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口——武昌門戶,曆來金口就是兵家必爭之地,但湖北巡撫常大淳、提督雙福聞報太平軍十萬大軍水陸並進直奔武昌而來,極度恐慌之下,居然下令將城外及駐守金口兵勇全部撤回武昌城內,以固守待援。

太平軍前鋒抵達金口,知縣周和祥無奈之下隻的率領四百團練殊死抵抗,僅一日,金口陷落,知縣、縣丞、典史、千總以及四百團練全部陣亡。

太平軍主力抵達金口,楊秀清下令就地修整,數千艘大小船隻密密麻麻的停泊在金口江岸,一眼望去兩邊望不到頭,桅檣如林,實是毫無半分誇張。

船一靠岸,楊秀清就乘小船來到天王洪秀全的坐船,他很清楚,南王馮雲山讓羅大綱先向他通報而不是先向洪秀全通報,目的就是要他說服洪秀全,畢竟在益陽之時,洪秀全就提出了‘直前衝擊,循江而東,略城堡舍要害,專意武昌,據為根本。’的戰略方針。

洪秀全年紀不大,不過三十七八,中等身材,相貌端莊,言談舉止溫文爾雅,不失書生本色,聞報楊秀清求見,他擺手屛退艙內幾個王娘丫鬟,這才吩咐道:“請東王——。”待的楊秀清進來見禮之後,他才開口道:“武昌已近在咫尺,軍師何以在金口滯留?”

“南王有消息了。”楊秀清說著將馮雲山的信呈了上去。

洪秀全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拆開信,見的確實是馮雲山筆跡,這才細看內容,半晌,他才開口道:“軍師是何看法?”

“僧妖頭的新軍乃是仿照南洋海軍訓練的,火槍包括彈藥都是元奇提供的,咱們目前不宜招惹元奇,更架不住元奇與清廷聯手圍攻。”楊秀清語氣平緩的說道:“目前來看,元奇是有意拿咱們當槍使,讓咱們吸引清廷的注意力,消耗清廷的實力。

易知足說支援咱們一批火槍,這應該不會有假,畢竟咱們的實力越強,就越能打擊清廷的實力,如果元奇能給咱們提供一千到二千支新式火槍,咱們就不懼僧妖頭,奪回長沙,占據湖南,不是沒有可能。”

洪秀全也不願意與元奇為敵,否則也不會讓馮雲山前往上海,雖說在嶽州大肆擴軍之後,他信心倍增,但他很清楚,不可能招架得住元奇與朝廷聯手圍攻,略微沉吟,他才道:“元奇的根基在廣東和江浙,為什麽要力保湖北?為了湖北不惜與咱們開戰?”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楊秀清道:“這是易知足的回答。”

“欺人太甚!”洪秀全大為惱怒。

“確實是有些欺人太甚。”楊秀清點了點頭,道:“不過,眼下咱們實力不如人,而且還想得到元奇的支持,也隻能是委曲求全。”

洪秀全詫異的道:“武昌不打了?”

“打!”楊秀清幹脆的道:“大軍已兵臨武昌,猶如箭在弦上,另外,身後還有僧妖頭的數萬追兵,咱們沒有退路,隻能向前攻打武昌。不過,武昌一戰,咱們必須速戰速決,元奇的艦隊正向武昌趕來。

僧妖頭兵力雖多,但沒有水師,若是等的元奇的艦隊抵達武昌,水陸夾擊,咱們的處境可就有些不妙。咱們必須趕在元奇援兵抵達之前攻下武昌,攻占之後,再看情況而定,若是元奇的艦隊真的厲害,咱們再撤,也不是不行,若是徒有虛名,咱們就無須理會,甚至還可以東進。”

洪秀全點了點頭,已經兵臨武昌城下,斷然沒有不打的道理,再則,他也想試探一下大名鼎鼎的南洋海軍究竟是否名副其實,長江畢竟不比大海,水營數千條船,總不至於被區區四十艘戰船給嚇住了!

“報——。”一名在艙門外朗聲道:“稟陛下,武昌方向大火衝天。”

武昌大火?洪秀全、楊秀清連忙走出船艙,果然,武昌方向濃煙滾滾直衝雲霄,隻看了一眼,楊秀清便道:“定然是見咱們大軍逼近,放火焚燒城外民房......。”

洪秀全則是憂心忡忡,武昌一戰隻怕比他想象中的要難打的多,金口要地居然無兵把守,顯然是收縮兵力,據城而守,對方這是打算堅守待援,如今又主動焚燒城外民房,是打算堅壁清野麽?

武昌城外火光衝天,濃煙滾滾,城外所有民房盡皆被付之一炬,巡撫常大淳、布政使梁星源、按察使瑞元、學政馮培元等武昌一眾大員站在譙樓上看著大火蔓延,看著驚慌失措的百姓無頭蒼蠅一般亂竄,布政使梁星源終是心有不忍,輕歎了一聲,“戰事未起,先苦了百姓......。”

“慈不掌兵,非常之時,當用非常手段,早就張貼告示讓他們撤離,他們賴著不走,咱們有什麽法子?太平軍已經抵達金口,還能再拖下去?”巡撫常大淳沉聲道:“發匪善於**地攻城,這些民房不燒,發匪會以這些民房為掩護挖掘地道,會拆了這些房子用木料打製攻城器械.....,再說了,就算咱們現在不燒,也會毀於戰火!”

梁星源沒反駁,畢竟這事關乎闔城大小官員的生死,若是不能堅守到援兵抵達,闔城官員怕是無一能幸免,城內百姓傷亡也不會小,瞥了一眼聚集在城門外大量流離失所的百姓,他緩聲道:“房子燒了也就燒了,這些百姓總該讓他們進城避禍罷。”

常大淳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梁大人可真是菩薩心腸,如此多百姓湧進城,城裏的糧食能夠支撐幾日?援兵何時能到?到了之後又是否能夠及時解圍?”頓了頓,他沉聲道:“開炮,開炮驅散城外百姓,另外,著人仔細檢查,看看各個城門洞是否都用石頭徹底封堵?”

次日午後,太平軍船隊數千艘大小船隻遮江蔽浪而來,層層疊疊的帆影一眼望不到頭,瞧見太平軍如此大聲勢,武昌城裏大小文武無不驚慌失色,發匪殺官,可是毫不手軟,有關發匪破城,屠盡城內官員兵丁士紳的傳聞他們可沒少聽說,人人心裏都在暗自打鼓,發匪如此大陣仗,武昌城能守得住嗎?

抵達武昌江麵,太平軍毫不停頓,隨即就發起攻擊,黃玉琨、林鳳祥、李開芳、羅大綱等部將率領部眾按照戰前部署,分兵攻占漢陽、漢口,這倒不是輕敵,而是偵知漢陽隻有千餘官兵防守,而異常繁華的商貿重鎮漢口則無一兵一卒。

第一時間攻占漢陽漢口,既為掠奪各種物質,也是為紮營所需,太平軍十萬之眾,總不能在武昌城下紮營,畢竟身後還有僧妖頭的數萬清兵正兼程趕來援救武昌。

不過半日,黃玉昆率太平軍在龜山登陸,擊潰守軍,繼而攻入府城,漢陽知府董振鐸以及手下大小文武官員數十名陣亡,千餘守軍在城中負隅頑抗,被剿滅一盡,太平軍輕鬆攻克漢陽,繼而占領漢口。

楊秀清登陸進駐漢口萬壽宮,發布第一道命令:“馬上控製漢陽沿河及漢口沿江大小船隻,不為所用者,殺!”隨後,他又遣人召典水匠唐正才來見。

唐正才不過三十出頭,相貌堂堂,身形魁梧,常年走南闖北的他不僅見多識廣而且人也十分精明,聽聞東王召見,連忙放下手頭的事情匆匆趕到萬壽宮,進門見禮之後,他才恭謹的道:“東王殿下有何吩咐?”

楊秀清也不與他廢話,徑直道:“大軍駐紮漢陽漢口,攻打武昌,兵力調遣輸送,很不方便,在長沙之時,翼王曾用船隻搭建浮橋,這長江之上能否也搭建浮橋?”

略微沉吟,唐正才便沉聲道:“能!”

楊秀清聽的一喜,軍情緊急,前有虎後有狼,武昌城的清兵又是縮頭烏龜,他心裏著實有些急,當即便道:“一日夜間可否搭建成?”

太平軍什麽都不多,唯獨船多,唐正才當即一咬牙,道:“能!不過.....長江風大浪急,用船隻搭建簡易浮橋,怕是經不起風浪。”

楊秀清沉聲道:“先搭建簡易的,再搭建牢固的,不過都必須快!五日之內,必須都完成!”

“末將遵命!”

唐正才也甚是了得,一日間就利用船隻在江麵上構建了兩座簡易浮橋,一座由漢陽鸚鵡洲至武昌白沙洲,一座由漢陽南岸嘴至武昌大堤口,使的漢陽與武昌水陸相聯。

水營架橋,陸營也沒閑著,在城南長虹橋一帶挖壕溝,築土牆,修堅壘,以阻擊僧格林沁的追兵,以免追兵與守軍對太平軍形成兩麵合圍之勢。

與此同時,由石達開率領的陸路大軍也及時趕至武昌城下,占據了城東南的缽盂山、洪山、小龜山、紫荊山,包圍了文昌、望山、保安、中和、賓陽、忠孝、武勝等城門。

緊接著,太平軍在武昌城外沿江一線遍設營壘,隨即對武昌城發起試探性進攻,羅大綱率領五千人使用雲梯攻城,被擊潰,次日又乘霧雨,夜間大雨連續進行強攻,皆是無功而返,反倒是傷亡不小。

也就在這時,僧格林沁率領三萬精兵趕到武昌城下,立足方穩,僧格林沁就指揮八旗新軍和向榮使部猛撲太平軍在長虹橋、洪山、南湖等陣地,雖然八旗新軍占據火槍優勢,但太平軍也學聰明了。

太平軍在陣地挖掘壕溝,壕溝後修築一人高的土牆,還有大量堡壘,之前武昌清兵修建的營壘炮台也盡數為太平軍利用,極大的削弱了八旗新軍火槍的威力。

而且石達開善用火炮,別處心裁地將大小火炮按高低交叉射擊的角度安放,形成交叉立體炮擊,僧格林沁多次指揮進攻,都沒能突破太平軍的陣地,反而自身傷亡不小。

夜深人靜,疲累了一天的官兵們都進入了夢鄉,僧格林沁卻是睡不著,嶽州失陷,他被拔去了頂戴花翎,花翎是辨等威、昭品秩的標誌,非一般官員所能戴用,其作用是昭明等級,賞賜軍功,被罰拔去花翎則是非同一般的重罰,比降級降職更為嚴重,他是真不敢想象,若是武昌失陷,等待他的會是什麽下場!

太平軍築以土牆,輔以火炮,完全壓製了米尼槍的優勢,這仗該如何打?挖戰壕,用戰壕向前延伸,以縮短距離,減少對方火炮的威脅,這倒是可行,不過,就怕時間來不及,太平軍連續不斷的攻城,他是真擔心武昌守軍堅持不住。

就在他凝思之時,親衛進來稟報道:“王爺,向軍門、江大人在外求見。”

這個時候求見,難不成是有什麽好的建議?僧格林沁連忙道:“請他們進來。”待的向榮、江忠源進來見禮之後,他便含笑道:“今日連番進攻受挫,二位可有良策?”

“王爺。”江忠源微微欠身道:“發匪防守嚴密,籍以壕溝土牆藏身,遠有火炮,近有火槍,即便強攻,短時間亦難以奏效,最為可恨的是,武昌守軍唯知據城堅守,城外所有據點,盡數為發匪占據,城內守軍無所依持,城外援軍無險可據......。”

他這番話算是說到僧格林沁心窩裏去了,若非太平軍占據了有利地形,他們也不由至於如此被動。

“南洋海軍艦隊已經溯江而上,不日就可抵達武昌,下官愚見,能否分兵尋找發匪薄弱之處,撕開口子,入城堅守。”

僧格林沁點了點頭,道:“發匪連日來對武昌輪番強攻,本王還真是擔憂武昌城內守軍支撐不住,這法子倒是可以一試。”

“王爺。”向榮開口道:“咱們既要保武昌不失,又要殲滅發匪,如今發匪水師強盛,戰事不利,即有可能放棄武昌,渡江西竄,末將竊以為,將發匪拖在武昌城下,等待南洋海軍艦隊,然後水陸夾擊,定可一舉重創發匪。”

僧格林沁不以為意的搖了搖頭,道:“想法很好,但發匪善於逃竄,見勢不妙,必然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