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掉種過的花(3)
薛裴離開後,朱依依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
一如既往的平淡,上班,下班,兩點一線,偶爾也三點一線,如果下班得早她會順路去李晝公司一起吃飯,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地重複,沒什麽驚喜,但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好,每一天都過得很踏實安穩。
一開始她還會偶爾想起薛裴,可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薛裴的名字好像從她的生活中剔除了。
剔除得幹幹淨淨,沒留一點痕跡。
除了有幾次和家裏打電話時,吳秀珍突然提起薛裴的名字,朱依依當下晃了晃神,就那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原來薛裴已經離開這麽久了,而她竟然沒再想起過這個人。
好像也沒有什麽值得她再去想的。
她和李晝的關係也變得越來越親近,他平時工作雖忙,但閑下來也會接送她上下班,周末去鄰市旅遊,也是他提前準備好攻略,很少需要她再費心。
這天,臨近下班,朱依依正在處理市場部發過來的報表,是關於下個季度推廣預算的數據,那表格並不算複雜,但數據繁雜且細碎,估計還要一個小時才能弄好。
她正心急著,微信忽然彈出李晝發過來的消息:【我到啦。】
他們今天原本約好了一起看電影,但沒想到李晝來得那麽快。
朱依依心裏有了壓力,匆匆回複完李晝,又切回Excel頁麵,想著趕緊做完交上去。曉芸大概看出了她的窘境,把這活兒攬了過去,讓她先下班去看電影。
朱依依心裏感激。
“謝啦,明天給你帶好吃的。”
“你說的啊,明早我要吃你做的牛脷酥!”
“沒問題。”
朱依依心裏暖乎乎的,和曉芸道別後,拎起背包走了出門。
他們去到電影院時,電影已經開場五分鍾。
看的是一部好萊塢剛上映的大片,全場幾乎坐滿了人,他們選的座位在第五排最中間,走道的位置特別窄,朱依依低頭彎腰從人潮中穿過去。
她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別人的腳,大概是擋到了後麵的視線,有人不耐煩地砸吧嘴,朱依依一時心急便走得快了些,但怕什麽就來什麽——下一秒,她就真的踩到了旁邊人的腳。
嚴格說來,也怪不得她,那人腿長得沒位置放,把路堵得嚴嚴實實的,她已經走在最外緣了,還是避免不了。
借著大熒幕幽藍的燈光,朱依依看到一雙黑色的皮鞋,她紅著臉說了聲道歉,抬頭,發現竟然還是熟人。
她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陳宴理。
他大概也是剛下了班過來,穿得很正式,領帶鬆鬆垮垮地扯開,有種隨意的慵懶,眼尾黑色的小痣在幽□□光映襯下顯得有些冷,他旁邊還坐著一個女孩,大概是他女朋友,長相穠麗,比很多明星還要好看些,他們原本還在交談,因為她這個插曲,好像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對不起,對不起。”
朱依依匆匆道了歉,還沒等陳宴理回答,她就彎腰回到座位坐下。
李晝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他走在朱依依身後,等她坐下後,他便也跟著坐下來。
兩人開始專心看電影。
這是一部科幻大片,電影劇情很複雜,多線並行,朱依依覺得自己腦子都不太夠用,她前一秒以為凶手是這個,下一秒好像又反轉了,直到結局,朱依依都沒弄懂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凶手,抑或是所有人都是凶手。
電影已經散場,朱依依仍舊一頭霧水。
她正準備問李晝,轉過頭發現李晝竟然已經睡著了,頭枕在椅背,眼鏡滑至鼻翼,懷裏還抱著個爆米花睡得正香。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朱依依盯著看了一會,覺得挺有意思的,便用手機拍了張照片。
但她拍照的音效沒關,哢嚓一聲,倒是把李晝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問她:“看完了?”
“嗯。”
“好不好看?我昨晚加班到淩晨,兩三點才回到家,所以剛看到一半就犯困了。”李晝打了個哈欠,“不好意思啊,依依。”
朱依依笑了笑:“你和我道歉做什麽?”
“我怕你覺得和你約會,我不用心。”
“怎麽會。”
李晝放下心來,把眼鏡戴好,整理了下皺巴巴的襯衫:“看來這電影不好看,我倆就不該湊這個熱鬧。”
說實話,李晝都有些心疼電影票錢,還不如拿這錢去吃點好吃的呢。
正聊著,有道清澈溫潤的聲線插了進來:“這麽巧,竟然在這遇到你。”
李晝怔愣回過頭,望著這個身形高大氣質不俗的男人,還以為對方認錯人了,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一條路來讓他通過。
陳宴理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普通的男人,禮貌地笑了笑,伸出手:“我是朱依依培訓班上的老師陳宴理。”
李晝點頭,看了眼女朋友,見對方點頭後,馬上笑著說:“原來是你,沒想到這麽年輕,我之前有聽依依提起過。”
“是嗎?她怎麽說的?”陳宴理饒有興致地望向李晝,等待他的下文。
“她提起有位新來的老師很有人格魅力,聽說是從國外留學回來什麽的,能力很強。”
“謬讚了,”陳宴理嘴角笑意更濃,看了眼腕表,視線停留在朱依依身上,“你們待會有沒有事,我有位朋友正巧從外地過來,想嚐點特色菜,可我也是剛回國不太了解,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推薦,方便的話,不如我做東,大家一起吃頓晚飯吧。”
這邀約有些突然,況且大家也不算很熟悉的關係,朱依依怕李晝會尷尬,連忙拒絕:“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已經買好菜了,就不打擾你們啦。”
陳宴理似是有些失望,卻也沒說什麽,走出商場大門,朱依依和陳宴理道別後就坐上了李晝的車。
在外麵吃飯太貴,他們開車去超市買了打折的蔬菜和肉類回家做飯。
李晝在廚房裏忙活,朱依依在旁邊幫忙打下手,兩人閑聊起今天在公司發生的瑣事,廚房裏不時傳來陣陣笑聲,這溫馨的畫麵頗有家的感覺。
隻是,李晝不知想到什麽,問了句:“依依,你最近有和薛裴聯係過嗎?”
朱依依手上動作停頓了一刹,隨後繼續洗青菜,緩聲說道:“沒有啊。”
“你說,薛裴這會兒在幹嘛呢?”
“可能在工作吧。”
“也是,他那邊和我們有時差,這會應該還是下午?”
“是吧。”
話題就這麽結束了。
李晝大概也隻是隨口一提。
水龍頭還在開著,水聲嘩嘩,朱依依思緒飄遠。
她認真算了算,原來距離薛裴離開那天,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
這三個月,薛裴沒有和她聯係過,朱依依也沒有主動問起薛裴在法國的生活。
他們最後一次聊天停留在他下飛機後給她發的一條短信。
隻有三個字:【我到了】
她當時回道:【好。】
朱依依很早就知道,成年人的關係不可能永遠一成不變,由親到疏,從熟悉到陌生,聽起來似乎要經曆很漫長的過程,其實短短幾個月,就可以發生很多事。
不過朱遠庭倒是有一次打電話過來說起薛裴的動態——薛裴從法國那邊給他寄了一套書,還有一套蝴蝶標本。
“姐,我覺得那個蝴蝶標本應該是給你的。”
“為什麽?”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那首詩嗎?”朱遠庭用力地回憶,可怎麽都想不起來,“就你書架上那本詩集,叫什麽來著,我一下忘記了……”
朱依依笑了笑,沒當一回事。
直到那天晚上,朱遠庭給她發了一張照片。
是朱依依放在書架上的那本聶魯達詩集。
他拍下的那一頁寫著——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樣,
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
你從所有的事物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像我的靈魂,一隻夢的蝴蝶。”
“怎麽樣,我就說吧。”朱遠庭在為自己的記憶力沾沾自喜,洋洋得意,“連我都知道你以前喜歡這首詩,還摘抄過,沒理由薛裴哥會不記得。”
不得不說,朱遠庭的聯想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強,就因為這一句詩就認定這蝴蝶標本是薛裴送給她的。
朱依依沒當真,這實在太牽強附會了。
薛裴去法國的第三個月,朱依依在市中心的超市遇到了周時禦。
那會她正推著購物車在零食區亂逛,忽然有個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戴著耳機聽不見腳步聲,猛地被嚇了一跳,回過頭才發現原來是周時禦。
朱依依連忙摘下了耳機。
“嚇到你了?”周時禦笑了笑,望向她前麵的手推車,裏麵還是空****的,隻放了幾包薯片,“你下班剛過來?”
“是啊,今天剛好有空。”朱依依問他,“你呢?”
“我正好路過,看到有個人背影很像你,就進來看看,原來還真是。”
說實話,周時禦有些驚喜。
因為他原打算過幾天就去找朱依依的,沒想到今天在這邊碰上了,那正好可以和她聊聊正事。
周時禦熟稔地幫她推著購物車:“對了,我告訴你個消息。”
朱依依好奇,抬眼問她:“什麽?”
“下周我要去一趟法國,待個三五天。”
周時禦已經把機票都訂好了,一切都安排妥當,就差她了。
朱依依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是要去出差?”
“也不全是因為出差,主要是想看看薛裴。”周時禦開起了玩笑,“怕他在法國過得太舒坦了,我過去給他找點事忙。”
朱依依眼裏有淡淡的笑意。
“你今年年假還沒用吧。”周時禦問她。
不明白周時禦怎麽關心起了這個,但朱依依還是如實回答道:“還沒。”
周時禦鬆了口氣,當下就有了決定:“那正好,下周你和我一塊兒去吧。薛裴肯定很想你了,我們過去給他一個big big surprise。”
後半句讓朱依依神色變了變,沉默著沒說話。
“你說,他到時候見到你是什麽反應,”光是想象那個場麵,周時禦就覺得有意思,語氣歡快了,“對了,你看下有什麽需要買的,今天一塊兒買了帶過去。”
“你玩得開心點,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朱依依聲音平靜。
“你不去?”周時禦停下腳步,更是不解,“為什麽?”
“下周我公司有事,走不開。”
周時禦似是不信,俯身看她的表情,又提議:“那你什麽時候能休假,沒事兒,我可以等你,你這個月沒空的話,那下個月?”
朱依依搖搖頭,眼瞼下垂:“……你還是不用等我了,其實,我不太想去。”
不想去?
周時禦細細品味了這三個字,皺了皺眉。
他好像越來越讀不懂朱依依和薛裴之間的關係了。
“為什麽?”
朱依依沒有回答,她隻是沉默著往走前,根據列好的購物清單,將貨架上的商品放進購物車。
“那你有沒有什麽要帶給他的?我幫你帶過去。”
“沒有。”
周時禦聽見眼前的人這樣說。