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不可幽禁落霞(2)

下午三點,趙雯琇準時來到醫院。

剛在辦公室坐下,助理就告訴她,薛先生已經到了。

整理文件的手停頓了一下,趙雯琇稍稍感到意外,抬頭說道:“好,我知道了。”

門重新關上,在等待的這幾分鍾裏,趙雯琇走了一會神。

作為北城資深的心理醫生,她這些年遇見過不少病人,形形色色,來自不同的社會階層,但像這位薛先生一樣的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尚且是少數。

在此之前,他僅來過兩次。

說實話,她是意外的,僅從她個人的經驗來看,越富有的人反而越難被感情問題所困擾,因為在他們身上,能尋得價值認同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他們有太多東西值得關注,名利、財富,地位,而愛情往往顯得無足輕重、不值一提。

更何況,他年輕、英俊,無論從哪個維度來看,都稱得上是萬中無一,獲得一段圓滿的感情對這樣的成功人士來說,並不困難。

一開始接受治療,問答中他表現出了較為強烈的抗拒情緒,大概認為這是一種自我的示弱,短暫的冥想過後,她給了他一張空白的畫紙,希望能從他的繪畫中看出他真實的心理狀態。

但他的畫,反而讓她更加擔憂。

這是一幅有巨大衝擊力的畫,畫中的世界扭曲、陰暗、詭譎,世界是顛倒的,失序的,畫麵中央的男人跪在地上,密密麻麻的鋼針穿透人的身體,明明是黑白的圖像卻讓人感覺如有鮮血汩汩流出。

畫中唯一正常的是一位穿著校服的女孩,她趴在教室的課桌上睡覺,表情恬靜,而窗外早已狂風亂作。

趙雯琇認為,這可能是他心裏最後的精神角落。

這天的治療沒有持續太久,結束時,她給出了個人的建議,她建議對方嚐試逐漸遠離這段感情,慢慢轉移生活的重心,避免痛苦的加劇,否則會在泥沼中越陷越深。

但就是從這天起,薛裴再也沒有踏入她的辦公室。

——

薛裴知道自己心理出現了問題。

心理醫生告訴他,他現在的精神狀態很危險,稍有不慎,就容易出現極端化的行為。

失眠已經成為常態,隻要一閉上眼,他就陷入自虐式的回憶。

哪怕他刻意去忘記所有不愉快的記憶,比如忘記那個血腥的夜晚,忘記她冷漠的眼神,忘記她身體上的痕跡。

但記憶像在體內生了根,從介紹他們相識那天起,到港城那次的偶遇,接著到那個夜晚,他幾乎記得每一個細節。

他總會不斷想起新年那天,當他坐在長椅上崩潰的時候,酒店的房間裏正在發生什麽,是不是在繼續進行著剛才被他破壞的好事。

每每想到這,心髒痛得快要**,幾乎要出現幻覺。

薛裴在北城郊區的房子裏呆了一段時間。

因為這是他和朱依依的家。

室內的裝潢與她多年前在模擬遊戲裏建造的一模一樣,複古老舊的電視機,淡藍色的布藝沙發,後院種滿了鮮花,棚架上還晾著辣椒和蔬菜。

他命人還原了所有細節。

這裏已經完工了一段時間,他原打算過段時間帶她來看的,但還是遲了。

他們似乎總在錯過。

這些天,他住在這幢房子,好像看到了他們在這裏生活的模樣。

早上他會送她出門上班,傍晚下班後她坐在客廳裏看電視,貓趴在她的腿上,睡得香甜,他在廚房裏為她做飯,有時她會從身後摟住他的腰,撒嬌說她餓了,催他做得快一些。

深夜的臥室裏,他們會做所有親密的事,吱呀作響的床,連頭頂上的燈也在搖晃,汗流浹背時,他會聽見她壓抑的低吟和喘息,燈光下纏繞的雙腿,他會親吻她身體的每個角落,以最虔誠的姿態。

他要讓她忘記此前所有性/愛的感受,隻記得他帶給她的歡愉……

他要讓她隻屬於他一個人。

在想象中,薛裴仰著頭釋放了出來。

——

三月的第一天,周時禦終於見到了薛裴。

那天正好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他原以為薛裴不會來了,所以當他在樓下看見薛裴的車時,他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擔憂了這麽久,這下見到他了,他竟覺得自己白擔心了。

薛裴仍舊是那麽人模狗樣,西裝挺括,笑容迷人,一走進會議室,合作方的眼睛恨不得長在他身上。

會議比想象中要順利,周時禦不禁感慨,果然這張臉就是最好的殺器。

當晚,周時禦硬拉著他去喝酒,說要慶祝他涅槃重生。

他也是前段時間才得知朱依依有對象了,而且還是陳宴理,他嚇了一跳,他不敢想象薛裴要是知道了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他暗自祈禱最好薛裴永遠都不知道這件事,但從他打不通薛裴電話那天開始,他就知道完了。

不過現在看薛裴這狀態,應該沒什麽事,想來應該是自己想通了。

這麽想著,他試探地提起朱依依的名字,下一秒,薛裴的臉色瞬時就變了。

果然,這個名字是禁忌。

情緒是在頃刻間瓦解的,眸中的笑意消退,握著酒杯的手力度驟然收緊,他沉默著喝了一杯又一杯,直至眼神迷離。

桌麵的酒都被清空,薛裴大概是真的喝醉了,開始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麽。

他說,這麽多天,他一直在等她的電話,但是怎麽都等不到。

他說,這是他作繭自縛,這是他的報應。

說到最後,薛裴眼尾紅了。

這是第一次,周時禦看到薛裴流淚。

他的心都狠狠地抽了抽。

那麽自信傲慢的一個人,竟然會在公眾場所失態。

他好像終於明白什麽叫刻骨銘心的愛。

他慶幸自己沒經曆過這麽深刻的愛情。

送薛裴回家的路上,周時禦打開了車窗,風從外麵灌了進來,酒意漸漸散去。

一時間他想起了很多很多,如膠片在腦海中閃回。

“你現在這樣,讓我怎麽相信你是以前的薛裴。”

“不過說起來,她也隻是談了男朋友,既然未婚夫都能被你攪黃,這算什麽,你別灰心,趁他們感情還不牢固,你要抓緊時間,以後別浪費時間喝酒了。”

在薛裴的感染下,周時禦也漸漸變得沒有道德感,開始給他出謀劃策。

說到這時,助理從後視鏡回頭看了眼,恨不得自己什麽都沒聽見。

薛裴:“但這次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我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喜歡他。”

薛裴的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悲傷,承認這一點,對他來說很艱難。

周時禦沉默了。

轎車停在十字路口,有一對年輕的情侶牽著手從馬路中間走過,女孩手上拿著一個熱氣球。

薛裴像是終於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時禦,我想好了。”

“什麽?”

薛裴的聲音融進了風裏:“我不能就這樣放棄。”

作者有話說:

卡文了,先更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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