一轉,“咱們來上海已經幾天了?五天了,易國城怎的還不露麵?”

“他都不急,你急什麽?”奕誴摸著胡子,考慮著要不要刮掉,一臉漫不經心的神情,“上海洋人不少,這幾日大家不是也沒閑著,在熟悉西洋的禮節和習俗,這應該是早就安排好的。”說著,他突然冒出一句,“我這裝扮,晚上去百樂門夜總會,能邀請到西洋女子喝酒吧?”

合著這麽折騰是為了去夜總會廝混?奕訢登時一臉的無語,“五哥會說洋話?”

“帶個翻譯不就得了。”

奕訢頓覺頭大,連忙道:“五叔可是再三警告,西洋女子**,而且十有八九都有花柳病,千萬不能沾染.......。”

話沒說完,一個隨從在門口稟報道:“二位爺,易大人前來拜訪。”

“這家夥還真不經念叨,一念叨就來了。”奕誴說著就往外走,“難得他前來拜訪,迎迎罷。”

奕訢看著他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皺眉道:“就這身打扮?”

“不想折騰。”奕誴頭也不回的道。

易知足不等通稟禮請,已是緩步進了院子,抬頭見著一身西式打扮的奕誴和奕訢兩兄弟出來,不由的一笑,“看來,皇上選擇五爺出使西洋,還真是知人善用......。”說笑著,他走到跟前,語氣輕鬆的拱手道:“剛剛趕回上海,未能遠迎五爺六爺,還望海涵。”

易知足一身長衫,沒戴帽子,一頭短發,十分精神,他站在兩人跟前,一臉的微笑,態度親切從容,奕訢楞了一下,一臉錯愕的道:“辮子剪了?”

“早剪了。”易知足隨意的道:“南洋海軍官兵都剪了辮子,我這個提督總不能例外。”

奕誴卻是沒心沒肺的道:“這一頭短發瞧著也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