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犧牲

走進刑訊室,林峰聞到濃烈的血腥味。一盆熊熊燃燒的火缽,鉻鐵燒得紅彤彤的。兩名彪形大漢,光著膀子,卻是大汗淋漓。

柱子上綁著一個年輕人,大約三十來歲,烏黑的頭發低垂著,擋住了他的臉龐。

“說,你說不說?!”

“你的同黨是誰?!”

隨著皮鞭落下,鮮血飛濺。劊子手的皮鞭已被鮮血染紅。柱子上的人一聲不吭,大約是昏迷過去了。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澆下去。那個人的頭動了一下,很吃力地抬起頭說道:“你們殺了我吧。請給我一顆子彈!”

林峰借著他抬頭的瞬間,心裏猛地一陣:此人正是丁雪峰!

寬額,大眼,厚唇,棱角分明。鮮血染紅了他的臉,全身上下的衣服都已成了碎片。

山田正峻走過去,一把托起丁雪峰的下巴,獰笑道:“你想死?沒那麽容易!給我上電刑!”

丁雪峰被兩個人架著,扔到電椅上。他的手、腳被固定好,山田正峻獰笑道:“小林覺,你來按電鈕!”

林峰徹底懵了:“山田隊長,這不是我的工作啊。”

山田正峻怒道:“住口,請服從命令!”

“那——好——吧。”

林峰的椅子前有一個按鈕。林峰按下按鈕,電椅接通電源,丁雪峰的身體通上電。

滋——,

一陣令人肉麻的聲音響起。丁雪峰開始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等他快要昏迷過去,山田正峻一揮手,林峰立即關掉電源。如此反複幾次,丁雪峰被折磨得開始說話。但仍然有著清晰的條理。

“我隻是一個生意人,我是從東北來的。”

“求求你們,我願意去死......”

以前,林峰的主要任務是翻譯。動一動嘴皮子,把日語翻譯成漢語,漢語翻譯成日語,僅此而已。自從上次讓林峰開槍殺人以來,山田正峻找到機會,就讓林峰的手裏沾上鮮血。

這次抓住中共地下黨,他當然不會放過。

幾個來回,林峰算是領悟到了,這世界還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死是容易的。兩眼一閉,一了百了。而丁雪峰一直在死亡的邊緣折磨了十幾個小時,仍然沒有開口。

“報告隊長,他暈過去了。”

劊子手向山田正峻報告。

“淋水,繼續!”

這世界比蛇蠍還要歹毒的是人心。山田正峻總是能恰到好處地掌握火候,讓丁雪峰死不了,盡全力去挑戰他的生理極限。

每一次按下按鈕,林峰覺得那電源直接觸到自己的心尖。那種難受,還不能表現在臉上。大約一個小時後,丁雪峰再次昏迷過去,再怎麽淋水也沒有醒過來。

山田正峻上前摸了一下他的脈博,已經停止了跳動。

“把他拉到後院去喂狗!”

隨著一聲令下,丁雪峰的遺體被拖到後院,那裏養著十幾隻狼狗。有很多的抗日誌士就是這樣莫明其妙地消失的。

“小林覺,你不忍心?”

走出院子,山田正峻陰陽怪氣地看著林峰,問道。

“山田君——”

林峰的臉色早已變得煞白,再怎麽掩飾,也難以接受自己的同誌死在自己手裏。他必須承認自己是個普通人,而不是鋼澆鐵鑄的。

忍了一下,林峰還是把憋在肚子裏的話說出來:“山田隊長,我不希望你以這種方式考驗我。我隻是個翻譯官,不是劊子手。殺人的事情,我真的不適應。”

山田正峻陰陰一笑:“小林覺,我知道你的家庭條件好,你隻是個讀書人。但我想讓你記住,到了戰場上,隻有敵我,沒有朋友。隻有活人和死人,而沒有半死不活之人。那個丁雪峰,就算他開口招供了,他也是個死人。你應該明白,中共地下黨的除奸手段是很厲害的。所以,隻要你上了這條道,善良會讓你死得更快!”

林峰道:“如此說來,我明天就辭職。我去向崗村課長,或者鬆井司令官申請,去陸軍總醫院當一名醫生。我不能殺人,但我可以救人。”

山田正峻搖著頭,連聲道:“不,不可能!鬆井司令官也不會批準你的辭呈或者調動申請。因為憲兵隊需要你。而且你知道憲兵隊太多秘密。除非你變成死人!”

林峰雙手捧頭,蹲在地上幹嘔了一陣,什麽也吐不出來。看著林峰眼淚糊了一臉,窘態十足。山田正峻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過了這一關,你就好了。剛開始殺人,是會有點緊張。以後,你就能嚐到殺人的快感!”

說完,山田正峻一轉身,走了......

李進澤聽到匯報,瞬間石化:“什麽?丁雪峰同誌犧牲了?”

“是的。他就犧牲在我的麵前,被日本人活活折磨致死,遺體也被山田正峻扔去喂狼狗。”

“該死的日本鬼子!”

李進澤眼裏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一拳頭砸在桌子上,發出嘭的一聲悶響。林峰的眼眶也是紅紅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湧。

不一會,李進澤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苦笑道:“林峰,你看我真是太孩子氣了。幹我們這個事業,哪有不犧牲的?今天是丁雪峰,明天可能就是我了。我們就是這樣踏著同誌們的鮮血一路前進,直到革命勝利的那一天。”

林峰把林楠的情況向李進澤作了匯報,尤其是他對自己的提醒,讓林峰生出了很多想法。

李進澤沉思片刻,肯定地說道:“林楠應該不是黨組織的人。至少我掌握的名單裏沒有他。盡管是親兄弟,你還是要有所防範。也許他對你的提醒,隻是出於親情,而不是同誌間的感情。”

“明白。”

如果林楠不是中共地下黨,那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漢奸。林峰不敢保證,是否有一天,他革命的鐵拳會不會砸向哥哥的腦袋?

林峰從孔夫子書店出來,手裏拿著新買的小說《複活》,還提著一瓶李進澤送的白酒,一小包油炸花生米。

今晚,肯定是個無眠之夜。林峰想一個人獨自喝醉,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

出了書店,林峰有意識地看向那家五金店,店主把鳥籠子掛出來了。籠裏的喜鵲正在嘰嘰喳喳地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