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不可幽禁落霞(3)

春節假期過後,朱依依又恢複到了之前忙碌的工作狀態,除了周末,平時基本都待在公司裏。

肖總讓她負責下一季度的宣傳方案,重點著力在短視頻上,他們官方的短視頻號運營了一年多現在粉絲數堪堪超過二十萬,點讚數極不穩定,多的時候五六百,少的時候隻有幾十,對後期的渠道推廣很不利。

曉芸這幾天加班加點給她整理了一份名單,都是符合他們預算的年輕網紅,表格裏把報價、粉絲數量和植入方式都寫得清清楚楚。

因為預算有限,且關乎績效和活動效果,朱依依做決定前很謹慎,畢竟是真金白銀的錢砸下去,她生怕出了差錯影響到整個團隊的績效評定。

所以周末去陳宴理公寓時,她還在琢磨著這件事,吃飯都有些心不在焉。

曉芸提供的名單已經篩選了一些,她還想再看看別的博主,吃完飯坐在沙發上,朱依依繼續刷著短視頻,誰知道陳宴理從書房走了出來,在她旁邊坐下。

大概是好奇她為什麽一整晚都心神不寧的,他湊過來看了眼。

不巧的是,此刻屏幕裏播放的正好是一個擦邊視頻——一個穿著緊身黑色西裝襯衫的男網紅,正對著鏡頭扭腰跳舞。

朱依依捏緊了手機,尷尬得冷汗直冒。

陳宴理挑了挑眉:“沒事,你繼續。”

朱依依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劃,大概是因為最近看了太多男博主的視頻,大數據給她推薦的都是一些擦邊男博主的變裝視頻。

很色氣。

視頻開頭往往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音樂逐漸慢速,紫色的氛圍燈一打,緊接著身上的衣服不翼而飛,滿屏幕充斥著的是腹肌和胸肌,高清鏡頭從下往上拍,每一寸皮膚都被放大特寫。

朱依依太陽穴都跳了跳,尤其陳宴理還在旁邊看著。

頂著他的目光,手機好像都發燙了。

他語氣仍舊是戲謔的:“繼續。”

接下來,一連三個,都是這樣的視頻。

陳宴理終於忍不住沒收了她的手機,將她抵在沙發上,意有所指說道:“原來某人茶飯不思是因為這個。”

天大的汙蔑。

朱依依立刻和他解釋,把工作群的表格給他看。

陳宴理似信非信,嘴角彎了彎:“以後不準看了。”

“我這也是為了工作,”朱依依故作苦惱地眨了眨眼,“我也不想看的,其實我對這些腹肌什麽的一點興趣都沒有。”

知道朱依依是在逗他,但陳宴理還是不可避免地吃醋了,在她脖頸處輕咬了一口,警告的語氣:“再看就罰款。”

“你這算不算是□□裸的剝削。”

趴在地上Wille也跟著汪汪了兩聲,似乎在表示讚同,陳宴理笑著說:“你和wille現在統一戰線了,是吧。”

朱依依彎腰和wille擊掌。

“看來平時沒白疼你。”

這天,朱依依臨走的時候,陳宴理神秘兮兮地讓她伸手。

她隻好照做,掌心向上。

很快,手上多了兩樣東西:一是他的工資卡,二是他公寓的鑰匙。

朱依依愣在原地。

以為她是不好意思,陳宴理把工資卡和鑰匙塞到她大衣的口袋,又幫她把圍巾重新係好。

“夜晚風大,別著涼了,”他看了眼,出租車已經停在樓下,“到家給我打電話。”

朱依依沉默了一會,從口袋裏把那兩樣東西拿了出來,還給他。

陳宴理有些意外:“怎麽了?”

“這不太好。”

陳宴理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溫柔:“我看阿ken他們談戀愛了,都會給女朋友上交工資卡的,沒什麽不好的,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朱依依悶聲說道:“我們可以談不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嗎?”

陳宴理臉上的表情僵住,月色下,他的眼神有顯而易見的迷茫與脆弱。

思索過後,他終於開口:“是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聽見他低落的聲音,連朱依依都覺得自己太不知好歹。

但她最害怕的是會辜負他的真誠。

經曆了上一段倉促的感情後,她不確定短時間內自己是否還有勇氣踏入婚姻,尤其是在吳秀珍不斷的催促下,她已經產生了強烈的反感情緒。

“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

自那天起,他們有一周的時間沒有聯係。

這是他們交往以來第一次冷戰,或許也算不上冷戰,隻是他們彼此都需要時間思考這段感情的未來。

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後,重新回到一個人的狀態,往往需要經曆很長的適應期。

陳宴理承認他有些適應不了。

晚上回到家,準備關上門時,wille就會圍在他腳邊搖著尾巴,像是提醒他不要關門。

他俯身摸它的頭,歎了歎氣:“你是不是想她了?”

其實他也想她了。

好幾次他都想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她,但他就像是在和自己較勁,最後還是沒有撥通那個號碼。

因為他見過朱依依愛薛裴的樣子,毫無保留的熱情,不計原則的讓步,他總忍不住與之對比,他想知道她會不會為他妥協。

就這樣,一周過去了,他沒有等來朱依依的電話,反倒等來了薛裴的。

彼時,陳宴理剛結束了視頻會議,放在桌麵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

瞥見上麵的來電顯示,他有片刻的怔愣,表情也嚴肅了起來。

他抬了抬手,對阿ken說:“你先出去一下,我接個電話。”

門被關上的那刻,陳宴理拿著手機,走到窗邊,從高處往下俯瞰,車輛如同螞蟻蠕行。

“喂。”

他省去了稱呼,對方亦然。

“在工作?”

電話那頭薛裴的聲音是一貫的沉穩,沒有多餘的情緒。

“對,剛開完會,有事麽?”

“下午六點,你樓下的咖啡館見。”

說完這句,薛裴就掛斷了電話,似乎沒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

掛了電話,陳宴理站在窗邊思索了一陣,忽而輕笑了聲。

六點整,在樓下的咖啡館,陳宴理終於見到了薛裴。

時隔一個月,那天劍拔弩張的兩個人,此刻麵對麵坐著,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但誰都能感知到其中的暗流湧動。

陳宴理望著坐在對麵的薛裴,望著他那張臉,忽然後悔那天怎麽沒用力,他臉上竟然沒留下任何傷痕。

“有事?”

薛裴沒有太多的耐心,直入主題:“你應該清楚我找你的目的。”

“抱歉,不清楚。”陳宴理彎了彎嘴角,抿了口咖啡,“我唯一清楚記得的是,當初是你介紹我們認識的,我不明白你現在是什麽意圖。”

單是聽見這番話,薛裴就無法維持僅有的禮貌,拳頭緊攥後又鬆開,他極力控製自己的情緒。

“有些事雖然遲了幾年,但最後一樣會回到正軌。如果你曾經見過她對我的好,你就會知道她在你身上付出的感情遠不到十分之一,”薛裴的眼神變得篤定,“她再也不會像當初愛我一樣,去愛一個人。”

這句話戳中了陳宴理的軟肋,輕扣桌麵的手停了下來,臉色變了。

好一陣,他才說道:“我想我要糾正你一個誤區,我和她在一起,不是因為我希望她對我好,而是我想對她好。薛裴,我沒有你那麽自私。”

杯中的咖啡已經變冷,室內的氣壓越來越低。

在離開前,薛裴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聽罷,陳宴理皺了皺眉,終於抬眼看他。

他說:“相信嗎,她和你在一起不過是在報複我。”

——

朱依依收到了朱建興給她寄的幾袋板鴨和其他一些特產。

好幾個紙箱子,很沉,她剛捧著快遞走到家門口,電話就響了起來。

她騰不出手去拿手機,便任它這樣響著。

鑰匙擰開出租屋的門,東西扔在地上,朱依依把手洗幹淨後這才接通了電話。

“依依,你拿到快遞了吧,薛裴那份我也一起寄過來了,你改天有空就順路拿過去給他吧。”

突然聽到薛裴的名字,朱依依恍惚了幾秒。

“你們聯係上他了?”

“嗯,前幾天打電話回來了,說前段時間去寺廟裏了。”朱建興在電話那頭一邊下著象棋一邊說著,“他是做生意的嘛,迷信也很正常,你看我們樓下那個大老板不也年年去寺廟禮佛。”

“嗯,也是。”

朱依依含糊地應下,打算明天就把這些東西給薛裴寄過去。

她拆開快遞包裝,想著明天給曉芸拿一些過去嚐嚐,剩下的她全放回了廚房的櫃子裏儲存起來。

她似乎也習慣了,有什麽好吃的都想和陳宴理一起分享。

隻是,不知道以後還沒有機會。

這麽想著,心裏有些泛酸。

正發著呆,就聽見有人敲門。

心裏雀躍了一秒,她跑到浴室的鏡子裏整理了一下頭發,才跑去開門。

打開門,薛裴站在門口,臉色蒼白,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單薄,眼瞼上方還貼著繃帶,整個人看起來像被風一吹就要倒,沒有任何攻擊性。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可以進來嗎?”

看到他臉上的傷,拒絕的話咽回了喉嚨。

距離那天的事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她沒想到傷口竟然還沒好。

“進來吧。拖鞋在鞋架上。”

朱依依想著,正好可以讓他把家裏寄過來的特產帶回去。

而薛裴望著鞋架上的藍色拖鞋,視線停駐了許久,他好像終於明白了什麽,臉色沉了沉。

原來從那時候就開始了。

薛裴走進門時,腳一跛一跛的,朱依依瞧著不太對勁。

似乎看出了她心裏的疑問,他裝作不在意地回答道:“那天地上有塊玻璃紮進去了,沒及時處理好,落下了病根。”

朱依依心裏一顫,倒熱水的手偏了下,差點燙到自己。

“哦。”

“春節這段時間,我去了寺廟裏誦經,這一趟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也放下了很多事情,我才知道我以前的行為有多可憎。”

“所以,我今天來,是想向你道歉的,”薛裴的語氣很誠懇,似是在真心懺悔,“前幾天,我約了阿理出來,已經和他當麵道過歉了,不過他沒接受,我能理解,我那天確實太過分了。”

朱依依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見他不像是在撒謊。

“其實你說得對,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我隻希望能和你像家人一樣相處,我現在已經有了正在相處的對象,不會再對你造成任何困擾,也不會再有越界的行為。”

薛裴的話,讓朱依依稍稍放下心來。

她和薛裴本就不該走到這一步,如果可以,她當然希望能和他友好相處。

聊了一陣,朱依依進廚房給他拿家裏寄過來的年貨,走出客廳時,卻見薛裴靠在沙發上,眉頭緊緊皺著,大滴大滴的汗沿著臉頰往下掉,似乎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怎麽了?”

“不好意思,腿上的傷口好像發炎了,我要先回家換藥。”薛裴唇色蒼白,說話隻剩氣聲,苦笑著說道,“看來今天來得真不是時候。”

“讓我看看。”

朱依依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起他的褲腿,果然右側小腿包紮的傷口已經滲出了血水,將整片繃帶都浸濕了。

即便隔著繃帶仍能看見裏麵腐爛的肉,過於觸目驚心,朱依依的手像觸電一樣倏爾縮了回去。

“這麽嚴重,你怎麽不去醫院看看?”

薛裴低著頭,悶聲說道:“這是我應得的。”

這個夜晚充滿了謊言的味道,走到樓下的薛裴,在黑暗中點了一根煙。

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像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不知哪裏才是他的歸途。

司機打開了車門:“薛先生,現在回去嗎?”

“嗯。”

一路寂靜,隻剩風聲。

回到家,薛裴捋起褲腿,剛才滲出血的傷口已被重新包紮,他緩緩解開繃帶,消毒過的刀片刮進肉裏,從表皮到骨頭,痛感遞增,五官痛得折疊在一起。

疼痛席卷全身,連神經末梢都在顫抖,他竟覺得有些痛快,靠在沙發上低聲笑了起來。

他希望這傷口永遠都不會好。

他要永遠、永遠記住這種感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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