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穿

快要下班,曉芸從工位起身去找朱依依,她早上提交了一個用章申請,現在還沒有通過,她不敢自己去找肖總,隻好讓朱依依去幫忙催催。

她剛才看到朱依依拿著杯子往外走,想來應該是去茶水間泡咖啡了。

推開茶水間的門,她果然側身站在飲水機前接水,隻是骨瓷杯裏的水已經滿到快溢出來,朱依依還在發著呆,曉芸眼疾手快,連忙走過來把飲水機的按鈕關閉,把杯子從托盤抽出來。

水很燙,她縮了縮手。

“好險好險,差點就流得到處都是了。”

朱依依這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把杯子接了過來,和她道謝。

“怎麽了,今天一直在發呆,”曉芸好奇地問,“是因為黃總在早會說的話?”

今早黃總莫名其妙地在早會發了一通脾氣,把每個領導都拎出來批了一頓,大家都在猜他是不是被老板罵了,所以才找他們泄氣。

“不是。”

“那是和男朋友吵架了?”曉芸說完自己又否認了,“但我覺得你們肯定吵不起來,他長得那麽帥,看著那張臉,有什麽氣不得馬上消了。”

曉芸在和她開玩笑,但朱依依卻沒有笑。

她岔開了話題:“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曉芸怪不好意思的,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我的用章申請肖總還沒批呢,要不你幫我去催催?”

“好呀,那我一會去找下肖總。”

“感謝領導!”曉芸開心地拍起了馬屁,拿起她的骨瓷杯,“那我幫你把咖啡拿回去,你現在就去吧,免得一會肖總下班了。”

招架不住她的撒嬌,朱依依應了下來。

去完肖總辦公室,差不多就到了下班時間,最近都沒什麽事,大家下班都很早,還不到七點,辦公室就隻剩下她和曉芸。

曉芸拉著她一起下班,朱依依搖了搖頭,說:“我還有點事沒做完,你先走吧。”

其實沒有任何事,她隻是暫時不想回去。

早上李晝對她說的話,在耳邊不斷回響。

“我現在已經是爛命一條,我也不怕薛裴的報複了,我一定要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

我之前欠了那麽多錢,都是薛裴給我下的套,那個倒賣醫療器材給我的人,就是他找過來的,他騙我說做這個可以賺大錢,可以給我找到轉手的人,我把所有積蓄都砸進去後,他又引導我去貸款,然後突然有一天,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那批東西就這麽砸在我這裏。

他就是故意下套,讓我鑽進去,他就是見不得你過得幸福,所以用這麽醃臢的手段拆散我們……”

炎炎夏日,她竟感覺到寒氣從下自上滲透全身。

讓她怎麽相信,現在和她在一起生活的人,曾經直接或間接地破壞了她對婚姻的幻想。

她不知道要怎麽麵對他。

最後一班地鐵快停運時,她才從公司離開。

走到樓下,才發現薛裴的車在馬路對麵停著。

不知道在這等了多久。

人行道正好是紅燈,她站在這端,隔著來往的車流望向他。

夜色深處,薛裴靠在車身上,原本正在低頭看手機,他專注時總有種生人勿近的氣質,薄唇緊抿,臉上沒什麽表情,讓人覺得難以靠近。

過了一陣,薛裴似乎是習慣性地仰頭望向她公司樓上,發現燈滅了,他視線往下移,這才見到了站在對麵的她,薛裴眼睛亮了,終於露出笑容。

晚上的風吹起他額前的頭發,朱依依忽然發現,他的頭發長得和以前一樣長了。

從人行道走過去,越來越靠近,她發現這一刻見到薛裴的感覺,不是怨恨,而是無所適從。

他卻伸手揉她的頭發:“加班到這麽晚,累不累?”

朱依依搖頭:“還好。”

“我剛才在想,要不我不工作了。”

她疑惑地抬起頭:“嗯?”

“等你來養我,”薛裴和她開著玩笑,“以後我就負責照顧你的日常起居,給你煮飯,接送你上下班,你覺得怎麽樣?”

“我養不起。”

薛裴彎了彎嘴角:“我很好養活的,還可以幫你理財,是不是很劃算?”

朱依依忽然抬頭看他,是一種很陌生的眼神,夾雜著失望、難過和審視,讓他當下心裏有些慌亂,心跳都漏了一拍。

“怎麽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有,回去吧,很晚了。”

她原本想說“回家”的,可話到了那,又改了口。

回去的路上,朱依依戴著耳機,望向窗外,可外麵黑漆漆的,沒什麽好看的。

他能看出來,她隻是不想和他說話。

明明在不久前,她還給他送飯到公司,原來那一次已經是他幸福的頂點。

朱依依話少了很多,對他也越來越冷淡,隻有晚上,他用盡技巧撩撥她,情潮翻湧時,她才會對她熱情一點,但第二天又恢複原樣。

她好像隻是喜歡他的身體。

六月的最後一天,薛裴收到了一筆五十萬的轉賬。

來自李晝。

與此同時,還有他發來的消息:【還你了。】

彼時,薛裴正在聽開發工程師匯報近期新遊戲的進展,看到這條消息,他眼神暗了暗。

他怎麽也沒想到李晝會有將錢退還回來的一天。

心中隱有不安。

當下,他就打了電話過去。

“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把錢還給你,”李晝自嘲地笑了笑,“我媽已經去世了,我想給自己積點德,不然以後死了,到下麵都沒臉見她。”

薛裴沉默了幾秒。

因為李晝此前言而無信了太多次,他在他這裏已經沒了信用,所以薛裴從未把他所說的母親生病的事當真。

但現在看來的,大概是真的。

“節哀。”

以為電話到此已是結束,但李晝又開口:“對了,薛裴,有件事忘了告訴你。”

單向玻璃外,有個人打翻了咖啡,灑到了別人身上,正手忙腳亂用紙巾擦拭,薛裴也看了幾眼,後又收回視線。

“說。”

“你做的那些齷齪事,我已經全都告訴她了,”李晝一字一頓地補充,“我指的是全部。”

大腦嗡地一陣響,薛裴捏緊了手機,指節泛白,“你再說一遍。”

“你給我下套的事,我已經告訴依依了。這可能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起碼能讓她看清楚你是個什麽樣的人,”李晝憤懣地說著,語氣越來越激動,“你毀了我的生活,那我也要毀了你的。我不怕你的報複,盡管來吧,反正我現在也隻是爛命一條,沒什麽可怕的。”

室內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薛裴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極度的緊張下,胃開始**,他右手撐著桌角,渾身的力氣恍如被抽幹,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原來她已經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他所做過的錯事,最後都會以十倍、百倍的方式反噬到自己身上,但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麽快。

——

晚上十點,朱依依回到家。

她手裏還拿著一張傳單,是從地鐵回來的路上,有家餐館的老板硬塞給她的。

傳單折了兩道折,她把它扔進垃圾桶。

薛裴坐在客廳,在他的右手邊,放著她那天在書店買的偵探小說。

“我今天把它看完了,”薛裴抬頭看她,意有所指地說,“你說,如果當初穀川從一開始告訴律子事情的真相,律子會原諒他嗎?”

朱依依隨口應道:“會吧。”

她不喜歡這本書的結局,因為是徹頭徹尾的悲劇,故事的主角一個被送進了精神病院,一個在監獄裏度過餘生。

“那我們呢,”薛裴喉嚨有些幹澀,握住她的手,“如果我一開始就向你坦白,你會原諒我嗎?”

朱依依怔了怔,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漸漸把手抽了出來。

走近時,她聞見他身上縈繞的淡淡的煙草味。

他又開始抽煙了。

在薛裴看來,她已經給出了答案。

他問:“李晝的事,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上周。”

心髒似被人緊攥著,一陣又一陣地抽痛,薛裴眉頭緊緊皺著:“那為什麽問都不問我,是根本不在意,還是你願意和我繼續走下去?”

白熾燈的光刺眼,看久了容易眼酸。

這些天,她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心裏有個天平,一邊是薛裴這段時間對她的好,一邊是李晝說的那些事情,他口中所描述的薛裴令她覺得自私,陌生又殘忍。

她的聲音沒什麽起伏:“沒什麽好問的,還有半年,不是麽?”

薛裴懵了一瞬,忽然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說他們之間一年的約定。

“所以,半年後,你就要和我分手了,是嗎?”想到這種可能,薛裴聲音哽咽,忽然自嘲地笑了笑,“你真有契約精神。”

朱依依低頭望著地板上他們的倒影,事實上此刻,她並不如她表麵上的這麽無動於衷,畢竟她曾經覺得他們是可以走下去的。

擔心自己誤會了她,朱依依還是向他求證了一遍。

“那我現在問你,當初找李晝合夥倒賣器材的人,是不是你找來的?”

薛裴沉默了很久,最後點頭。

“是。”

“讓他去貸款,也是你引導的?”

“……是。”

“所以,這整件事都是你給他下的套,對嗎?”

薛裴沒說話,已是默認。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她的心也在逐漸往下沉。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因為,我不能讓你嫁給他。”薛裴說著說著眼眶紅了,伸手緊緊抱住她,“因為,我不能失去你。”

這個夜晚,有什麽正從他們之間悄然流逝。

“我是不是無論做什麽都沒辦法挽回了?”

作者有話說:

結局HE哦,文案已經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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