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將豬肉賣成白菜價,還有理了?嚴世寬一時間還真是轉不過彎來,他取過桌子上的香煙點了一支,抽了幾口,他才悶聲道:“我還是不明白,藥能值幾個錢?賣貴了也沒人買不是?”

“薄利多銷知道吧?包裝銷售聽說過沒?”易知足斜了他一眼,慢悠悠的道:“作為藥品賣,尤其是普及性的藥品,價格是不能貴,但你想過沒有,作為藥品比如止咳藥,這玩意的含量很少,隻要銷售量大,這利潤絲毫不會遜色阿片貿易。

再則,打著藥品的幌子傾銷西洋,不僅不會受到抵製,反而會廣受歡迎,有利於迅速的打開市場擴大銷量。咱們如今的軍事實力不如人,不能象英吉利那樣強行的傾銷阿片,得好好包裝一下,包裝成他們樂意接受的藥品。”

“這不就是暗度陳倉。”嚴世寬眨巴著小眼睛道:“這法子真能行?”

“應該沒問題。”易知足沉吟著道:“咱們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賺的太狠,要平衡東西方的貿易,否則,避免不了會引發戰爭。”

“不能賺的太狠......。”嚴世寬聽的一笑,“那什麽阿司匹林就暫時別賣了就是。”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頜首道:“這建議倒是不錯,阿司匹林可以先雪藏起來。”頓了頓,他才道:“這玩意對阿片的需求量大,必須有自己的阿片種植基地,倒是可以考慮在倭國種植阿片,薩摩藩的島津齊興、調所廣鄉經營黑砂糖不是搞的有聲有色嘛,讓他們改種阿片。”

“蚊子雖小也是肉。”嚴世寬連順著話頭道:“這玩意在倭國也可以銷售嘛,有銀子幹嘛不賺?”

“太近了。”易知足道:“我擔心銷往倭國的回流到咱大清,那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對倭國的貿易完全是由元奇壟斷,誰有那麽大的膽子?”嚴世寬緩聲道:“這玩意絕對能讓倭國黃金白銀大量外流,有利於元奇在倭國發行紙鈔......。”

這倒也是,不過易知足擔心如此一來破壞倭國現有的局麵,他不希望倭國爆發大規模的倒幕運動,希望倭國一直維持現有的閉關鎖國政策,略微沉吟,他才道:“暫且不急,等大規模投產之後再考慮倭國。”說著,他話頭一轉,“朝廷發行的大錢,市麵上可有流通?”

“不止是大錢,還有官票和寶鈔。”嚴世寬說著摸出幾枚製錢和幾張紙鈔一一擺在桌麵上,易知足隨手拿一一枚製錢看了看,道:“這不是大錢。”

“這是道光減重小錢。”嚴世寬瞥了一眼,如數家珍的道:“按雍正年間定製,每枚製錢應重一錢二分,每千枚應重七斤八兩。這道光製錢就已經開始減重,每千枚僅重四斤八兩。”說著,他拔拉了一下,道:“這是當十錢,每枚重四錢四分,這是當百錢每枚重六錢五分.....”說著,他不無感慨的道:“這純粹就是搶錢!”

易知足拈起幾枚製錢看了看,又拿起一張紙鈔,“這是官票,就是銀票.....。”嚴世寬介紹道:“戶部銀行發行的,分一兩、五兩、十兩、五十兩四種,另外幾張是寶鈔,相當於製錢,分五百文、千文、千五百文、二千文四種。同時,戶部銀行還規定,官票一兩抵製錢二千文,寶鈔二千文抵銀一兩。”

這等於是官方規定銀錢比價是一兩兌換二千文了,易知足沒吭聲,將一應製錢紙鈔都細細看了一遍,才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就這能解決朝廷財政拮據的問題?這純粹是添亂!必然導致幣製敗壞,金融混亂!”

嚴世寬看著他道:“咱們元奇是否拒收?”

“當然拒收!”易知足不假思索的道:“所有製錢、官票、寶鈔一律拒收,用屁股想都知道,朝廷肯定會無節製的濫發,堅決拒收!否則就是找死!”

聽的這話,嚴世寬遲疑著道:“咱們元奇倒是有底氣拒收,可其他錢莊銀號未必敢,而且士紳商賈百姓也不可能拒收,如此一來,元奇的損失可不小.....。”

“損失再大,也的拒收!”易知足沉聲道:“否則咱們就會被朝廷坑死!”

“還有。”嚴世寬輕聲道:“聽聞太平天國在天京也在鑄錢......。”

“太平天國也自己鑄錢了,倒也弄的有模有樣。”易知足譏諷了一句,才道:“咱們隻認錢,不認人,太平天國的錢隻要成色好分量足,咱們就收,若是不行,同樣拒收!”

“那銀錢比例?”嚴世寬試探著道:“如今,朝廷規定的兌換比等若是一兩兌換二千文,咱們是否平齊?”

易知足沉聲道:“通知總號以及各分號,咱停銀錢兌換業務,將手頭的製錢都兌換成銀子。”

略微沉吟,嚴世寬才道:“大掌櫃是擔心銀錢比會不斷攀升?”

“不錯。”易知足頜首道:“幣製敗壞,金融混亂,銀錢比鐵定會逐步攀升,咱們沒必要冒這風險!”

“好的,我馬上去通知。”嚴世寬說著站起身來,“等等。”易知足叫住他道:“蘇北,堵築決口的銀子,要盡快調撥,不可耽擱。”

見他提起這事,嚴世寬忍不住道:“大掌櫃,林相轉過來的河工預算銀可是五百萬兩,咱們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朝廷不是在不擇手段的斂錢......。”

“朝廷也不是一毛不拔。”易知足說著拿起邸報丟過去,道:“你看看,截留六十五萬漕糧用於賑災,再說了,林相對元奇可是有大恩,咱們總不能讓林相下不了台不是,還有,別那麽短視,元奇這次賑災、出銀子堵築決口,也是邀買人心,有利於日後元奇駐軍蘇北、河南、山東......。”

嚴世寬聽的一喜,“大掌櫃準備在江北駐軍?”

“你歡喜什麽?打仗又沒你的份。”易知足說著揮手道:“趕緊的去忙吧。”

待的嚴世寬離開,易知足起身踱到窗戶邊推開窗戶,讓空氣流通驅散房間裏的煙霧,心裏卻是有些煩悶,朝廷在長江沿線、江蘇、河南廣泛推行厘金製度也就罷了,畢竟這法子還能有效的斂財,發行大錢和紙鈔卻就十分的不明智了,斂財有限不說,還會引發一波大的金融混亂,而且對於元奇來說,也不是什麽好事。

林美蓮進來收拾,見他倚在窗邊,便試探著道:“爵爺,定好的今天去寶山機械廠,還去嗎?”

“去,怎麽不去?”易知足說著抬腕看了看時間,道:“時間還早,收拾下,隨我一道去寶山散散心。”

“屬下明白。”林美蓮滿心歡喜的道。

寶山機械廠坐落在寶山縣城西郊,幾乎是與上海新城的修建同步修建的,雖然建廠時間不長,但因為易知足的重點關注,短短幾年時間已經發展成一個占地廣闊,規模巨大,擁有三千工人的大廠,是寶山排得上號的大廠之一。

易知足帶著林美蓮乘坐馬車進了廠,便徑直拐往右邊的廠區,這片廠區不僅被高牆圈起來,而且警戒森嚴,進出的工人都必須經過嚴格的檢查,因為這裏麵是軍工廠,專門生產槍械,大名鼎鼎的米尼槍就是從這裏生產的。

易知足前來視察,不僅是因為這段時間清軍太平軍對於米尼槍的需求大增,更因為克裏米亞戰爭的腳步也越來越近,如今已是鹹豐元年年底,不出意外,再有一年多時間,克裏米亞戰爭就會爆發,他可是打算抓住這個機會好好的發筆橫財。

進了廠,馬車徑直來到一個獨院,這裏是易知足在軍工廠居住的院子,他一般來軍工廠都會住上一段時間,短則三五日,長則七八日,最長一次住了一個多月,這也是為什麽林美蓮翻天喜地陪他前來的原因。

院子天天有人打理,院子裏的花花草草都被侍候的很好,雖然是冬季,院子裏也是一片翠綠,房間裏也收拾的整整齊齊,窗明幾淨,進的院子,林美蓮哈著手跺著腳道:“小天,小天。”

“來了。”一個十七八歲濃眉大眼的少年從院外跑了進來,躬身道:“見過爵爺,見過蓮姐。”說著,他笑道:“房間已經生了炭火,爵爺進去暖和一下罷,”

一路坐火車坐馬車,易知足還真是覺的有些冷,尤其是腳冷的厲害,望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他估摸著又會有一場連綿的冬雨,他也不多話,點了點頭,快步進屋,小天一邊手腳利索的泡茶一邊道:“爵爺先歇息下,湯總管一會就來。”

林美蓮笑道:“有熱水沒,先讓爵爺洗漱一下,泡個腳。”

“有有有。”小天連忙道:“熱水早就準備好了。”

洗漱了一番,剛剛開始泡腳,總管湯仁輝就匆匆趕了過來,拱手見禮笑道:“大掌櫃可是有時日沒來了。”

“這段時間忙,剛從徐州回來。”易知足說著一指椅子道:“坐,別拘禮。”見這情形,林美蓮給兩人奉上熱茶隨即遞了個眼色,與小天體道退了出去。

易知足隨口問道:“如今米尼槍還有多少庫存?”

“不多了。”湯仁輝緩聲道:“原本庫存有一萬,交付武昌八旗新軍五千枝,長江水師三千枝,如今隻剩下二千三百枝左右。”

易知足笑道:“還有二千多庫存,不錯啊,看來,產量又提高了?”

“是提高了一些,但不是很明顯。”湯仁輝道:“槍管膛線拉割的熟練度有穩步的提高,不過,槍管鍛造的合格率卻未能大幅上升,主要是口徑差異大,如今主要是受製於槍管,若是短期需要量大的話,還是建議從花旗國進口一批槍管。”

呷了口茶,易知足掏出支香煙點上,這才緩聲道:“這兩三年時間內,米尼槍的需求量確實大,但是,咱們不能總想著進口,有壓力才有動力......槍管口徑的合格率不高,要多找原因,從各方麵尋找原因。”

“大掌櫃。”湯仁輝遲疑著道:“在下懷疑,花旗國的槍管合格率是不是也同樣不高。”

“這個,還真不清楚,等下咱們去看看。”易知足說著話頭一轉,“陸戰炮、山地榴彈炮的情況如何?”

“青銅鑄炮沒有一點問題,不過,鑄鐵鑄炮還是不行,沒有多大進展。”湯仁輝道:“炮管容易破裂,若是采取套用炮管,重量又太重了。”

“加箍呢?”

“加箍也比不上青銅。”湯仁輝有些不解的道:“大掌櫃為什麽一再堅持要用鐵炮?銅炮不是更好?”

“成本。”易知足彈了彈煙灰,“銅炮成本太貴,而且銅的質材太軟,限製了火炮威力的進一步增大,鐵炮才是以後的主流,這事不要急於求成,慢慢來,這得慢慢積累,想一口氣吃成個大胖子,那是不可能的。

有一點你可能不知道,現在的火藥威力是越來越大,甚至可以說是質的飛躍,銅炮很快就會麵臨淘汰,你們不要把過多的精力和人力浪費在銅炮方麵,而是要將主要的精力和優秀的人才都集中到鐵炮上麵,以後海軍的大口徑艦炮也必須做到完全自給。”

話才落音,林美蓮在門外輕咳了一聲,隨後進來道:“爵爺,伍大人來了。”

伍長青來了?易知足大覺意外,連忙道:“讓他進來。”說著趕緊的從水盆中抽腳出來擦腳穿襪套鞋,他很清楚,肯定是出了什麽急事,否則伍長青不可能追來這裏,一般知道他進了軍工廠,等閑事情絕對不會來打攪他。

看到伍長青滿頭大汗熱氣騰騰的走進來,他心裏不由一沉,連忙道:“出了什麽事?”

“阿爺病危——。”伍長青說著端起桌上的熱茶就灌了一口,他趕到火車站沒趕上火車,直接就快馬趕了過來。

伍秉鑒病危!易知足不由一楞,隨即意識到伍秉鑒肯定是想見他一麵,當即拔腳就走,吩咐道:“快馬去碼頭,征調一艘小火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